第10章 【下】 (1)

【6】

Eduardo Saverin正式起訴Mark Zuckerberg後的第239天。

M.Z/E.S Love&Trust。

Alex發現這只刻了字的戒指,真的是個意外。

Eduardo在Alex家裏呆了兩天,就坐不住了。他難得回一趟邁阿密,很想念這裏的陽光和海水。

于是Eduardo跟大哥說自己想去沖浪。

他有什麽要求,Alex肯定都是好好好,絕沒二話,更何況只是這種小事。

恰逢周五,Alex便提議去附近的Key largo過周末。Eduardo大概悶壞了,立刻答應,周五一大早就興致勃勃地自己開了Alex的一輛車先去。

Alex無奈上午有個股東會議,只好結束後再駕車過去。

會議一完,Alex就離開了公司。他先回了一趟家收拾度假的裝備,結果找了好一會兒,都沒找到自己的沖浪板,Alex才想起它被放在Eduardo住的那間客房裏。

Alex當時都抱着自己的沖浪板準備離開房間了,卻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床鋪。

那個黑色的簡潔的盒子就放在Eduardo枕邊,被枕頭蓋住大半。

Saverin家族都很重視隐私,哪怕他們三兄弟感情非常好,Alex也不會去翻弟弟們的私人物品。

但是那天他說不明白為什麽,就這麽走過去,拿起來打開了。

Alex打開了盒子,看到裏面是一枚戒指。

它造型簡約,但非常大方得體,線條流暢利落,一看就是價格不菲,并且出自于名家手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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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Alex窒息一般看到戒指內環刻着幾個字。

M.Z/E.S  Love&Trust。

邁阿密那天天氣非常好,陽光把整個房間照得亮堂堂的。

Alex在安靜的午後卻感受到一種如墜冰窖的酷寒。

他的咽喉好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握住,連呼吸也倍感艱難。

他還記得Eduardo每次給他打電話,都會提到Mark Zuckerberg。

“Alex,我認識了個新朋友,叫Mark Zuckerberg。他特別聰明,思維速度比最刺激的過山車還要快,太有意思了。”

“Alex,你說怎麽有人可以靠着紅牛和能量棒過一天?真可怕,我擔心不給他送點吃的,他會餓死在寝室。”

“Alex,我和Mark聯合創辦了一個社交網站,叫theFacebook,它棒極了。”

Eduardo辭掉雷曼兄弟的實習後,Alex給他打電話。

“Alex,你來勸我去實習嗎?”Eduardo問,他很認真地跟大哥解釋:“但是theFacebook對我而言更重要。”

“我尊重你的決定,Dudu。所以現在Zuckerberg也在紐約?”

“不,他去帕羅奧圖了。現在Facebook的總部設在那裏。”

“Zuckerberg怎麽想的?”Alex敏銳地察覺到有點不對勁:“為什麽你在紐約,他在帕羅奧圖?”

“Mark他不太懂商業和經濟,對這些很抗拒,他只是覺得theFacebook夠酷就足夠了。但是廣告、投資和盈利是必須的,Mark繞不開他們,不是現在,也會是将來,他總得明白。”

“Dudu,你們是聯合創始人,但現在意見出現了分歧,這很危險,無論對你、對他,還是對你們的公司,知道嗎?另外,你是CFO,你不能在紐約單幹,你得跟你的CEO溝通協商發展方向。”

“我明白的,Alex,我這周末會去帕羅奧圖跟Mark再談談,或許接下來一段時間也會留在那裏。”

但沒過多久,母親就滿臉擔憂地對Alex說:

“Alex,那個Mark Zuckerberg設計了Dudu,把他的股份從30%多被稀釋到0.03%。你父親氣壞了。你說Dudu這麽聰明,怎麽會着了道。他見過的爾虞我詐,比一般的商人還要多。”

Alex拿着戒指的手在顫抖,他将它放回盒子裏,再塞進原來的枕頭下。

他們家不像一般人情關系淡漠的大家族,父親母親的感情非常好,他們彼此信任,融洽親密,共同給了Alex三兄弟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也教會了他們愛與信任的重要。

Alex終于明白為什麽弟弟輕而易舉就被騙簽下那份合同。

或許Eduardo會非常謹慎地對待商業合夥人,但是Mark Zuckerberg不是單純的商業合夥人。

他是Dudu的朋友。

甚至,愛人?

