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驗指紋,進電梯,刷手背靜脈,開公寓大門。
意外地是,顧衍已經到家了,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和人說話。和顧衍說話的人背對她坐着,汾喬看不見他是誰。
“汾喬,來這。”顧衍看見她。
那人随着顧衍說話的方向轉過頭來,汾喬這才看清楚,忍不住後倒退了一步。
那是汾喬在滇城公寓裏見過的一個人……那個醫生王逸陽,他是賀崤帶來的。
他怎麽會在這?
汾喬想了好一會才記起,賀崤說過他是顧衍的私人醫生。
那一直以來她吃的藥都是他開的嗎?
汾喬不喜歡他。他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破汾喬的不一樣。他會不會對顧衍說什麽?說她陰沉,說她有厭食症……
想到這,汾喬緊張地看向顧衍的臉,試圖從他臉上看出異樣。
“汾喬?”顧衍皺眉。
汾喬心裏不情願,卻還是走了過去。和顧衍坐在同一個沙發上,只是這次距離卻有些遠。
“汾喬,還記得我嗎?在滇城我們見過。”王逸陽帶着笑意,聲音是一派的溫和。
“恩。”汾喬低着頭,煩躁地□□着自己的裙擺。
“今天有事過來一趟,正好聽顧總說你最近的食欲好了很多,我看你臉色也不錯。”笑意盈盈地引着汾喬說話。
聽到這句,汾喬覺得王逸陽大概沒把他的猜測告訴顧衍,身體這才放松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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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汾喬好歹擡起頭,把視線從地面收回來。
又和汾喬聊了幾句家常,汾喬才漸漸開始回複他,不再像一開始這麽抵觸了。
“對了,開給你調養身體的藥有效果嗎?”王逸陽扶了一下金邊眼鏡,裝作不經意地開口。
原來一直在吃的那幾種藥也是王逸陽開的。
汾喬想了想,雖然他确實有點讨厭,但藥還确實挺有效果的。
她最近很少再一整夜地睡不着,也不再像以前一樣一看見食物就反胃想吐了。能吃下東西,低血糖也很少再犯。
“恩,有用。”汾喬點點頭。
外面的天色已經有些晚了,王逸陽看了表,便匆匆起身告辭。
王逸陽走了,汾喬才想起來剛剛在小區發生的事情。汾喬開口道:“顧衍,我們樓下的那只薩摩耶今天吃了一整瓶維c,剛剛被送到寵物醫院洗胃了。”
想起大狗用頭拱她手求撫摸的樣子,汾喬眼角紅了紅,“都是我的錯,把藥瓶弄翻了……”
“你要是放心不下,明天早上我可以帶你去看它。”顧衍低頭寫着文件的批複。
“顧衍明天不用上班嗎?”汾喬心中驚喜,面上卻還克制道。
上翹的嘴角出賣了她,顧衍好笑,也不戳破:“明天早上沒有什麽重要的事。”
……
寵物醫院便在昆侖公寓隔了兩條街道的地方,顧衍已經事先和那對老夫妻通過電話,約好了時間。
果凍在醫院住了一晚,汾喬和顧衍到醫院的時候,老夫妻也才剛到。
大狗可憐兮兮地趴在籠子裏,看起來還有些恹恹的,狗糧也不吃。汾喬愧疚極了,隔着籠子撫摸它的頭,果凍擡頭輕舔了她幾下。
轉身回看顧衍,顧衍鼓勵地對她點點頭。
“對不起。”汾喬經過的再三心裏建設,才把對老夫妻的道歉說出口。
他們沒有子女,是把大狗當做家庭成員一樣對待的,汾喬因為不小心卻讓果凍遭了這麽大的罪。
老人卻沒有遷怒:“這不能怪你,也是果凍調皮去撲你,藥瓶才打翻的。好在沒什麽事,也算給它一個教訓,看它以後還敢不敢亂吃藥。”
“果凍很少願意親近生人的,果凍既然願意讓你順毛,這至少證明你沒有惡意,就不用自責了。”老夫人銀色的發絲別在腦後,十分優雅。微笑着安慰汾喬,看起來真的沒有動怒。
汾喬這才松了一口氣,回頭,顧衍還站在身後,眼裏有着贊許的意味。
汾喬莫名其妙開心起來。
臨要告別,老先生似乎想起了什麽事,“對了,醫生說那果凍吃的藥……”話還沒說完,顧衍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不好意思,失陪一下,我接個電話。”顧衍禮貌颔首,拿着手機走出房間。
“藥怎麽了?”汾喬不解地追問。
老先生見她眉宇間還有幾分稚色,便搖了搖頭,“也不是什麽重要的事。”
如果是家人不想讓她知道,他又何必多事呢?
顧衍回來,向老先生告辭,帶汾喬走出醫院,道:“汾喬,司機送你回去,我需要直接去公司。”
“恩。”顧衍真的很忙,汾喬悶悶地點點頭。
車窗外的風景飛速從眼前掠過,汾喬突然仔細回味了一下那位老先生的話。
他沒說出口的到底是什麽呢?
那天他還說瓶子裏放的并不是維c片。
汾喬卻突然在車窗外看到一個24小時營業藥店,“張叔,這能停車嗎?”
