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十二歲晚夏的那個下午,邊邊初潮到來了。

一開始,顧懷璧并不知道那是什麽,他以為她受傷了,把她扛到沒人的後花園,伸手扒她褲子。

邊邊猝不及防,揚手就是一巴掌扇過去。

顧懷璧反應力極佳,偏頭躲過。

“你瘋了!”

“你才瘋了!”

邊邊急得臉都紅了,不住地回頭看褲子,往後退了好幾步,手緊緊攥着側面褲角。

顧懷璧已經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來的濃郁血腥氣,擔憂地說:“你受傷了。”

“我、我沒有。”邊邊捂着褲子轉身就走,咬牙低聲說:“你別管我了。”

顧懷璧哪能這樣輕易放過她,追上來說:“讓我給你止血。”

“……”

想到他獨特的止血方式,邊邊窒息了。

——

陽光透過傾斜的天窗,在木制地板上灑下一格明亮的四方天,塵埃翻飛。

少年站在樓梯上,迎着陽光閉上了眼,他聽到女孩在樓上翻箱倒櫃的淩亂聲,還有洗澡的嘩嘩水聲,甚至,他還聽到了女孩急促的心跳。

他人生的第一課,邊邊成了他的老師,告訴他男孩和女孩的區別,告訴他女孩每個月都要來一個名叫“大姨媽”的親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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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懷璧感覺有點驚悚的同時,心底隐隐有些發燙。

他看她的眼神都溫柔了不少。

顧懷璧帶着她從王府花園的“秘密小門”溜進來,他們心照不宣沒有驚動任何人,畢竟……邊邊說這是女孩家的私密事。

在邊邊的叮囑下,顧懷璧又從“秘密小門”溜出去了,回來的時候,提着一口袋衛生巾,從門縫遞給了邊邊。

房門又緊緊地關上,他背靠着牆壁,閉上眼睛。

他又聽到了門內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他甚至能夠從這些聲音裏,看到房間裏所發生的一切。

這個世界在他的眼中是全然透明、沒有任何遮掩的……

顧懷璧似乎覺得這樣不太好,于是他稍稍走遠了些,并且伸出食指戳進了耳朵裏,阻擋聲音的傳播。

當邊邊換好褲子走出房門,便看到顧懷璧獨自坐在樓梯口,捂着耳朵,俨然一副“非禮勿聽”的模樣。

“顧懷璧,我好了。”

顧懷璧回頭,看到女孩換了一條黑色長褲子,穿着半袖荷花邊的T恤,濕潤的黑發垂在單薄的肩上,臉頰着沐浴之後特有的潮紅。

她羞怯怯地望了他一眼。

顧懷璧敏感地察覺到空氣中的味道因子好像發生了改變,他立刻站起身,走近她,低頭嗅了嗅她左邊,又嗅了嗅她右邊。

邊邊立刻推開他,低頭咕哝:“你亂聞什麽。”

少年還是在不斷地吸氣,使勁兒辨別那究竟是什麽味道。

良久,他睜開眼,詫異地望向她,說出三個字:“你變了。”

邊邊無語。

“我什麽變了。”

“不知道,就是變了,不是以前那個人了。”

他神情裏似乎還帶了點情緒,不太高興。

“都說了是來例假了啊。”邊邊盡可能地向顧懷璧解釋,讓他不要這麽奇怪地看着她。

“每個女孩都會經歷這個,沒什麽大不了的啊,也不奇怪。”

顧懷璧固執地搖頭:“就是很奇怪。”

“哪裏奇怪了。”邊邊臉又紅了,責怪地說:“你不要胡思亂想,和那些壞男生一樣。”

顧懷璧說不上來那是一種怎樣的味道變化,仿佛一下子,清幽白栀子變成了馥郁紅玫瑰,令他有些猝不及防,又有些……意亂神迷。

對于邊邊身體的異常,顧懷璧必然是最早察覺到的男人。

因為從今天開始,她開始發育,會慢慢從女童蛻變成少女,變得美豔而動人,變成将來讓無數男人傾心思慕的美人,也會成為令他們瘋狂渴望得到的女人。

小洋房的後花園,邊邊站在水槽邊,挽起袖卷洗褲子。

顧懷璧站在不遠處的秋千上,面無表情地看着她。

她随意地紮着一個馬尾辮,眼眸清澈透亮,睫毛黑而濃密。她将袖卷挽到了手肘處,露出了一截白白嫩嫩的手臂,手臂用力搓洗着褲子上的污跡。

還完全是個小丫頭的模樣。

“顧懷璧,我們和好了嗎?”邊邊一邊洗褲子,用濕潤的手将頭發挽到耳後,露出光潔的額頭。

顧懷璧站在秋千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蕩着:“又不是朋友,和什麽好。”

“你幫了我,我們就是朋友啊,只有朋友才會在對方困難的時候,守望相助。”女孩理直氣壯地說。

“我只是不想丢臉。”顧懷璧冷着臉,并不想承認看到她流血那一刻的心慌意亂。

邊邊不解地說:“你怎麽會丢臉啊?”

