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袁琮說：“你不是要扳倒蘇院長嗎，挪用公款這一條夠不夠？”
程嘉言忽地擡起頭，平視前方，目光卻不知具體落在了哪裏。半晌，他問袁琮：“你在哪個病房，我抽空去看你。”
袁琮報了病房號，程嘉言這才挂斷電話。
沈薏直挺挺地轉過身，見他神色凝重，不由伸手，覆住他的手背。
程嘉言回過神，反手握住她的手。
沈薏說：“怎麽了？”
程嘉言看了一眼前面的司機，說：“可能事情比我知道的更嚴重。”他拇指指腹在她手背上滑過，“回家再說。”
沈薏也不再說話，因戴着固定器，脖子不能動，只好又直挺挺地轉過身子坐正。
過了一會兒，出租車在程嘉言家樓下停好，兩人下車上樓。進了家門，沈薏一邊換鞋一邊喊了一聲：“阿步？”
次卧房門吧嗒一聲，丁步從裏面探出腦袋：“沈姐，你們回來了啊。”
程嘉言扶沈薏坐到沙發上，丁步垂頭喪氣地來到兩人身邊，說：“家裏沒菜了，我先去買菜。”
說完，他就要轉身離開。
程嘉言叫住他：“阿步。”
丁步脊背一僵，昨晚程嘉言跟他說了那番話，他不知道此時要怎麽面對程嘉言。程嘉言是他大哥，沈薏是他喜歡的女人。
程嘉言看着丁步驟然僵直的後背，嘆了口氣，說：“少買些菜，我今天不在家吃晚飯。”
沈薏擡不了頭，只能費力地擡起眼眸瞧他，可惜他個子高，她只能看到他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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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看袁琮？”她問。
程嘉言點點頭。
沈薏伸手拽他的手，說：“蘇景天的事？”
程嘉言嗯了一聲，低頭對上她的眸子，說：“具體的事，等我回來再說。”
沈薏不再說話，丁步在這時回頭，想了想說：“程哥，用不用我跟你一起過去？”他抓抓腦袋，低着頭，還因為昨天說事有點不好意思，“那個袁琮不是好東西。”
“他昨天剛進了急救室。”程嘉言看了他一眼，又擡手拍拍他腦袋，說，“你在家好好照顧你沈姐。”
丁步點點頭，應了一聲，又出門買菜。
等大門重新關上，沈薏才嘆口氣，說：“阿步說什麽時候回去？”
程嘉言道：“等蘇景天的事結束。”
沈薏垂着眸子，想了想，問：“哎，你有合适的女孩子可以介紹給阿步嗎？”
程嘉言低頭瞧她，嘴角翹了一下：“你脖子癱瘓不夠，連腦子也癱了？”
沈薏一噎，沒再說話。
她這是病急亂投醫。
等丁步回來的時候，程嘉言已經出門。丁步把買來的食物放到廚房，時間還早，才下午三點多，他不急着做菜，又從廚房出來，坐在客廳沙發上，陪沈薏看電視。
家裏的電視還沒來得及裝機頂盒，三四年前買的電視機，也不能聯網。沈薏開着中央臺，聽主持人斷斷續續地報新聞。
丁步有些坐立不安，過了會兒沈薏終于轉過身子看向他，說：“怎麽了？”
丁步轉眸，對上她的眼睛，又移開視線，看着自己腳尖，說：“沈姐，我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回沿海了。”
沈薏哦了一聲。
窗外慢慢西垂的太陽透過客廳玻璃門照進來，金燦燦地在地毯上落下一片光影。
沈薏想了想，又說：“之前打你卡裏的錢還是用來開店吧。”
丁步點點頭，擡頭快速地看了她一眼，又說：“你跟程哥還打算回沿海嗎？”
沈薏抿抿唇，想起昨晚程嘉言說的話，過了會兒才道：“他不知道回不回，我肯定要回的，我爸還在那裏呢。”
丁步錯愕地擡起臉：“那、那你跟程哥不是分開了嗎？”
“沿海跟城西也不遠，”沈薏說，“如果他要待在城西，我早晚也會找機會把我爸接到城西。如果他跟我回沿海，倒也省得我費力找新的醫院了。”
丁步想了想，說：“以後我店開張了，你跟程哥會來吧？”
沈薏說：“肯定來。”
丁步朝她挪了挪，坐近了些，又說：“沈姐，能認識你跟程哥，真是我這輩子最高興的事。”
沈薏擡手，揉揉他腦袋，笑道：“幹嘛突然這麽感性？”
丁步咧着嘴笑了笑，他長得精神，牙齒很白。
沈薏看了他一會兒，說：“你是不是變白了？”
丁步道：“不知道，可能吧。這麽久沒送貨，也沒在太陽底下暴曬。”
沈薏說：“挺好的。”
丁步嗯了一聲，又坐近了些。
他個子不矮，這段時間肩背看上去更加寬闊了，一下子将西下的陽光擋在了身後。
沈薏輕嗽一聲，說：“我去睡一會兒。”
說完，就要站起身。
不想，她剛動了動，丁步已經伸手抓住她的手腕。沈薏一愣，随即直挺挺地僵着脖子掙紮起來，揚聲道：“阿步，快放開！”
丁步雙眼濕漉漉地看着她，低聲說：“沈姐……”
沈薏莫名被這道低沉的聲音叫得心裏一顫，丁步趁機一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肩窩。
