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不醜

“時好時壞,太暗和陽光太足的時候只能看見一團光影。”戚珏彎腰,拿起桌上雪青色的短衫親自給沈卻穿上。

沈卻這才反應過來,雙頰立刻紅透了。她急忙轉過身,背對戚珏将胸前的衣扣系好。

然後,沈卻轉過來踮起腳尖,将臉湊到戚珏的眼前,說:“先生、先生!您現在能看清我長什麽樣子嗎?還是一團光影?”

戚珏果真就專注地盯着沈卻的臉。

“先生?”沈卻拉了拉戚珏的袖子,有些緊張地問:“到底能不能看清啊?”

戚珏的嘴角微微揚起細小的弧度,他說:“真是個醜姑娘。”

他說完就轉身在衣櫥裏一堆襦裙裏翻找着。

“先生你說我醜?”沈卻使勁去掰戚珏的身子,扯着他胸前的衣襟,迫使他低下頭與自己平視。“先生,你仔細看看我,我不醜!真的不醜!”

戚珏笑着凝望她蹙着眉的小臉,也不說話。

“哼,先生你的眼睛肯定看不清!”沈卻瞪他一眼。

戚珏就低低地笑起來,他将選好的襦裙遞給沈卻,說:“等下讓丫鬟們服侍你洗漱。我要出去一趟,早膳前回來。”

“曉得了。”沈卻就松開了拉着戚珏的手。

囡雪和綠蟻,一個給沈卻梳理長發,一個給沈卻翻找了搭配的首飾。

“囡雪,昨兒個花轎一進了沉蕭府,你就知道不是去劉家了。你為什麽不告訴我?”沈卻蹙着眉問。當時囡雪在花轎外欲言又止竟是沒告訴她,害得她一個人在花轎裏胡思亂想。

“我是想告訴姑娘啊,可是魚童瞪了我一眼,不讓我說。奴婢可不是有意瞞着姑娘,而是想着……将錯就錯更好啊!要是你下了花轎被發現了送回去怎麽辦?”囡雪說。

綠蟻在一旁忙不疊地點頭,說:“嫁到這兒總比嫁去劉家好一萬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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囡雪想了想又說:“當時你下了花轎的時候,我和綠蟻、紅泥吓個半死!姑娘你身量小,一眼就能瞧出來和大姑娘不一樣。可是那媒人居然一點都不意外,可真是奇怪!”

“姑娘,您不知道昨兒個婚宴上銀箸、喜燭上刻的都是你的名字。好像沉蕭府本來迎娶的就是你一樣,這可真是奇怪!”綠蟻在一旁說。

兩個小丫頭你一言我一語說了半天見沈卻都沒有反應,她倆對視一眼,杵在那兒不知道說什麽好。

凝望銅鏡的沈卻忽然轉過頭問她們兩個:“我很醜嗎?”

“啊?”兩個小丫鬟實在沒想到沈卻會問這麽個問題。

“姑娘怎麽會醜?沈家就沒有比您更漂亮的人兒,整個鄂南都沒有比你更漂亮的姑娘了!”綠蟻急忙說。

囡雪在旁邊加了句:“肅北也沒有!”

沈卻眨了下眼,過了一會兒才念叨了一句:“瞎說。”

鄂南城的姑娘,沈卻見了不少,知道個個都水靈漂亮。而在肅北,可還有一個天仙似的蕭姑娘,她更是遠遠比不上。沈卻很不高興,怪不得先生說她是“醜丫頭”!

紅泥正從外頭踏進來,她不贊同地說:“咱們姑娘都出嫁了,這稱呼也得改了。還有這長發也不能再這麽随意披着了,得梳婦人髻。”

她說着就走過來,拆了沈卻頭頂斜斜绾起的一個小花苞,和下面披散的長發一起梳理了,重新給她将所有的發绾起來,盤了個婦人髻。

“那……咱們以後怎麽稱呼姑娘啊?難道喊夫人嗎?”綠蟻在旁邊選了個合适的玉簪給她戴上。

囡雪搖頭,猶猶豫豫地說:“好別扭啊。”

紅泥忙給她們兩個使眼色,說:“甭管是不是別扭,該改回來就得改回來。”

沈家。

白姨娘得到消息的時候直接昏了過去,丫鬟猛掐了兩下人中,才讓她轉醒。白姨娘癱在藤椅上,雙眼空洞地呆呆望着前方。

“姨娘!姨娘你這是怎麽了!要不要奴婢去給您請大夫?”四個丫鬟圍着她,一臉擔憂。

雖然是個姨娘,但是這些年來仗着沈仁的疼愛,她的一幹吃穿用度已經最大化的向何氏看齊。

“姨娘,您這是怎麽了,可千萬別吓奴婢呀!”

任由幾個丫鬟說什麽,白姨娘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過了一會兒,她猛地推開圍着她的幾個丫鬟朝外走。

白姨娘臉色蒼白得毫無血色,她直接沖進沈仁的書房。書房裏,沈仁正皺着眉在窗邊提筆作畫。

白姨娘深吸一口氣,她緩步走過去,站在沈仁身邊看向他正在專注畫着的畫。

其實,她不用看都知道沈仁畫的是她的姐姐白憶。

“怎麽臉色這麽差?病了就讓下人去抓藥。”沈仁擡了眼皮看她一眼,又繼續低頭作畫。

“還有誰知道實情?”白姨娘努力壓抑怒火。

沈仁一邊仔仔細細看着白憶鬓角的發絲,一邊不經意地問:“什麽實情?一大早的說話奇奇怪怪的。”

白姨娘目光盯在沈仁的臉上,說:“花轎不可能走錯了。除非裏應外合!”

