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美牙心裏默默罵了季公公好幾回,看他的引領下,身後的晏隐信步而出,似笑非笑的看着辛彙。

辛彙只當不知,咦了一聲:“今日什麽風,竟将晏将軍吹到了禦花園。”他和楚王,向來是焦不離孟,說罷,眼睛向晏隐出現那樹叢看去。

晏隐自然心知,不過在她那張懵懵然的臉上仔細看了一回,并不曾看到方才的蛛絲馬跡,心頭也不由暗嘆她的皮厚,随意行了個禮,道:“王上在壽寧宮和保太後說話,正勞煩季公公帶路。”

辛彙頓時舒口氣,但想到翠兒那副形容,沒來由有幾分心虛,伸手順了順鬓發:“喏,曬了會日頭,腦仁發昏,将軍請便吧。”

晏隐眼睛在辛彙手上一掃,淡淡笑道:“夫人這戒指當真好看。”又看向季公公:“公公這次挑的應季珠飾都很不錯啊。”

這兩句話沒頭沒腦,但是美牙卻馬上懂了。

原來方才衆女那簇新耀眼的首飾竟都是季公公挑揀送出的,她想到其他美人身上精巧的首飾,再看自家小姐那一枚小小的戒指,頓時覺得幾分心酸,不由轉頭偷瞄了小姐一眼。

辛彙本沒有明白,看了她這一眼,也漸漸回過味來,心中登時着惱,暗暗将那摳門的楚王罵了幾次,心說再也不戴他送的任何東西,虧她之前還想要不要順便做個魚羹什麽的,哼,吃魚鱗去吧。

季公公在一旁和稀泥:“夫人的戒指是王上親自選的,自然是最好看的。”說罷,像是自己也覺得有些虛僞,便嘿嘿補上兩聲笑。

晏隐揚唇一笑,低聲提醒道:“走罷。齊國的人都等着呢。”他臉上波瀾不驚,聲音極小,似乎只是向季公公說話,卻躲不過辛彙貓兒一般的耳朵。

辛彙聞言眉角一挑:齊國的人?剛剛陳國和齊國幹仗時,楚國還幫忙拉了偏架,這時候竟又和好了麽?

也是,楚王的娘親是齊人,那保太後也是齊人,就連那粗魯潑辣的翠兒也是齊人,真是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既然和齊人那般親,那便娶了他那表了三千裏的妹子就是,何必來招她?她接着忍不住腦補,翠兒見了楚王,會如何楚楚可憐将她欺辱她、捶打她之事添油加醋外帶鶴頂紅說上幾遍,那楚王為了他那親親表妹,又會怎麽興師問罪?便是再拿刀子吓她一回也是可能的。

祖母還要她生娃娃,生什麽娃娃,生個鏟鏟啊。一思及此,頓時不由想到家中近景,也不知道還能看見祖母一眼不能,當下連眼眶都潤了些。

季公公不敢再看辛彙,讪讪賠笑着告退,臨走複又想起什麽,邀功似的寬慰道:“夫人,王上今兒還說,想着夫人身子不好,議完事便要去坤和宮看看。”這話卻是不假。

辛彙心中說不出的郁結憤憤,聞言冷笑了笑,一甩衣袖:“勞你的駕,請轉告王上,今日太醫來看,說我大病初愈,不宜見客。”

季公公為難道:“這……”

Advertisement

辛彙卻是看也不看他,哼了一聲,揚長而去。

苑齊在美牙身後看得目瞪口呆,七上八下。

別的娘娘少妃自不用說,自從入了宮誰不是巴望着楚王的垂憐,便是保太後身旁那位養得嬌縱任性的翠小姐,到了楚王面前都是滿池春冰化了水。而眼前這位,性子卻是這般生冷。偏偏聽說宮中能讓楚王上心也只有這麽一位。

莫不是楚王就好這口?

她心頭遲疑,走得便慢了兩步,緊趕上去,隐隐聽得美牙撫慰自家小姐:“小姐,千裏送鵝毛,禮輕情意重——這戒指,既是王上親自挑的,那便是……”

另一個随侍過來的宮娥有些憤憤:“夫人畢竟是楚後,這樣的賞竟連其他一個媵女都比不上,豈不是寒碜人麽。”

美牙瞪了那個叫牡丹的宮娥一眼:“你懂什麽?王上的情義豈是那些死物能比的。”

苑齊怯生生開口:“想來是王上只是想公平處事,免得其他宮人對夫人生出嫌隙。”

辛彙微怔:“公平麽?王上的公平原來是這樣。”

苑齊仰臉看她,女子白皙光潔的臉龐在溫柔的暮光中熠熠生輝,一雙靈動的雙眸看得人目不轉睛,只是聲音飄忽不定,似冷哼似悵然:

“王上所謂的公平,不過是心血來潮時的寵愛和賞賜。要麽都有,要麽都沒有。”

他們已經走得遠了,從方才茶樹叢後才緩緩踱出一個男子,穿了大袖袍服,衣襟盤曲而下,曲裾展示出修長的身形。

季公公不安地垂首站立一旁。

晏隐笑道:“辛家這位小姐倒是挺有意思。”

楚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自己已經複原的額頭,嗯了一聲,并不打算多說。

然而晏隐又說:“那枚戒指,微臣瞧着倒是有些眼熟,似乎在哪裏見過。”

楚王聞言微微出神,很快,若無其事看了他一眼,道:“你自然是見過,當年,我母親極喜歡這枚弄月。”

晏隐心頭一震,頓時回過神來,竟有些讷讷:“王上……”

竟然是那枚戒指。

楚王神色坦蕩篤定:“我知道自己要什麽,不會輕舉妄動的。”他的神态像極了當年從軍時,孤身帶着十個死士沖進敵營之時,那時候,晏隐拉着他的缰繩,他高坐于馬上,也是這麽說的。

是啊,楚王是掌握整個局勢的人,他們有同樣的目的,如果他會是不顧一切腦子發昏的人,那跟一個莽夫有什麽區別?

只是,為何他心中隐隐不安。

晏隐垂下眼眸,似乎想了一想,又擡起頭,笑出彎彎的眼睛,溫文俊逸:“王上金口,自無戲言。”

季公公不敢多聽,遠遠站開了去,只是只言片語已經足夠,聯想到方才君夫人的表情,不由驚出一身冷汗。他真是豬油蒙了心,竟然聽了自家小叔叔的話,剛在這個時候挑揀了那麽些好東西分送給各位少妃,又請小叔叔親自送些珠釵過去坤和宮。現在想來,那應該給王後應季珠寶鐵定還沒有送過去。那王後剛剛必是誤會無疑,難怪方才王後竟要哭出來一般……

而這些後宮女人的細枝末節,王上還只當是慣例,渾然不知。

季公公只恨不得一頭撞死自家那一肚子壞水的叔叔,再自個一頭撞死。都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哦,不對,都沒有根了……嗚嗚,都沒有根了,還相煎作甚。

他戰戰兢兢中又聽楚王向晏隐道:“走罷,遲了乳母怕是要歇下了——前些日子還在念叨着你呢。”忙擦了擦汗跟上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