Alex知道Mark修心理學和計算機,他不相信那個年輕人不明白,Dudu給他的,是百分百的信任。

所以,這不是多巧妙的商業陷阱,相反,它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次顯而易見的伏擊。

老天啊,全世界都不會知道,只因為獵人是Mark Zuckerberg,獵物是他的弟弟,所以才得手得如此簡單!

那晚,Dudu說,“Alex,我做了個美夢,特別特別好,所以我醒來後再也睡不着了。”

該死的!他的夢是Mark Zuckerberg!

Alex一把扔下沖浪板,跌跌撞撞地往車庫沖去。

從出事到現在,Eduardo從沒對家人說過什麽,他一直默默地承受着一切。父親給了他律師團,讓他自己處理一切;Alex問過他情況,他說一切都好;媽媽問他感恩節過得怎樣,他說跟朋友們在一起。

上帝啊!

Alex不敢想象他和Mark Zuckerberg對質時的情形,也不知道Eduardo忽然回邁阿密是因為什麽,但他非常害怕自己弟弟的心理承受已經到了臨界點。

他是Eduardo的哥哥,他理應支持他,成為他依靠,但對一切至始至終卻一無所察!

Alex一邊開車往Key largo,一邊給Eduardo打電話。

打了一遍,沒人接,Alex繼續又撥。

第三次的時候終于有人接了。

“Dudu!”Alex叫了一聲。

“不好意思,”電話那頭卻是一個陌生的聲音,“我不是這臺手機的主人。”

“你是誰?”Alex急壞了,他忍不住對着電話咆哮:“我弟弟的手機怎麽在你手上。”

“哦,別急別急,”對方說:“我叫Myron,潛水教練Ralap的助手。請問你是Saverin先生的兄長?”

“對。”Alex握着方向盤轉了個彎:“我弟弟在潛水?”

“是的,”Myron說:“他和Ralap剛剛下去。”

“Kevin Cliff呢?”Alex問:“Eduardo在Key Largo的固定潛導是他,他跟着來了嗎?”

“沒有,Kevin今天有預約了。Saverin先生來得太突然,Kevin沒能空出檔期,剛好Ralap有空,所以推薦了他。”

Eduardo是有潛水資格的,Alex以為Eduardo是去沖浪的,沒想到他自己找了教練潛水去了。

“他這次打算潛多深?”Alex問。

“定的計劃是70米—80米。”Myron回答。

“什麽?!”Alex一瞬間覺得自己得了心髒病。

“別擔心。”Myron說:“Ralap是專業潛導,而且Saverin先生以前在Kevin那做過訓練,應對這種深度是沒問題的。”

“他們什麽時候上來?”Alex氣急敗壞地問。

“我想最多一小時他們就上來了,畢竟再久,氣瓶也撐不住。”

Alex怎麽可能不擔心。

Eduardo只跟他說自己是去沖浪的,根本沒提過潛水!還是潛到這麽深的程度。

Alex對Eduardo的一些興趣都有點小意見。Dudu性格溫和,喜歡的卻都是那些暴烈的東西。比如他喜歡飓風,研究氣象那很好,但如果Dudu要去追逐飓風,Alex肯定阻止。

深潛也是一樣,10米,20米Alex還能接受,他自己也會去潛,但是30米以下?對不起,他肯定不同意,更別說80米。

Eduardo說要自己先來,Alex還以為是他在家裏呆悶了,急着出來玩,沒想到是怕他擔心,偷偷跑去深潛。

Alex想起那枚戒指,感到非常恐懼。

Eduardo的心理狀态很差,他根本不适合進行這些會令人産生幽閉幻覺的活動。

車裏空調已經調到最低溫度,Alex還是急出一身的冷汗。他一邊開車,一邊拼命說服自己,Dudu只是想找刺激,而不是找死。

他一直看着表,掐着時間,等到55分的時候,Alex又打了一通電話過去。

結果叫他非常崩潰,接電話的還是Myron。

“怎麽又是你,他還沒上來?”Alex問。

“還沒。”

Myron在船上做日光浴,舒服得很,完全不明白客戶的哥哥在焦慮什麽:“別擔心,他們帶的氣瓶足夠支持的。”

Alex深深吸了一口氣:“最好如此。”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Alex覺得這該死的公路好像沒有盡頭,他的車速都快爆到違反交通法規了。

又過了15分鐘,Alex忍不住又打了電話。

“Saverin先生嗎?”Myron說,“小Saverin先生上來了!”

