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襲擊
“琮哥兒昨日裏在花園裏撲蝴蝶玩,說是要捉了拿回去給珊姐兒看。誰知玩得太過盡興,多吹了會兒風,就有些着涼了,正被阿昊媳婦拘在屋裏喝藥呢。”還是黃夫人反應快,不僅迅速掰出了老太太無可反駁的理由,表情還是一本正經,若不是陸珊是知道真相的,定要信了她的話。因為黃夫人的描述,簡直太符合陸琮的性格了,只不過就是他給陸珊捉了蝈蝈,而不是蝴蝶。
老太太聞言嘆了口氣,表情又是遺憾又是心疼,連聲埋怨道:“琮哥兒身邊的人都是怎麽伺候的?知道他愛跑愛跳,就更要跟緊一點,冷了熱了及時增減衣裳,怎麽能讓他受了涼?是不是有人見阿昊媳婦身體沒好,暫時管不得事,注意不到她們,就故意怠慢了琮哥兒?老大媳婦,阿昊不在家,他房裏的事你這個當婆婆的就要多照看些,阿昊媳婦一個人帶着兩個孩子不容易。”
老太太管家那會兒是安遠侯府絕對的權威,凡事說一不二,吳夫人是繼室,處處不得她歡心。就是老太太後來退居二線了,吳夫人接管侯府中饋,當着她的面也是戰戰兢兢,從不敢輕舉妄動。
此時,不管老太太指責什麽,吳夫人都是點頭應是,态度恭敬地不行。陸珊見狀感概萬千,古代女人真是太不容易了,像吳夫人這樣已經熬成婆的,當着婆婆的面,還得作小媳婦狀。
陸珊卻不知道,吳夫人面上有多恭敬,心裏就有多不滿。吳夫人對老太太不滿,主要還不是因為她待人嚴格,老是愛把自己和前頭的沈夫人作比較,盡管這兩件事也是她不喜的。畢竟,老太太這個人還是講道理的,她雖然要求高,可不會無理取鬧,你只要做好了,也不會故意針對你。吳夫人在娘家時見慣了嫡母的無理取鬧和對嫂子們的嚴厲苛刻,因此對老太太還算能夠适應。
吳夫人最不滿意老太太的,是她把陸昊抱到自己身邊撫養,養得她這個兒子就跟沒生一樣,和她一點也不親熱。吳夫人進門時,安遠侯陸勉已有二子一女,嫡子嫡女都是老太太養着,庶子跟着姨娘。吳夫人當時覺得這個安排挺好,繼母難當,管得松了緊了都不好,老太太願意費心,大家都樂得輕松,何樂而不為呢。誰知到了陸昊生下來,老太太說她要抱過去養,吳夫人懵圈了。
如果陸昊是陸家的長孫,當祖母的說要親自撫養孫子,吳夫人二話不說,立刻打包把人送去。可是老太太身邊已經養着陸昌和陸昭兄妹了,她還要陸昊做什麽,也不嫌鬧得慌。
甭管吳夫人心裏如何腹诽老太太,反正陸昊剛滿月,就被抱去了老太太身邊。
再後來,吳夫人和繼子庶子的關系處得都還可以,就是陸昊這個親生兒子,鬧得簡直是水火不容。究其原因,她歸結到了老太太頭上,要是陸昊是她自己養大的,肯定不會生出這許多事。
盡管陸琮所謂的生病是子虛烏有,可老太太不停地數落三房的下人,還讓她多用心,吳夫人聽了就是很不爽。已經搶走她一個兒子還不夠,如今又要跟她搶孫子孫女了嗎,到底有完沒完。
雖說婆婆教訓兒媳婦是天經地義的事,但是吳夫人本身也是當婆婆的人了,三個兒媳和兩個閨女還都在場,被老太太這樣面面俱到地叮囑,也是挺沒面子的,黃夫人趕緊出來打圓場:“琮哥兒底子好,過幾日就活蹦亂跳了,老祖宗也別太擔心。倒是阿昊媳婦出不來,阿昆媳婦和阿晟媳婦又都有了身子,大嫂主持中饋轉不開,珊丫頭的滿月酒,不如就我來給她操辦了吧?”
