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們倆講什麽呢?”西門大夫結束了給一個老顧客的針灸,從裏面掀開簾子走了出來。
謝泠:“……”
好在西門吹雪見她一臉的不想提,也只淡淡地說了句,“沒什麽。”
大約是清楚兒子的性格,西門大夫得到這個答案後便甩手去看下一個病人了,根本沒有追問。
謝泠這才松了一口氣。
就這樣忙活了一個下午,快關門的時候,西門大夫忽然很重地咳了幾聲,謝泠背對着那個方向整理藥材,聽見他那稱得上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忙轉過身去想給他倒一杯水。
他這般咳嗽也有一段時間了,謝泠先前雖然也都聽到了但始終不曾在意,加上這段日子忙,更是沒想起來要問。
這回聽着似乎更嚴重了一些,不由得有些擔心,“您沒事吧?”
西門大夫接過她遞上來的水,幅度很小的擺了擺手,像是在說沒事。
“您這咳得我聽着都心慌,要不還是休息幾日?”她并不太信。
“休息了你可沒工錢拿。”西門大夫不以為意地拒絕了這個提議,抿了一口水,“我自己的身體,我清楚。”
再說下去就有懷疑他醫術的嫌疑了,謝泠只好作罷,重新回過身去整理藥材。
反倒是西門吹雪,站在她邊上,眼神晦暗,不知在想什麽,但到底什麽都沒說出口。
走的時候外頭下起了雨,謝泠沒有帶傘的習慣,想着去後頭借一把。
醫館的門虛掩着尚未關緊,她想敲門的手剛擡起,就聽到裏頭傳來那對父子的對話聲。
西門吹雪的語氣似乎比平時多出不少波瀾,“我不回太原。”
“……不回也好。”西門大夫嘆了一口氣,“離你叔叔說過的時間本就還差兩年,在這阿泠還能看顧你一二……咳咳……!”
這仿佛要把肺咳出來的咳法讓謝泠聽得完全無法不擔心,看來下午自己聽見的那幾聲,已是他克制之下的了。
但哪怕再問一遍,她想西門大夫應當也不會說。
最終她也只能在心底嘆了幾口氣,擡手推開了虛掩着的門,對上父子倆都有些驚訝的眼神,扯扯嘴角,“外頭下着雨,我回來借一把傘。”
西門大夫也笑,笑意很淺,轉頭吩咐西門吹雪,“阿雪去後頭給阿泠拿一把。”
傘很快就拿來了,是一把淺黃的油紙傘,看得出有些年頭了,但做工精良,每一根傘骨都劈得毫厘不差,幾乎稱得上一模一樣。
謝泠謝過一聲後與他們告辭,轉身帶上門的時候聽到西門大夫好像是又說了一句什麽。
然她步伐太快,人已落入雨中,耳邊回響的盡是雨點打在油紙傘上發出的噼裏啪啦聲響,對門內的對話聲卻是只勉強捕捉到了幾個推斷不出具體意味的詞。
太原、放心、劍。
還是乍暖還寒的日子,越下越大的雨不是一把傘可以輕易遮住的,到家時謝泠的衣服已濕了一半,一進門便冷得直跺腳。
楚留香原本在與謝星講自己的另一個摯友,并承諾等日後有機會了一定帶他去見對方一面。
師徒倆交流得開心時謝泠一邊呼冷一邊合上傘推開了門。
雨太大,那把傘幾乎沒有起到什麽大作用,只堪堪沒讓她的頭發也一并濕透,肩頭和前襟就沒有這麽幸運了。
不過楚留香最先注意到的還是她凍得有點發白的嘴唇,被她無意識地咬着卻也不見多少血色。
謝星也知道她怕冷,也顧不上腹內空空的饑餓感,“姐姐你先去洗個熱水澡吧?”
謝泠也有此意,瑟縮了一下身體,從邊上摸了一塊幹淨的方帕去絞自己被打濕的發尾。
“還得先燒熱水。”她長呼一口氣,準備往廚房過去,沒想到才走了兩步就被楚留香給攔住了。
“我去吧。”他的語氣是難得的不容置喙,“謝姑娘還是先去換一身衣裳,小心着涼。”
燒個水而已,本來就沒什麽好推來推去的,何況他說得挺有道理。謝泠點頭道:“謝謝。”
“舉手之勞而已。”楚留香笑了笑,忽然從懷中拿出了那塊她曾借用過的繡着鳶尾的手帕,而後伸出手擦上她的額頭。
雖然隔着那層手帕,但不同于自己那一身冰涼的微熱溫度觸及上來時,謝泠還是不受控制地顫抖了一下。
“別動。”楚留香停頓了一下,又湊近一些,解釋道:“大約濺到了些泥水。”
謝泠僵硬着身體站在原地,一擡眼看見的便是他那雙總是飽含寫意風流的眸子,但此時此刻裏頭卻只有溫柔,襯得他原本稱得上冷峻的眉眼一并柔和了起來。
她額頭上的确是濺到了一點泥水,但也不多,沒一會兒就擦去了。
楚留香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道:“好了,我去燒水。”
謝泠站在原處怔了好一會兒,在謝星一句“姐姐你快去換衣服啊”後才回過神來。
她簡直想給自己一拳,她居然就這麽對着楚留香溫柔又認真的神情看呆了。
好比人原本就在懸崖邊了,雖然已經警告過自己不知多少遍,卻還是不可抑制地生出了要不就跳下去的想法。
……這太危險了。
謝星卻不這麽覺得,看她露出這種自己從未見過的情态,就知道師父應當是有戲的,頗有種替姐姐找到好歸宿的自豪感。
楚留香燒了兩大鍋的水輕巧地給她提到房間裏,見她換完了衣服正坐在床邊搓手,神情卻是十分恍惚,試探性地開口喊了一聲,“謝姑娘?”