Alex立刻覺得Myron聲音不對勁,電話那邊在船艇的引擎聲中,還夾雜着混亂的談話。

Alex說不出自己的心怎麽這麽慌張。

他質問Myron:“他上來了為什麽還是你接電話?”

“這是因為……”Myron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搶走了。

“Alex。”Eduardo的聲音濕漉漉的,微微喘息着在那邊軟軟地問:“你找我?”

Alex一聽,差點有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他想罵Eduardo一頓,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為什麽?Alex不舍得。

“今天還繼續潛嗎?”他問。

“不了。”Eduardo在那邊輕輕笑出聲:“剛才出了點意外,Ralap沒有Kevin膽子大,他吓壞了,肯定不願意帶我繼續。”

“意外?”Alex聲音一下子拔高。

“放松,Alex,只是小意外而已,我weight drop了。”

“What?!!”

Eduardo解釋:“Weight belt出了點問題,在水底掉了,幸好Ralap很專業,反應也很快,立刻幫我拾回來。但他覺得我現在這套裝備可能有問題,不建議我今天繼續。”

“上帝……”Alex眼前一黑。

Eduardo說那麽輕巧,Alex卻吓得手腳冰涼。

在海底weight drop可是大事故。

氣瓶和潛水服會産生正浮力,所以一般都會Weight belt作為負重,來讓潛水者中和浮力。Eduardo的Weight belt一掉,他就會因為很強的正浮力而快速上浮。

只要稍微了解潛水的人都知道,快速上浮是很危險的事情。

潛水員在水深10米處吸了一口壓縮空氣,這口空氣的氣體體積在陸地上,将會膨脹2倍。相應的,20米處吸的氣在陸地上膨脹3倍,身體裏空腔的那些氣體可能因為不能及時排出身體而造成髒器的壓傷。

更別提那個致命的空氣栓塞。

Eduardo潛得那麽深,Alex都不知道他真的快速上浮後,是不是還能活着。

Ralap确實是個非常優秀的潛導,在那麽深、那麽黑的地方,還能迅速判斷并幫Eduardo找回Weight belt,Alex必須得認真地感謝他。

“Dudu,你吓壞我了……”Alex做了五個深呼吸,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抱歉,Alex。”Eduardo在那邊認真地道歉,“我沒想到會出意外。”

“沒事就好,”Alex問:“現在回航嗎?”

“是的。”

“我在港口等你。我快到了。”

“好的,等會見,Alex。”

在港口等了大概半小時,Eduardo的艇就回來了。

Eduardo已經換下了潛水服,只穿着泳褲,他曬得微微發紅,從船上跳下來,沖着Alex招手。

Alex跑過去,用力抱了Eduardo一下,然後敲了敲他的腦袋,又跑到Ralap面前。

Ralap是印裔,人在印裔裏是罕見的魁梧結實,常年跑海上,渾身皮膚都曬成深棕色。

Alex握着他的手,拼命說謝謝,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不客氣,”Ralap看了Eduardo一眼,又轉頭拍了拍Alex的肩膀,“我既然當了Saverin先生的潛導,當然會盡最大努力确保他的安全,都是分內的職責。”

Alex請了Ralap和Myron一頓分量超足的海鮮。

桌上,Ralap講了很多他當潛水教練後遇到的狀況,确實好幾次都要比Eduardo遇到的要驚險許多。

Alex太感謝上帝了,Ralap足夠優秀,也足夠經驗老道,這才把自己弟弟從深海裏救了回來。

吃過飯後,天色已經全暗了。Ralap和Myron離開後,Alex邀Eduardo一起到海邊散步。

海風帶着鹹味,卻很溫和。

Eduardo有一半的童年在海邊度過,他非常享受這種味道。

“Dudu。”Alex卻不放過他,單刀直入:“必須跟我解釋下,為什麽今天決定深潛。”

Eduardo知道瞞不過大哥,只好老老實實地道歉:“Alex,我心情很差,你知道的。所以我想減壓。”

“到深海裏?”

“因為所有運動裏,這個是最能強迫自己跟內心對話的。”

他說得有理有據,Alex忍了一忍,才忍住罵他的沖動。

“Dudu,你告訴我,深潛首要條件是什麽。”

“确保身體健康以及心理健康。”Eduardo縮了縮肩膀。

“很好。”Alex說:“你覺得自己合格嗎?”

