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新學期第一天,因為校長去國外考察還沒回來,開學的首次例會便稍作推遲。除了班主任格外忙一些,老師們都在各自的辦公室閑聊着暑假發生的趣事,好不和樂融融。

但這一和諧的景象在我進屋的一刻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用乍見天上飛過螃蟹般的怪異看着我,

“大家好!”

“嗯,好……好……小周好!”

短暫的問候過後便又是一片尴尬的氣息,我走到辦公桌邊取下之前鋪好的防塵布,還未坐下,便被一人抱住了左臂。

那憂心忡忡的面容正是鄭老師,“小周,你可別氣啊!咱還年輕回頭再評上他一回——”

屋內随之響起此起彼伏的附議聲,“對,憑你的本事下回肯定能得個高級!”

“放寬心,你又不是沒實力,就是輸給了人家的關系而已……”

“什麽關系戶,不就是個描眉塗唇的騷貨,每天打扮得跟妖精一樣去敲領導辦公室的門嗎?”

收拾起心裏的迷霧,我怔怔問道:“你們……在說什麽事啊?”

鄭老師長嘆一聲,“唉,你這傻孩子還不知道呢?你高級教師的名額被別有用心的人給占了!”

心裏止不住的嘆息,第三次了……每次評選我都會準時出現在候選名單上,可一到正式落實的時候又因這樣或那樣的理由成空。

隐藏着內心的失落,我笑笑說:“沒有就沒有吧!我都習慣了……”

同事們不滿于我的懦弱,義憤填膺地說道:“好好的高級都被調成中級了,你這孩子怎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我卻放錯了重點,直想着前半句,開心地說:“真的?耶——我終于成中級了!太好了!”

一句“瘋話”成功地把所有人都逼走了,鄭老師無語地看着我雀躍的樣子,默默回到自己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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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第一天,我的遭遇成了所有人關心的八卦,走在學校的任何一個地方我都成了所有人鼓勵安慰的重點對象。見面時每個人不由都要說上一番“放寬心”之類的話,開始我還回應幾句內心的真實感受,後來索性聽之任之了。

一個倒黴故事的主角激發了他們心中的憐憫,使得遇見我的時候想要出言安慰幾句來證實這份善良,我怎好破壞這份美好呢?

看着他們滿懷真誠的語氣我實在不忍告知真相:現在的我心不知道有多寬,多自在……

得知幸也,不得命也。高級的職稱沒就沒了吧!要是今年評上的是我,說不定他們口中的那個去領導辦公室賣弄風騷的傳言裏主語就成我了……

有些好事還是有年齡和資歷做基礎比較好。

人們總是樂意在別人得勢的時候助以財力,又在對方失勢的時候口中留情。

放學後,鄭老師拉着我的手說個沒完,一路絮絮叨叨直到校門口也沒停下口中的不平:“小周,你就是太好人了!把你定成高級的事可是教育部的領導親自拍板決定的,就這麽被人不聲不響地搶走了,連個補償也沒有……”

人心難握,幾個月前我被破格選定成高級教師使她生氣,可好像如今我升職稱失敗的事好像更使她生氣。

鄭老師仍然憤憤,“你被上面看中那靠的可是真本事,就被這麽個關系戶給擠掉了,真是氣人!”

我僵笑着也沒有搭腔,正思量着怎麽脫身,就見一高挑的男人身着衛衣長褲笑意滿滿向我走來。鄭老師地停止了說話……

易正彥手中拿着一個包裝好的禮品盒,遞給我說:“上次借你的書,胡亂包裝了一下拿過來還了。嗯,物歸原主。”

我接過被他過度包裝的盒子,晃了晃,果真聽到書與盒子兩種紙碰撞的聲音。

鄭老師歡喜地說:“小周,你男朋友來接你下班了吧?”

我看了看易正彥并未發現他與平日裏比有什麽亮眼之處,鄭老師這語氣卻似淪陷了,比平時在辦公室親和讨喜了不是一星半點……

我正欲否認,卻被易正彥搶先一步答道:“對,我是她男朋友。”

望着鄭老師遠去的身影,我急着對易正彥說:“你為什麽要那麽說!我們沒有在交往啊!”

易正彥一撇嘴,無奈地說道:“單位裏更年期的阿姨最煩人了,只要你單身沒伴侶,就逃不過她們隔三差五的冷嘲熱諷。我這也是為你省麻煩……”

“你怎麽知道的?”

“我們辦公室裏清潔的阿姨,自從知道了我沒女朋友,連進屋打掃的時候都怨氣十足的。一邊打掃一邊念叨我為什麽還不找女朋友?”

被他這麽一說,還挺有畫面感……

“那你就放任不管嗎?”

“我把你的書給她看,說這是我女朋友送我的!”

我急道:“這種事你怎麽能瞎說啊?”

易正彥卻陶醉于自己的機智,并未管我的呼籲,得意地說:“然後她就再沒拿這件事取笑過我了!你不知道,你可是幫我大忙了……”

“額,這種忙幫之前你起碼跟我說一下……”

語氣越說越弱,只聽易正彥說道:“不用那麽麻煩,之前你相親的時候我主動獻身幫了你一回,這次就做禮尚外來了。”

這種事,可以禮尚往來嗎?

感覺哪裏怪怪的卻又找不出反駁的地方,算了,說到底也不是什麽大事……

事實證明,易正彥的這套歪理很是行得通!

不知從哪天起,學校裏傳開了我有“男朋友”的事,八卦之魂燃起後,一個個頓時化身“婦女之友”前來指導。

連前來送我教師節賀卡的課代表都調侃道:“周老師,本來我想祝你早日找到男朋友來着,誰知道你不聲不響把這事兒解決了……只好又重新做了一張,時間緊迫,你別嫌棄啊!”

啊啊啊啊啊,現在的死熊孩子!

此類事件層出不窮,我雖疲于應付但着實比以前遇見後別的問題解決起來容易多了,也樂見其事。

從家庭到工作中,所有人似乎對“有主”之人或物都莫名得多了幾份敬意和寬容,不再将諸多高不可攀的要求加諸在一個人身上。仿佛單身之事唯有完美如神靈才可以貫徹,而世俗的結合才是凡人的歸宿,而每一個妄想自己如夢如幻成仙的個體必将遭到一次又一次的質疑乃至圍攻……

直到後來,有一次我與易正彥争論起我們何時真正在一起的話題,他非要把時間定在第一次見面不久後,還振振有詞地把這事拿出來作證。

“我跟人家說是你男朋友,你一聲都沒吭!這不是答應是什麽?”

我明明吭了好幾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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