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不安
次日二房的長媳吳氏領着茂哥兒過來,虞惜惜也來了。
不過茂哥兒同吳氏這個長嫂倒是不親近,同虞惜惜的關系卻不錯,小小的身子就偎在她的身邊。好像母親郭氏不在,他就和她最親一樣。虞惜惜就在一旁安撫他,還教他向堂嫂道歉。
沈令善同吳氏倒是沒有打過多少交道,平日裏就算去東院那邊,也就在老太太的瑞鶴堂坐坐。吳氏和她說:“昨日的事情我也聽說了,的确是茂哥兒的不是,我就帶他來向長嫂您道個歉……”
沈令善自己倒是沒什麽,可一想到昨日懷孕的江婠,若是江婠出了什麽事情……
沈令善就道:“茂哥兒年紀還小,我身為堂嫂,的确不該和一個小孩子計較。只是如今二嬸嬸不在,祖母又生病,茂哥兒身邊總是要有人教導的。可是有些下人,若是仗着主子年紀小在他面前胡言亂語,擾了江家的安寧,卻是不能不罰的……”
然後就問茂哥兒,“昨日那番話,是誰和你說的?”
茂哥兒不過一個小孩子,哪裏會想到這些。肯定是下人說的。
茂哥兒也曉得自己做錯了事情,這會兒看着堂嫂,有些心虛,猶豫了一下,便老實交代:“是……是辛媽媽。”
跟在茂哥兒身後的辛媽媽立刻白了臉,當即就跪了下來,哆哆嗦嗦道:“夫、夫人……”她哪裏知道,茂哥兒這般沖動,居然會去質問沈氏,還差點害得江婠動了胎氣。
吳氏瞧着辛媽媽,曉得辛媽媽是郭氏的人。郭氏這個婆婆素來強勢,她自然知道郭氏是犯了錯去了清心庵,而不是回娘家。想着到底是要回來的,她不能在她不在的時候處罰她信任的人。
便道:“辛媽媽是母親陪嫁到江家來的,我身為兒媳,其實是不好處置她的。只是她今兒這錯犯的實在是太重,我便想着,就罰她半年的例銀,然後先将她調到其他院子裏去做粗活兒。一來也算是替堂嫂您出出氣,二來也省得她再在茂哥兒身邊嚼舌根,你看這樣成不成?”
沈令善還沒說話,魏嬷嬷就道:“哪有這樣便宜的事情?我家夫人的手都受了傷,姑奶奶懷着孩子呢,若非是我家夫人,這會兒恐怕是要出事,到時候宋家的人也是饒不了她的。”
……是覺得罰得太輕了。
吳氏看了辛媽媽一眼,辛媽媽便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她。
吳氏就問沈令善:“那依堂嫂的意思……”
茂哥兒本性不壞,可若是辛媽媽再這樣待在茂哥兒的身邊,遲早是要出大事兒的。沈令善在這種事情上,也是沒有辦法心軟的,就看了一眼辛媽媽,道:“打發她出府吧。給茂哥兒換個貼身照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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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媽媽立刻就睜大了眼睛,沒有想到這國公夫人看上去嬌嬌柔柔的一個人,卻這般狠心……明明沒有出事兒,卻要趕她走。她可是二夫人身邊的人!
便着急道:“奴婢知錯了,夫人就饒了奴婢這次吧。茂哥兒習慣了奴婢照顧,而且二夫人回來看不到奴婢,怕也是會不開心的……”
以往辛媽媽就是仗着郭氏作威作福,話也是說順口了,這會兒頓了頓,便覺得自己是犯傻了。這位國公夫人,何時把二夫人看在眼裏?老太太為了她,可是将二夫人都趕到清心庵去了……她一個二夫人身邊的下人又算得了什麽?