路邊有停車位,車緩緩倒進車庫裏,汾喬從車上跳下來,進了藥店。
那個維c的瓶子她從昨天一直帶在身上。
“請問一下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麽藥?”汾喬發問,藥櫃前卻只有一個穿制服的年輕女子。
“這是維生素c呀!瓶子上不是寫了嗎?”女子不耐煩。
“瓶子是,裏面裝的藥片不是。麻煩你再好好看看!”
女子正要拒絕,卻看到跟在汾喬身後的兩個保镖進來,隐隐護在汾喬兩側。再看汾喬,氣質和打扮确實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拒絕的話到嘴邊,頓時不情願地改了口:“那藥片給我看看。”
藥瓶裏還有兩片,白色的藥片放在手心,女子看了半晌,眉毛皺起來卻半天沒得到結論。
“許多藥片都是白色的,這我不能确定,得問問我師父,她可能認得出來。”
女子往裏間喊了一聲,藥店裏間便走出一個年紀稍大的女子。
藥片遞到她手裏,中年女子看了看汾喬,又看了看手中的藥片,幹脆把藥片扳碎,放在舌尖點了一點,有點麻。
“這是阿米替林。”中年女子确認道,“要不是我爸爸更年期就吃這個藥,我可能還認不出來。小姑娘,你這藥哪來的?這是一種抗抑郁的藥,可不能亂吃。”
女子還在說話,汾喬心中卻早已泛起驚濤駭浪。
為什麽她的維c瓶裏放的會是治療抑郁症的藥?顧衍知道嗎?
不,他是知道的……王逸陽對顧衍不可能隐瞞,悄悄給她開這樣的藥。
汾喬心中無比慌亂,抑郁症?她怎麽會得精神病呢
顧衍會怎麽看她?
她是一個危險的精神病!
汾喬的耳邊嗡地鳴叫起來,頭疼欲裂。
她強打起精神,拿起桌上的藥瓶失魂落魄走出了藥店。
走出藥店到車裏短短的一段路程,對汾喬來說漫長極了。她似乎感覺所有人都在看自己,正午的太陽下,她有種無可遁形的感覺。
她合該活在整個世界的陰暗面裏的。
路人的注視似乎都在嘲笑!她們全停了下來,看着她!
她們在嘲笑她是一個可憐的精神病!
汾喬雙手抱住頭,太陽穴突突地跳動,頭痛的仿佛下一秒就要炸開,她逃也似的跑進車裏。
……
顧衍下班回家,客廳裏只有傭人在用吸塵器打掃客廳。
“汾喬呢?”顧衍問。
“汾喬小姐一回家就上樓了,到現在也沒下來過。”
“飯也沒吃?”顧衍的眉頭深深皺了起來。
“張嫂去過敲門,汾喬小姐沒有說話。”女傭被顧衍冷峻的臉吓了一跳,聲音都有些顫抖起來。
顧衍不再問下去,直接撥了電話。
“告訴我早上十一點,我離開之後汾喬一整天的行程。”顧衍的電話打給王朝。
跟在汾喬身邊的兩個人一個叫婁清,另一個是就是王朝。
“你說她去了藥店?”顧衍的眉頭深深皺起來。
挂了電話,幾步走上樓,卻在快到汾喬卧室門口的時候越走越慢。
他沒有養過孩子,也從未嘗試過怎麽讓一個小孩子開心起來。若是他的勸說适得其反,那該怎麽辦?
汾喬就像一件貴重的易碎瓶,顧衍的果斷對上她總是要猶豫兩分,最後只能小心翼翼地觸碰兩下,生怕碎了就再也修補不回來。
他不後悔讓王逸陽把抗抑郁的藥物放在維c的瓶子裏。只是後悔這件事做的不夠幹淨利落。
汾喬的病确實不能再拖下去。她已經有了自殺的舉動,那麽她有自殺傾向肯定不是一兩天,這已經是非常嚴重的抑郁症症狀。
青少年時期的抑郁症只要及時治療,是可以治好的。汾喬年齡還這麽小,她不應該活在這樣一個灰暗的人生。
顧衍腳步停在卧室門口的時候,也同時敲響了房門。
“汾喬,開門,是我。”
卧室裏靜悄悄的,一絲聲響也無。顧衍輕嘆一口氣:“你還記得車禍你醒來之後問我的話嗎?”
“那時我就回答了你,到現在答案也沒有變,以後也不會改變。”顧衍的聲音是從未有過的溫柔。
“不管你是什麽樣子,我不會放棄你。”
“抑郁症并不是絕症,你還小,抑郁症是可以治愈的。我們國家的抑郁症患病率是百分之二十九到三十五,你并不是異類。”他一一向汾喬解釋。
顧衍選擇性忽視了抑郁症發病率只有百分之五以下的事實。
“只要你不說,這個世界上就沒有人會發現你的異樣。汾喬,”顧衍頓了頓,最後一句,無比真摯——
“我會一直陪着你,看着你好起來。”
卧室裏傳來腳步聲,越來越近——
下一秒,房門被拉開了。
汾喬的臉上都是淚痕,眼睛腫的像桃子,頭發也有些亂糟糟的。
她的大眼睛泛紅,還含着水光。沒有一點雜質與污垢,她就這樣直直注視着顧衍的眼睛。
那眼睛裏是害怕、是哀求、是期待、是信任、是依賴。
那一刻,顧衍突然覺得,似乎有一個柔軟的地方被觸動了。
那個地方在過去的很多年裏從未有人涉足。
他無法拒絕那種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