“不……”Eduardo乖乖地老實承認:“我心情差、狀态差,我不該去潛水。”

“你老實告訴我,意外怎麽回事?”Alex咬牙切齒:“你有潔癖,潛水裝備從來不用租的。你那是新買的裝備,怎麽會出問題!除非是你買的裝備不合格!”

“裝備沒問題……”Eduardo小聲招供:“其實是我在深海裏……氮醉了,意識不清楚,自己解開的。”

聽了這話,Alex弄死Eduardo的心都有了。

所謂的氮醉,就是當壓力增加時,空氣溶入血液的量變多,相對氮殘留在體內的量就越多。當氮含量超過某個量時,就會産生氮醉的現象,感覺就跟喝醉了酒一樣。

Alex聽說過這種狀況,潛導們常笑說氮醉有個馬丁尼法則,三十米處的氮醉就像喝了一杯馬丁尼,以此類推,七十米時,氮醉程度相當於喝五杯馬丁尼,有的人會表現得過度亢奮,而有的卻會過度低落。

“我以前深潛時,不會氮醉的。”Eduardo解釋。

“以前深潛?”Alex眯着眼。

“哦,”Eduardo說:“偷偷的瞞着你們,和朋友一起深潛……Kevin帶過我好幾次。”

Alex哼了一聲:“難怪一來就是80米,Myron還說你駕輕就熟,一點都不擔心。”

“是的,以前從來不會氮醉。”

Eduardo說:“也許最近一年因為課業和訴訟,壓力太大又缺乏鍛煉,我潛到60多米時氮醉了。Alex,你不知道在海底,有多黑暗、多靜谧、只聽到自己的呼吸聲,然後,有一瞬間,我突然萌生出不想上升的念頭。”

“我不知道那個狀态持續了多久,或許沒多久,Ralap壓根沒發現我的異常。我們還在繼續往下游,因為開始定好的目标是80米深。後來我想起了一些事情,回過神來,意識到自己可能氮醉了,如果再繼續下潛,氮醉加劇,我會喪失行動力。”

話說到這裏,Eduardo不敢說了。

Alex吸了一口氣,“說下去,Dudu。”

“然後,我就去碰我的Weight belt……我想解開它,迅速上浮。”

“上帝……”

Alex覺得自己在聽一個恐怖故事:“你知道你這個想法,是因為氮醉而失去了判斷力嗎?!”

氮醉最開始是思考遲鈍,假如繼續下潛,氮醉加劇,集中力會消失,暈眩緊張加倍,接下來會喪失基本判斷力,如果沒意識到這一點繼續下潛,潛水員就會失去意識和行動能力。

“我當時不知道自己已經沒有判斷力了,我只知道有些事情沒完成,我不能沉進海底。我急着上浮。Ralap發現時,Weight belt剛從我身上掉了。”

“……”

“上浮五米後,我清醒了點,知道很危險,只能拼命又往下游,好減慢上浮速度。Ralap沒能撿到weight belt。你知道的,它這麽重,一離開我的身體就迅速下沉,消失在深海裏。Ralap只好拉我,協助我調整速度慢慢上浮。”

“該死的,我就覺得奇怪,weight belt掉了竟然能找回!你們又不是在10多米陽光能照射的水域潛水!”

“抱歉,Alex。給你打電話時,你說你在開車,我不敢告訴你真相,我怕把你吓着出什麽交通事故,只好騙你說Ralap幫我拾回weight belt。”

Alex暴躁得再也忍不住了。

“你這是自殺,自殺未遂!Dudu!”

“我沒有,Alex。”Eduardo很堅定:“我不會自殺。我回邁阿密,是想做一個決定,絕不是為了自殺什麽的。”

Eduardo停下腳步,他看着兄長。

“Alex,我不想和Mark Zuckerberg繼續打官司了,”他在海風裏清晰地說。

“我不在乎輸贏,我想庭外和解。”

“為什麽?”

Alex沒料到是這個,他握緊拳頭壓抑着憤怒,沉默了好久,耳邊都是海浪的聲音。

“Dudu,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忽然想庭外和解嗎?”

“這不是我突如其來的想法。它是慢慢在我腦海裏清晰的。”

“最開始,我無意中看到了一封郵件,”Eduardo說:“是Mark發給律師的,他問‘有什麽辦法可以減少Eduardo的股份,而不至讓他太痛苦’。”

“後來,他的律師團用我當時被誣陷虐待動物的事件指控我危害Facebook時,Mark甚至阻止了他們。在Winklevoss兄弟的官司上,他說‘Eduardo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找他要投資,是因為我希望和他一起創辦Facebook’。”

Alex想起那枚戒指。

Love&Trust。

他頓時覺得心都碎了,Dudu和Mark Zuckerberg之間,哪有什麽愛與信任!充斥着的,全他媽是謊言!