就聽國公夫人緩緩說道:“……習慣總是可以改的。茂哥兒現在年紀還小,換一個照顧的人,很快就習慣了。至于二嬸嬸那邊,等她回來了,我自然會向她解釋清楚。”見她還有話說,便淡淡道,“……做錯了事情,總是要付出代價的。辛媽媽你最好不要再白費唇舌了,我們可以給你留個體面……不過你要不要這份體面,全看你自己的了。”
辛媽媽就朝着她磕了頭:“多謝國公夫人。”心裏再不甘心,也不敢再多說一個字了。
之後江婠過來,就和她抱怨說:“……那個辛媽媽,我早就看她不順眼了。我就說怎麽茂哥兒變成這樣的性子,原來身邊有這樣一個人。”人之初心本善,小孩子的心思不會壞到哪裏去的。可若是有人教,學壞也是一件很快的事情。
好像經過昨天那件事情,江婠和她的關系也拉近了不少,也算是救了她腹中孩子一命吧。便蹙着眉頭繼續說道:“我看祖母這樣,家裏又發生那麽多事情,我想明日去趟白泉寺拜拜菩薩,求個太平。”
老太太對江婠這個孫女還是很疼愛的,未出閣之前,老太太就經常把她帶在身邊。
去白泉寺啊……沈令善想到那日在白泉寺遇到程家一家子,還有江嶼的母親,那一回好像并不愉快。又見江婠大着肚子,就道:“你這樣哪兒都去不了,明兒還是好好回家養胎吧。”見江婠撅着嘴要反駁,就立馬道,“我替你去吧。”
江婠睜大了眼睛:“真的?”很意外的樣子。
這個還有假的?沈令善笑了笑:“自然是真的。”反正她在齊國公府也沒什麽事兒,多去拜拜菩薩也挺好的。
便這樣和江婠說定了。
江嶼回來的時候,就看到丫鬟們都在外面,便問了丹枝:“夫人呢?”
丹枝就道:“夫人在裏面做繡活兒呢。”
又在忙……江嶼闊步進去,便看到羅漢床上,繡繃擱在幾上,夕陽的餘晖從隔扇射入,柔柔的落在她的身上,襯得她肌膚瑩白……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他站着不動多看了一會兒。
她穿了件淡紫色的褙子,就這樣靜靜的側躺在羅漢床上,身軀微微蜷着。
然後江嶼輕聲過去,坐在她的身邊。
看了一眼幾上的繡棚,繡了幾排翠竹,再看她的人,小小的一個,睡着的時候更加有些孩子氣……就伸手摸了摸她的臉,将她從羅漢床上抱了起來。
沈令善一下子就醒了,整個人都懶洋洋的,窩在他的懷裏,擡頭看他,翁聲道:“你回來了?”
“……嗯。”他摸了摸她的頭發,在她臉上親了一下,“怎麽睡着了?”看起來好像很困,可是昨晚她睡得挺早的。而且她的手受了傷,他也對她做什麽,就抱着她睡覺了。
沈令善覺得大概是春困。
在齊國公府的日子待得太悠閑了,整個人不但懶洋洋的,還都胖了一圈。
她看了看他的臉,英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好像越來越好看了……這世上就是不公平,女人的容顏早逝,男人卻是越來越有味道,怪不得都三十了,還要那麽多年輕的小姑娘喜歡他。
沈令善要将身子坐直,他的手臂卻緊了緊,她只好赧然的靠在他的懷裏,和他說了明日要去白泉寺的事情。
這麽突然……
江嶼低頭看他:“早些說我就陪你去了。”
她又不是嵘哥兒。沈令善便道:“我就去拜拜菩薩,吃了午膳就回來了。”
江嶼“嗯”了一聲。他知道她的性格不适合拘着,出去走走也好。
次日早晨沈令善便去了白泉寺。從大雄寶殿出來,就看到迎面而來說說笑笑的幾人……又是葉氏。
沈令善有些驚訝,但這會兒看到葉氏母子二人,卻完全能做到面色坦然了。
葉氏也沒想到又會在這裏遇到沈令善,這會兒待她倒是客氣了一些,笑笑打了招呼。
等到沈令善他們離開的時候,她身邊的婦人才小聲問:“方才那位就是齊國公夫人……”
說話的是馮夫人。身邊是她的三女兒馮明玉。今日葉氏約了馮夫人他們出來,就是為了讓程瓒和馮明玉多接觸接觸。兩人的親事,已經快要定下了。