謝泠原本就還沉浸在方才被他擦拭額頭的事裏,又聽到他的聲音忽然響起,忙擡起頭來。
這模樣有些像是只受驚的兔子,他忍不住想。
“水好了,謝姑娘洗個澡去去寒氣吧。”
“麻煩你了。”她抿了抿唇垂下眼。
如果眼神不交會,是不是可以更堅定一點告訴自己不要往下跳呢。
謝泠坐在木質浴桶裏抱着自己的膝蓋,深吸了一口氣,說實話,她一點都不喜歡自己這個猶猶豫豫的矯情模樣。
這種低落感一直持續到洗過澡去做飯時,直接導致的後果便是兩個菜炒得十分不走心,出來的味道連她自己都有些嫌棄。
難為謝星和楚留香居然還都很給面子地吃完了,反而搞得她有點抱歉。
這頓飯吃得似是同以往沒什麽區別,但楚留香是何等的敏銳,早在剛下筷的時候就發現了謝泠在刻意避開自己的目光。
雖說她一直在不動聲色地往後退,可像今天這樣帶些慌亂倒還是第一次。
謝星也有察覺到他倆之間氣氛不太對,但他已經先入為主做了“姐姐肯定也喜歡師父”這個判斷,吃完飯便抹嘴跑回了房間,留他們兩個坐在那面面相觑。
“我收拾一下。”謝泠裝作無謂地站了起來,并不看他,“你自便。”
“我來吧。”他也站了起來,搶在她前面将碗碟收好到自己手上,“謝姑娘最好還是飲碗姜茶早些睡。”
謝泠站在那,心緒十分複雜。
她真的挺怕自己習慣了楚留香對自己的溫柔和照顧之後像穿越前戀愛時一樣一頭就栽進去,從此再無理智可言。
那種狀态她不是沒有經歷過,雖然現在回憶起來也已久遠得很了,甚至連那時情窦初開的對象到底長了一張怎樣的臉都記不太起來。
但将一顆心完完全全牽在一個人身上的感覺,卻是很清晰的。
真要那樣了,旁人的勸告大概也半點用都抵不上。
第二日去醫館時,西門大夫也察覺到了她情緒的煩躁,問她是否有什麽煩心事,不介意的話自己或許還能出一些主意。
謝泠很是感激,但是想到他對自己的種種勸慰,又把那一腔積在胸腔裏的話吞了回去。
雖然她想她即使不說,西門大夫也肯定早認定了她和楚留香有什麽不同尋常的關系。
“你不想說就算了。”西門大夫長嘆一口氣。
“……本來也沒什麽。”她揉着太陽穴解釋道,“可能因為我昨晚淋了雨凍了一場又沒睡好。”
“你身體底子不好,還是得小心些。”西門大夫咳了一聲,“手伸出來,我替你探一下脈。”
而她盯着對面人蒼白的臉色,實在忍不住說了一句,“您可別只說我,我看您這身體底子比我還差呢。”
西門大夫的動作一頓,臉上竟浮現出一絲苦笑,“我也是沒辦法。”
謝泠看着他的表情,忽然就想起了昨晚在門外聽到的咳嗽聲,頓時有些遲疑。
“行了,不用擔心我。”西門大夫及時出聲阻止她胡思亂想,“你去看看阿雪吧,冷少俠也在。”
“他們倆練劍,我過去也聽不懂。”謝泠聳聳肩,“等午間給他們做點吃的送去就好。”
只是午間未到,西門醫館便來了一位讓西門大夫直接提前關門的客人。
說客人是因為這人一看便不是來看病的。
他不僅一身的殺氣,肅穆得叫人不敢接近,臉上還戴着一個猙獰的面具,并不露出真容。
西門大夫卻似乎并不怕他,臉上甚至還有些笑意,“你來了。”
那人掃了謝泠一眼,似有詢問的意味在裏頭,不過不一會兒就重新轉過頭去,對西門大夫開口道,“來了江南,也沒見你有所好轉。”
“本就是受人所托。”西門大夫大概并不想多談這個,将話題引向了自己的兒子,“阿雪說暫時不回太原,我不會勉強他。”
“我不是為他來的。”戴面具的人說。
“阿泠替我去沏一杯茶吧。”西門大夫忽然轉頭看向她,吩咐了一句。
謝泠聽得出他想支開自己的意思,應了下來便往後頭去了。
西門吹雪就在後頭,大概是剛練完劍,人還有些喘,見她過來喚了她一聲,“阿姊。”
“冷大人走了?”謝泠一邊沏茶一邊随口問了一句。
他點點頭,目光投向她手中的茶杯,皺了皺眉,“給我父親的嗎?”
“不是,是一位戴面具的客人。”
西門吹雪卻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愣了愣,好一會兒後才道,“原來是他來了。”
“你認識他?”
“是我叔叔。”他恢複了冷淡倨傲的神情,言語裏也不再有情緒起伏。
但謝泠還是沒來由地覺得,西門吹雪應當很不喜歡他口中的這位叔叔。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重要人物233333
太好猜了不搞紅包了,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