老人家都是喜歡熱鬧的,黃夫人提到陸珊的滿月酒,老太太的注意力果然就被轉移開了。吳夫人略略松了口氣,對黃夫人卻說不上有多感激,這個能幹的妯娌也是老太太常用的比較對象。
“你來操辦?可你還帶着小六和四丫頭,能忙得過來?”陸勉一房人多事多,竟是沒人能抽出空,陸勵一房又是人丁太過單薄,老太太想了想,不免有些不放心。
黃夫人溫柔地笑道:“小六已經啓蒙了,每日有先生管着,費不了我多少心思,四丫頭也開始學步了,還有她姨娘在身邊跟着,不礙事的。”
陸勉陸勵兄弟從小就是典型的反義詞,一個讓先生恨得牙癢,一個叫先生愛到不行;一個繼承家業承襲爵位,卻連個像樣的實職都撈不着,一怒之下幹脆賦閑在家,再不去上朝了,另一個卻是榜上有名高中探花,四十出頭就已是正三品的要員,前途無可限量;一個兒女衆多子孫滿堂,另一個卻是子嗣單薄艱難至極。
老太太生平最滿意的兒子是陸勵,最操心的也是他。不為別的,就為他成婚二十多年,膝下尚無子女。不是黃夫人不賢惠,陸勵也曾有過姬妾,可就是生不出來,誰也沒辦法。
後來還是白馬寺的空明大師指點了老太太,給陸勵尋了房特定時辰出生的女子為妾室,才在陸勵四十歲那年給他添了個兒子陸春,今年只得五歲。昨年,那名妾室梅開二度,又生了個閨女。
陸春生來就是黃夫人撫養,妾室能看到兒子,但凡事不得過問。倒是四姑娘陸旭,陸勵和黃夫人不反對她有所接觸,照顧下飲食起居什麽的。
老太太仔細一想,吳夫人操持家務,分不出多少心思;燕國公主身份高貴,誰也不敢勞動;曹氏性子軟,擔不得事;喬氏和王氏又都不方便;也就只有黃夫人出面,算是最妥當的,便點了頭。
曹氏先前一直在猶豫,什麽時候問起陸珊的滿月酒比較适合,不料她尚未開口,黃夫人就主動把事情攬了過去。無論黃夫人的動機是什麽,曹氏都是暗暗地松了口氣。
見黃夫人起了頭,喬氏不經意地問道:“珊丫頭的滿月酒,三嫂的娘家人能趕到嗎?”顧蘿不是遙京人,她的娘家在西川,遠隔遙京數千裏,兼之蜀道難行,彼此往來很不方便。
喬氏話音未落,陸昕就掩唇笑道:“我記得三嫂以前說過,她送封信回家就得一個月,那還是路上順利的情況。除非是算好日子提前出發,不然小珊兒的滿月酒,她的舅舅們是趕不上了。”
黃夫人聞言笑道:“喝滿月酒哪有算着日子來的,都得見着信才能準備賀禮,這會兒能知道消息就不錯了。我估計他們會在珊丫頭過百歲的時候趕過來,就跟琮兒那會兒一樣。”
陸珊聽到顧蘿的娘家那麽遠,有點傻眼,她娘不是宗女嗎,還是什麽縣君,怎麽老家在那麽遠的地方,這個年代的交通如此不發達,她外公外婆是怎麽想的,怎麽就把女兒給遠嫁了。
見陸珊皺着小眉頭,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老太太呵呵直笑,還點着她的小鼻頭說道:“你個小丫頭,是不是知道我們在說你啊,聽得這麽認真。放心,你親舅舅來不了,堂舅舅還是有的。”說着又對黃夫人道:“小孩子家的,排場不能太大,免得壓不住,可別家王府也就罷了,睿親王府是一定要遞帖子的,他們是阿昊媳婦的本家,一向走得很近。”
黃夫人颔首道:“老祖宗放心,我曉得的。珊丫頭洗三的時候,睿親王妃打發人送了禮來,當時就說了,滿月酒她是要親自來喝的。”老太太連連點頭,說這樣就好。
陸珊之前沒聽顧蘿提過,也搞不清楚睿親王妃是何人,所以她不知道,老太太輕描淡寫幾句話,她的伯母嬸母們,個個心裏都是風起雲湧,極不平靜。尤其是王氏,手裏的帕子都快要絞爛了。
常言說得好,人比人,氣死人。王氏自認出身很不錯,妯娌間除了燕國公主就屬她了,王皇後和王賢妃都是她的親姑姑,誰能比得了。豈料進門後,顧蘿這個三嫂處處壓她一頭。
更讓王氏氣不過的是,顧蘿壓她也就算了,她的陸琮還壓她的陸理。安遠侯府的小郎君裏頭,陸瑾陸瑜是燕國公主生的,那是當今皇帝的親外孫,其他人比不了,王氏也沒想過要比。
但是陸琮和陸理,哪裏不一樣了,陸昊陸晟都是吳夫人所出,她和顧蘿的出身也是起鼓相當。可兩個孩子的洗三滿月百日周歲,明面上說是一樣的規則,其實來的客人,完全不是一個檔次的。
得知陸昊病重的消息,陸家其他人都是憂心忡忡,只有王氏心裏暗喜。她不無惡毒地想着,如果陸昊死了,顧蘿在她面前也就沒什麽可驕傲的了,她輸她的,不就是夫君不如人。
顧蘿不在家,陸珊寄養在二房,王氏覺得以吳夫人對三房的不喜,會不會給她辦滿月酒都是一回事。哪知道黃夫人主動攬事,老太太說得好聽,場面別大了,可親王妃都來了,能是小場合?