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假的!

偏偏他弟弟,傻得可以,一字不落,全部相信!

Alex失控地咆哮:

“你知道那只是禮貌之詞!而且那種郵件能讓你看到,本身就是個陰謀!他要讓你心軟,因為該死的Mark Zuckerberg知道官司你贏定了!如果他真的不希望你痛苦,他最後為什麽選擇了那樣的做法?!”

Alex聲音很大,在海浪拍打沙灘的沙沙聲中尤為突兀。

他看着自己的傻弟弟,氣得發抖,又難受得發抖。

大概因為Alex臉色太可怕、太難看,Eduardo咬着牙不敢說話,滿臉受傷,直勾勾的眼睛裏卻又梗着一股堅定。

Alex知道他其實心意已決了,從他和死神擦肩而過,自深海裏浮上來的那一刻。

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Dudu,這件事再思考一下好嗎?”

Eduardo搖搖頭:“Alex,我回邁阿密,是因為我思考這件事情已經足夠久,卻找不到答案。我非常煩躁,只好找一些事情轉移注意力。”

“所以你瞞着我跑去深潛。”

“是的。”Eduardo點點頭:“它足夠刺激,也足夠安靜。”

“然後,我在深海裏找到了答案。”

“Alex,你知道我在60多米深海裏氮醉得意識模糊的那一刻,想起了什麽才清醒的嗎?”

Alex咬牙不說話。

“我想起了Mark。”

Eduardo顫抖着聲音說:

“我第一反應是,我不能死在深海裏,我迫不及待想回到地面去庭外和解,所以我解開了Weight belt。”

“那不是你真實的想法!只是因為氮醉喪失了判斷力!”Alex雙目赤紅。

“是的,我失去了判斷力。”

“那混蛋差點害死你!”Alex說:“各種意義!你知道嗎!”

“但Mark Zuckerberg也是我那一刻最原始的求生欲望。”Eduardo看着他。

Alex問他,聲音怒極,冷極:“Dudu,你知道你這話,有多傷我的心嗎?”

“對不起,Alex。”Eduardo說:“大哥,我太任性。”

“回航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我忽然明白,我和Mark在互相傷害。”“回航的時候,我一直在思考。我忽然明白,我和Mark在互相傷害。”

“這種事情總得有人退一步的。Mark的性格太倔強,他不會退縮,再這麽下去,我們會把對方傷害得體無完膚。”

“我為什麽不能做先退一步的那個人?”

他的聲音被海風吹得支離破碎,而他的話則幾乎要把Alex掏空。

Alex難過極了。

他的弟弟這麽好,聰明,溫柔,平和,對許多事情保持着開放與包容。

Mark Zuckerberg為什麽會傷害他?

他一邊說着‘怎麽才可以讓他不至太難過’‘他是我最好的朋友’這樣的話,一邊狠狠地傷害他?

“我不想傷害他。”Eduardo說:“也不想讓他再傷害我了。一切已經足夠多了。”

Alex伸手把自己的弟弟抱入懷裏。

“我知道了。”

Eduardo真是狡猾極了,Alex想。

他本來都把事故瞞住了,卻又誠實地告訴自己所有始末,他媽的不就是為了讓自己心軟嗎?

好吧,你贏了,Dudu。

他就吃這一套,他就是該死的心軟了。

Alex不是父親,他是Eduardo的大哥,做不到讓他一直碰壁,看着他在碰壁中逐漸變得堅硬,然後名之曰‘成長’。

不,他的弟弟天性柔軟堅韌,已經足夠完美。

Alex親吻Eduardo的額頭和眼角,嘗到了海的滋味。

“你知道我總是會站在你這邊的,不是嗎,Dudu。”Alex說。

“所以我回邁阿密,只找了你,Alex,謝謝。”

【7】

Eduardo Saverin正式起訴Mark Zuckerberg後的第900天。

庭外和解協議正式簽訂後的第153天。

Eduardo一個人坐在深夜的機場。

他的航班晚點了,從下午的六點一直推遲到半夜的11點。

機場候機室的電視在播放晚間經濟評論節目。

Facebook宣布了一個提供免費分類廣告的計劃,直接和其他分類廣告站點,如Craigslist競争。這個被稱為“Facebook市場”的功能,于今年5月14日上線。