“哦,你說這事啊。”

沈仁不在意的态度徹底激怒了白姨娘,好似這些年的怨氣全部湧了上來,她突然伸出手奪了沈仁正在畫的畫,又将這幅畫狠狠地揉成一團!畫上白憶微笑的臉龐立刻變得皺巴巴的。

“你這是做什麽!”沈仁終于怒了。

“我做什麽?呵……”白姨娘冷笑,“沈緋是你的女兒啊!你知不知道婚事對于一個女人來說意味着什麽!你怎麽能和外人連起來坑害她!你居然還有閑心在這裏畫畫!”

沈仁怒聲說:“沈緋本來從小就和劉元志有婚約,是她不安分這個不滿意那個不滿意!現在她能和劉家大公子喜結連理也是天造的緣分!”

白姨娘早就淚水縱橫。

畢竟是喜歡了這麽多年的女人,沈仁有些不忍心。他伸手将白姨娘攬在懷裏,放緩了語氣,說:“好了,好了,女兒大了自然是要出嫁的。再說了,這件事情真的是別無他法。戚珏拿了劉浩全受賄的賬目,以此威脅劉家。又掐斷了我私下經營的玉石鋪子貨源。更是将何家長孫丢進了大牢……”

白姨娘猛地推開沈仁,她向後退了幾步,像看一個陌生人一樣看着他,說:“是,我白家是小門小戶,可畢竟也是三代為官!我堂堂白家的嫡女心甘情願做你的妾室就是天大的錯誤!因為我是妾室所以我的孩子都是下賤貨!我的第一個孩子因為你第一任妻子生不出孩子只能打掉!我的第一個兒子又因為你第二任妻子的陷害剛剛出生就夭折!現在又輪到沈緋了嗎?你知不知道她上花轎之前滿心歡喜!卻不知道被自己的親生父親坑害了!為什麽?就因為他們的生母是我這樣一個下賤的妾室嗎?”

“你在胡說些什麽!都過去這麽多年了,你又将過去的那些事兒扯出來做什麽?”沈仁吼她。

“哈哈哈哈!是不是連器兒都可以随時犧牲掉?”白姨娘又哭又笑,“是!當年我是做了很多的錯事,争風吃醋,給別的姨娘使絆子。盼着你的兩任妻子都生不出孩子,瞧着沈休病怏怏的我就高興!甚至故意讓他着涼,我巴不得他病死!那樣我的器兒就可以成為沈家的長子了。不……他本來就應該是沈家的長子!你何氏那個女人服了早産的藥才使沈休先出生!”

沈仁怒喝:“你發什麽瘋!能不能不要再提當年那些事情了!”

“你說不提就不提嗎?”白姨娘怒視着沈仁,她忽然撸起袖子,露出滿是鞭痕的胳膊。那些傷痕都是陳年舊傷了,可是當年受傷的時候沒有及時醫治,導致留下了難看的疤痕。

“你還記得這些疤嗎?”白姨娘走過去,将自己的雙臂舉給沈仁看。

白姨娘大喊:“你明明知道那個女人陷害我!她想讓我死!是那個心如蛇蠍的女人親手把沈卻扮成沈休的樣子推進火海裏然後陷害我!”

“住嘴!”沈仁無力地坐在椅子上,他說:“如果不是相信你是無辜的,你早死了!”

“你相信我是無辜的?”白姨娘冷笑,“你既然相信我是無辜的,你還縱容她鞭撻我!我當時……懷着七個月的身子啊……”

沈仁的眼睛也有一點濕,他說:“那個時候她只是說讓人調查一番,我正在氣頭上,也沒有想到她會那麽對你……”

白姨娘無力地癱在地上,說:“這些年我一直不懂為什麽你明知道她是個怎樣的人,還要包庇她。現在我懂了……因為她是你的妻子,而我只是個妾室。她的孩子是嫡出的,所以就高貴。我的孩子是庶出的,所以就是低賤的。”

“這些年我對你怎麽樣你也知道。可是妻妾終歸是不一樣的,沈休不能有一個名聲醜惡的母親。我也不能夠再死去一個妻子了……”沈仁緩緩閉上眼睛,竟是覺得十分的疲倦。

白姨娘的目光落到牆壁上挂着的一把短刀,刀柄上纏了一道道金絲,異常精致。她走過去,将刀拔除來。然後猛地刺進自己的胸口!

“娘!不要!”沈器沖進來,奪了白姨娘的刀。

“器兒?你、你什麽時候過來的?”白姨娘看着緊緊抿着唇的沈器一陣心慌。

就連沈仁都猛地站起來,他向前走了兩步,有些心慌地看着沈器。

沈器究竟在外面聽到了多少?

沈器用手背抹去臉上的眼淚,他仰着臉,目光堅定地望着白姨娘,說:“等器兒長大了,一定好好保護您和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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