從陸珊的滿月酒說起,衆人的話題漸漸發散開了,以黃夫人為首,喬氏和陸昕都是能言善語之人,逗得老太太笑得合不攏嘴。吳夫人和王氏不是善言之輩,曹氏和陸曉則是身份所限不好開口,可寧壽堂的氣氛已經活絡起來,她們只要附言幾句,也就顯得很熱鬧了。再說還有陸春、陸旭、陸玲、陸玮、陸理等小郎君小娘子在,他們天真可愛,更是頻頻逗得衆人失笑。
陸珊不熟悉長輩們的聊天內容,聽着聽着就打起了呵欠,不一會兒就睡着了。不過她睡得不熟,馮媽媽抱她出門是知道的,還順便聽到了吳夫人和黃夫人的對話。
“阿昊的事老祖宗不知道,珊丫頭的滿月酒就不要大辦了,沒得親爹病着,女兒還要大肆慶祝的道理。”吳夫人不喜歡陸昊是一回事,可兒子病得要死,孫女還要慶祝滿月,她想着心裏膈應。
黃夫人嘆了口氣,溫言道:“大嫂放心,我有分寸的。睿親王妃上了年紀,尋常事由都不出門,琮哥兒的滿月周歲,她也只是送了禮來,到了珊丫頭,必然越不過她哥哥去。”
“那就勞煩弟妹你了,你看我管着家裏一攤事,不巧兩個兒媳婦都有了,實在是分不開身,只能煩你多擔待了。”言罷,吳夫人轉身離去,王氏緊随其後。臨走前,她意味深長看了陸珊一眼。
黃夫人并沒有馬上走,她又叮囑了曹氏幾句,說陸珊有什麽事,可以直接派人告訴她。曹氏略顯忐忑地回應着黃夫人的話,心裏卻多了幾分踏實,凡事有二太太給陸珊做主,真是太好了。
陸珊困得很,就閉着眼聽黃夫人說話,她的聲音非常好聽,當安眠曲特別好使。黃夫人交待完了,曹氏帶着陸玲陸珊打算回冬荷院。陡然,陸玲失聲尖叫起來。
陸珊正要陷入黑甜鄉,多年的戰鬥本能讓她睜開了眼睛。直覺告訴她,有危險在靠近。
剛滿月的小身體沒有絲毫的戰鬥力,陸珊困在襁褓裏什麽也做不了,只能順從本能,發出刺耳的驚叫。近乎凄厲的哭喊聲吓住了馮媽媽,她無意識地向後退了兩步,抱着陸珊的手有些發抖。
恰好就是那兩步,讓馮媽媽和她抱着的陸珊躲開了迎面撲來的土黃色大貍貓。
大貍貓個頭不小,弓起身子足有半人高,碧色的眸子亮晶晶的,發出憤怒的光芒。它似乎認準了包裹着陸珊的紅色襁褓,後腿在地上猛地一蹬,再次竄了出去。
“來人啊!救命啊!”曹氏抱着吓得大哭的陸玲,愣在原地幾乎動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