主持人宣布了這一消息後,用簡短的話語介紹Facebook。

Facebook創立于2004年,現任CEO Mark Zuckerberg在哈佛大學時,在一同就讀哈佛的朋友Eduardo Saverin的支持下,于2004年2月創辦“The Facebook”。同年12月,注冊人數已超100萬……

Eduardo坐在椅子上,安靜地看着節目,随身帶着的那個沒裝多少東西的背囊放在旁邊。

他看得很認真,幾乎目不轉睛。

屏幕上在提到Eduardo Saverin這個名字以及那場已經完結的訴訟時,屏幕出現了他的照片,一張是他和Mark的合照,一張是他在哈佛的畢業照。

Eduardo現在穿着厚厚的深藍色大衣,頭發也沒有抹發膠,和電視屏幕上的自己完全不一樣。

沒過多久,廣播裏播放出登機通知。他站起來,背上自己的背囊。

Eduardo即将前往羅凡涅米,這是他畢業後環球旅行的第五站。

Andrew本來是要跟他一起來的,但是他被一些家裏的事務絆住了腳,只好改簽機票,比Eduardo晚四天才出發。

本來Eduardo要等他,但是Andrew說:“這都3月中了,眼見看極光的季節就要過去,遲那麽幾天,你就要錯過。所以你別等我,過幾天我就飛那邊和你會合。”

Andrew很堅持,Eduardo只好自己先啓程。

所以現在,暫時又只有Eduardo一個人。

因為登機時間已經很晚,所以起飛後,旅客們很快就各自帶上耳機或眼罩進入休息狀态。

坐在Eduardo身邊的是一個4、5歲大的小女孩,金色的卷發,紅撲撲的臉蛋,像小天使一樣。

在候機室時,Eduardo就注意到她,她媽媽叫她Alisa。

那時,她乖乖地趴在母親懷裏睡了一覺,可能是這個緣故,上飛機後,她倒是精神了,而她的媽媽很快就歪着頭睡過去。

Eduardo看她抱着一本書,翻開吃力地閱讀上面的畫和文字,不由得低聲說:“寶貝兒,這麽暗的光線,是不能讀書的。”

Alisa失望地撅起嘴,合上書本,“可是我還差5頁,就讀完了。”

Eduardo心軟,他看了看那本書,是保羅·柯艾略的《The Alchemist》。

“我給你念完好嗎?”Eduardo柔聲問,他實在見不得一個可愛的孩子摸黑想讀完一本書。

“好的!”Alisa興致勃勃地把書遞給他。

“我能背下來。保羅·柯艾略來自我的家鄉。”Eduardo笑着搖了搖頭:“我很喜歡這本書,在像你這麽大的時候。”

保羅·柯艾略是巴西的作家,Eduardo小時候非常喜歡他的《The Alchemist》,翻來覆去看了幾十遍,一字不漏全部背下來,至今記憶清晰。

于是Eduardo開始用他特有的,像蜜糖一樣柔軟的聲音,低聲地為Alisa背誦《The Alchemist》的結尾。

“歷經許多世紀的金字塔,從高處默默地俯視着他。但男孩沒有放棄。他挖啊挖,挖啊挖,與風抗争着,因為風一次又一次地将沙土卷回挖開的坑中。他的雙手挖累了,受了傷,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心,心告訴他說,要在淚水滾落的地方挖掘。”

……

“‘我們走吧。’領頭的人說,然後轉向男孩:‘你不會死的,’他說,‘你将活下去,還會明白人不能太愚蠢。差不多兩年前,我也重複做過同一個夢,夢見自己應該在西班牙的田野上去,尋找一座殘破的教堂。一個牧羊人經常帶着羊群在那裏過夜。聖器室所在的地方有一棵無花果樹。如果我在無花果樹下挖掘,定能找到一筆寶藏。但是我可沒那麽蠢,不會因為重複做了同一個夢,就去穿越一片大沙漠。’”

“就是這樣,聽到這番話的男孩,回到西班牙的家鄉,并在那個舊教堂的無花果樹下找到了寶藏。接下來,他就要去找他的愛情了。”

五頁的內容很快就講完了,Eduardo點了點她的鼻尖:“寶貝兒,故事完了。”

Alisa回過神來,問他:“所以他在家鄉的教堂裏,找到了寶藏?”

“是的。”Eduardo說。

“寶藏在家鄉教堂,為什麽他卻去穿越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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