葉氏就點了點頭。
馮夫人便沉默了,淡淡的看了葉氏身邊的程瓒一眼……高大儒雅的男子,穿了件寶藍色的杭綢直綴,腰間佩戴香囊玉佩,芝蘭玉樹,溫潤如玉。
論容貌,的确是挑不出錯的,是以她那女兒第一眼看到程瓒就想嫁給他了,知道他成過親,還有庶子,卻一點都不在意。要知道之前要嫁人,可是想了一大堆苛刻的條件,遇到真正喜歡的,倒是什麽條件都沒有了……
程家二爺的确是好。馮夫人想。可是那位齊國公夫人,就是程家二爺之前的妻子……雖然穿戴素淨,卻是依然美得驚人。
馮明玉今日也是特意裝扮了一番,穿了件石榴紅的褙子,梳着垂鬟分梢髻,戴了一支綠玉凝華擰金絲簪,打扮的端莊又不是俏麗,整個人就跟枝頭嫩生生的綻放的杏花一樣。
年輕的女孩兒本就嬌嫩,更何況這樣精心的裝扮,更是美豔不可方物。可是剛才那位齊國公夫人,是程瓒之前的妻子……
馮明玉看着程瓒,心下免不了多想……那樣美貌無雙的女子,程瓒都舍得和離,不知道他會喜歡什麽樣的。
不過……
那位沈氏如此美貌,他都沒有再看一眼,沒有露出半絲的不舍,馮明玉心下遂程瓒更是欣賞了幾分,覺得他不是那種膚淺之人。
想到這裏,馮明玉忍不住笑了笑,羞答答的偎在母親的身邊,偷偷看了程瓒一眼。覺得他高大儒雅,比她之前見過的任何男子都要好看。
忽然就不說話了,氣氛有些尴尬,葉氏就說:“大概是來求子的吧,前幾日也遇到過。”
不過是輕描淡寫的一句話,馮夫人立刻就反應過來了。
這沈氏嫁給程二爺也有整整五年了,原來是因為一直無所出,所以才和離的……這倒是說得過去了。馮夫人自己也是婆婆,當然也能明白這份心情。
而馮明玉也聽出了弦外之意。她轉過頭,看了一眼那抹遠去的纖細身影,忽然覺得她也挺可憐的……一時心下對她的嫉妒也淡了些。
程瓒就淡淡提醒道:“母親,咱們進去吧。”
……他不想聽到他們再提沈令善。
她已經再嫁,他也要成親了,還說她做什麽?
天陰沉沉的,江嶼從宮裏出來,看了一眼這天,一旁的徐硯就說:“該是要下大雨了……國公爺,咱們是直接回府嗎?”
江嶼立在馬車邊,涼風吹得他的衣袍獵獵作響,身形顯得愈發的高大挺拔。一下子變得很悶,好像忽然有什麽事情要發生……江嶼微皺眉心,就問徐硯:“夫人可是尚未回府?”
夫人今日去了白泉寺……徐硯想到了什麽,回道:“應該正在回來的路上了。”
“去白泉寺吧。”說着上了馬車。
啊?徐硯看了江嶼一眼,見他已經進了馬車,這才立馬反應過來。忙跳上馬車,對車夫道:“去白泉寺!”
“……好端端的,怎麽下大雨了呢?”魏嬷嬷坐在馬車內,看着身邊的夫人,見她的臉色有些不好,就問道,“夫人可是哪裏不舒服?”又讓丹枝給夫人倒了一杯熱茶,給她端了過去。
沈令善一雙纖白的雙手握住汝窯天青色茶盞。茶水溫熱,喝了幾口,倒是舒服了許多。只是山路崎岖,馬車颠簸了幾下,她又有些不舒服,臉色又白了幾分。
魏嬷嬷當即替她将茶盞拿了過來,用帕子擦了擦衣衫上沾着的水漬,眉頭蹙得緊緊的,只盼着早些回府。
卻見沈令善眼睛一閉,忽然暈了過去。
魏嬷嬷當即吓了一大跳:“夫人!”
丹枝和碧桃也跟着急壞了,這半道上,哪裏去找大夫?
雷聲哄哄,大雨滂沱。魏嬷嬷叫了好幾聲,都未見夫人醒過來,當即想到了什麽,就問丹枝:“程家的馬車是不是在後面?”
好像是明白了魏嬷嬷的意思,丹枝挑開簾子看了一眼。遠遠的,就能看到後面程家和馮家的馬車。就對魏嬷嬷說:“就在咱們後面。”
那就好……
魏嬷嬷就對丹枝說:“你好好照顧夫人,我去找程二爺……”魏嬷嬷是恨極了程瓒。若不是到了要緊關頭,魏嬷嬷也是不想再和程瓒說一句話的。
可如今夫人忽然暈倒,這裏又找不到大夫,只能找程二爺了。
程二爺不但飽讀詩書,而且還是個精通醫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