“沈姐。”丁步張了張嘴，然後沒再出聲，用口型說，“我好喜歡你。”
“阿步……”沈薏推了推他。
丁步胳膊用力一收，很快又放開她，揉揉臉站起來，扭頭看向廚房，說：“你去睡會兒吧，我先洗菜。”他嘴唇抿了抿，叫了她一聲，“大嫂。”
說完，他便埋着頭快步走向廚房。很快，沈薏聽見廚房裏傳來水聲。
沈薏坐在沙發上怔了會兒，這才起身，慢吞吞地走向卧室。
經過廚房的時候，她又忍不住朝裏瞧了一眼。
程嘉言的廚房是半開放式，她一眼看進去，正好可以瞧見丁步背對着她站在流理臺前。
她正要走開，卻看見丁步突然擡起手，揉了揉眼睛。
沈薏張了張嘴，卻最終沒有喊他，趕緊頭也不回地進了卧室。
程嘉言先去昨晚那家餐廳停車場拿車，然後才向醫院開去。等他到了袁琮所在的病房，太陽已經落到山後。
袁琮見他推門進來，把雜志放到一邊，彎彎嘴角，說：“來了。”
程嘉言點點頭，算是打招呼，随後目光便落在袁琮包着石膏的右腳上。
袁琮哼笑一聲，說：“受了點小傷。”
程嘉言視線又回到袁琮臉上，說：“醫院的工作都安排好了？”
袁琮道：“總不至于連代班的同事都找不到。”
程嘉言點點頭，長腿勾過椅子，在床邊坐下。
袁琮說：“最近還在忙？”
程嘉言往椅背上一靠，扯扯嘴角，說：“你不是都知道嗎？”
袁琮說：“辛苦了。”
程嘉言道：“還行。”
袁琮意味不明地笑了聲，說：“昨晚在樓下遇到爾琪了？”
程嘉言看着他，不置可否。
袁琮說：“昨晚爾琪上來看我了，到很晚才回去。”
程嘉言：“哦，那挺好的。”
袁琮擡眸對上他的視線，又說：“她昨晚情緒不好。”
“我知道。”程嘉言皺了皺眉，眼中閃過一絲不耐。
袁琮看着他，嘴角勾了勾，說：“我有蘇院長挪用公款的證據。”
“為什麽告訴我？”程嘉言表情興味。
袁琮開口：“你需要。”
“之前為什麽不拿出來？”
“我不想讓爾琪受傷。”
“現在拿出來就不會受傷了？”
“長痛不如短痛。”
“你的腳是爾琪傷的？”
“是。”袁琮說。
程嘉言一愣，視線又移到他的右腳上，說：“傷得重嗎？”
“大夫說可能會有後遺症。”
“不恨她？”
“恨，但又不恨。”袁琮道。
程嘉言挑了挑眉。
“我恨她到了這個地步，心裏想着的還是你。”袁琮自嘲地笑了笑，“我不恨她傷害我。”
程嘉言笑了聲，有些嘲諷：“你們都深情。”
袁琮也跟着笑，手習慣性地去推眼鏡，才發現眼鏡不在鼻梁上，難怪今天看什麽都模模糊糊。
他搓了搓手指，又把手放下，說：“我走到現在不容易，父母等着我出息了反哺家。你跟爾琪看不上投機撿漏，可我不行。我好不容易在寧市立足，把父母接出來，徹底擺脫了那破山溝，沒有再回去的道理，我只能向上。”
程嘉言點點頭，說：“理解。”
“你理解個屁！”袁琮忽然吼了一聲，将床頭的雜志掃落在地，“像你們這種，從小在大城市長大，天生就比大部分孩子擁有更多資源的人，哪裏懂我們這些人的壓力！”
程嘉言瞥了他一眼，說：“我的父母也不過是普通的工薪階層。”
袁琮說：“爾琪是我唯一的精神追求。坐上這個位子之前，我根本不敢跟她說話。”
程嘉言點點頭，說：“嗯。”
袁琮看向他，雙目通紅，說：“我告訴你證據放在哪裏，但我有一個要求。”
“什麽？”
“別把這個位子要回去。”
程嘉言說：“你已經坐穩了，我拿不走。”
袁琮笑了起來：“多得是想踩別人往上爬的人，只要你在寧市一天，我就不得安寧。”
“你想怎麽樣？”
“你離開寧市。”
程嘉言雙眼一眯。
袁琮道：“就算你不離開寧市，也沒有單位會要你，這一點你也清楚。”
程嘉言抿了抿嘴角。
袁琮說：“出來做事，有幾個是幹淨的，誰也不想放一個刺頭在身邊。”
程嘉言嘴角瞧了下，眼神卻一片冰冷：“那你還怕什麽？既然我在寧市當不成醫生。”
袁琮說：“我不怕你上位，我怕被你拖下水。”
程嘉言說：“如果我不答應？”
袁琮說：“不想為你父母報仇？”
程嘉言說：“警察會徹查。”
“蘇爾琪已經在動手填補資金，你打算等她填補完了再查？”
程嘉言抿唇，沒說話。
袁琮看着他。
過了會兒，程嘉言說：“好，我答應你。”
袁琮說：“不要讓爾琪知道是我做的。”
“她早晚會知道。”
袁琮說：“這就不需要你操心了。”
程嘉言點點頭，袁琮告訴他家裏保險箱的密碼。
等程嘉言走出住院大樓，外面天已經擦黑，月亮明晃晃地挂在夜幕中。
手機忽然響起來，是蘇爾琪。
程嘉言皺了下眉，當即挂斷。
沒過多久，有條短信進來，程嘉言瞧了一眼，只見屏幕上顯示幾個字：“轉身，往上看。”
發件人依舊是蘇爾琪。
程嘉言莫名覺得耳後一陣涼風吹過，周圍已經有三三兩兩的人群像中間靠攏，程嘉言聽見一個女人在說：“那欄杆上面好像坐着個人啊……”
程嘉言脊背一僵，轉過身，擡頭，果然看見住院樓頂層有個人影。
夜風吹過，那人影的長發在風中飄揚。
☆、第 6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