顧懷璧發現越解釋越亂,根本說不清楚了,他索性跳下秋千,兇巴巴道:“你是我的東西,你丢臉,我當然丢臉。”

甩下這句話,他轉身離開了。

邊邊揉着濕漉漉的褲子,撇撇嘴,心說這家夥…脾氣真是太壞了。

還有,她才不是他的東西呢。

……

這件事,讓顧懷璧和邊邊的關系,變得微妙了起來。

那天體育課上,班上所有同學眼睜睜看着顧懷璧将邊邊扛走,雖然事後不少女生還是猜到了怎麽回事,但是她們怎麽都想不通,素來高冷、從來不搭理人的顧懷璧,竟然會這麽熱心地“幫助”邊邊,為她化解尴尬。

女孩們提到這件事都會害羞,覺得好難為情,但她們心裏隐隐地又有些羨慕邊邊。

或許是因為氣味的變化,自那天以後,顧懷璧對邊邊開始有了不一樣的感覺。

在班級裏,邊邊的一個眼神,一個動作,哪怕是掩嘴的一聲輕笑,都會讓他注意到,讓他情不自禁地擡頭去看。

他的世界裏原本充滿了豐富的味道和聲音,可是那天以後,他鼻息間能嗅到的所有味道,都只有她的味道;他所能聽到的聲音,經過過濾之後,也只剩下了她的聲音……

顧懷璧的全世界,好像就只剩下了一個邊邊。

對于這樣的變化,顧懷璧總是感到無端的憤怒,他越發不搭理邊邊,看見她對他笑,他便別過頭去,冷眼相待,同時手情不自禁地捂住胸口。

天知道,他的心都要融化了。

……

顧懷璧故意不理邊邊,有時候還會兇巴巴地吼她,但是邊邊知道顧懷璧是嘴硬心軟,其實還是拿她當朋友的。

所以她依舊會對他笑,籃球場上遇到了,她也會停下來為他歡呼加油。

那天下午,邊邊的自行車剛走出校門,車鏈條便滑掉了。

邊邊将自行車停靠在路邊,蹲下身查看滑鏈的地方。

就在這時,邊邊遇到了正對面一中放學的薛青。薛青長高了,也變瘦了,以前胖乎乎的臉變得鋒銳起來,很有少年感。

因為兩個學校隔得很近,僅僅一街之隔,所以兩人倒是時常會碰到。

薛青見邊邊在修理自行車,二話沒說走過來,蹲下身替她修理。

“以後自行車滑鏈了,你記得給我打電話,不要自己修。”

邊邊撐着膝蓋,俯身看着他修鏈條,笑着說:“這也不是複雜的事,我以前自己也修好過啊。”

薛青柔聲說:“把手弄髒了。”

“這有什麽,弄髒了洗幹淨就行。”

這時,顧懷璧抱着籃球走出校門,遠遠望見馬路旁,邊邊和其他不認識的男生講話。

那男生半跪在地上,替她修車鏈條,兩人有說有笑,似乎聊得很開心。

一股熱血湧上頭頂,顧懷璧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将籃球砸薛青身上。

薛青悶哼着往前一撲,和自行車一起摔倒在地。

少年沉着臉走上前來,抓起他的衣領,将他重重扔出去。

就像被侵占了領地而暴怒的雄獅,他眼色冷沉,居高臨下睨着薛青,一字一頓道:“她是我的,你離她遠點。”

邊邊吓傻了,連忙跑過去,想扶起薛青。顧懷璧眼疾手快,單手掌住她的肩膀,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後,宛如護食的野獸一般。

“顧懷璧,你幹什麽!”

“我不準你和這個人接觸。”

以前即便班上有男生和邊邊說話,顧懷璧也沒有這般生氣,唯獨薛青,他靠近邊邊,令顧懷璧無法忍受。

因為他本能地察覺到了面前這個男孩對他領地的侵犯……

邊邊是第一次看到顧懷璧發怒的模樣,他眼睛好像都變紅了,整個人散發着令人畏懼的威懾氣息。

“薛青,你快走吧!”

邊邊察覺到顧懷璧的不對勁,但她又攔不住他,只能對薛青說:“你快走。”

薛青也被顧懷璧給吓到了,他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可怕的家夥。他不想惹事,站起身忙不疊地跑掉了。

顧懷璧還想追,還想狠狠揍他,可身後女孩死死攥着他的衣角,盡管他稍一用力就能掙脫,可他還是控制住了自己,冷漠地望着薛青遠去。

邊邊被顧懷璧暴怒的行為吓壞了。

過去的顧懷璧雖然性格惡劣不羁,但大部分時候都是抱持一種疏慢懶散的态度,從來沒有真的對誰動過手。

這是她第一次見到他這般野蠻的另一面。

顧懷璧走近了女孩,低頭嗅了嗅她的身體:“你靠近他,身上都有他的味道了,我不喜歡。”

邊邊心裏窩着火,退後兩步,忿忿地說:“薛青是我朋友。”

“他不是。”

顧懷璧能夠嗅到那家夥對邊邊的心思,那種…躁動的氣息,令他憤怒。

邊邊走到自行車邊,勉力将車扶起來,推到路口的修車棚邊,請師傅幫她修修車鏈子。

顧懷璧一言不發地站在她的身邊,臉色冷沉。

邊邊不理他,修好了自行車,騎上去猛踩幾腳,飛馳離開。蹬出十幾米之後,她回頭,看到顧懷璧還站在原地,身影落寞。

新學期都快結束了,他還是沒有朋友,上學放學都是孤伶伶一個人。

就是因為脾氣這麽壞,才交不到朋友吧!

邊邊心裏有點生氣,但更多的是難過,她沖他喊了聲:“喂!”

少年擡頭望她。

夕陽下,女孩單腳落地,撐着自行車。柔和的微風拂過她額前飄散的劉海——

“快來,載你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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