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看臺傳來震天的歡呼,汾喬努力沉着氣做拉伸運動。

舒敏最後囑咐:“汾喬,放輕松,別搶跳,進決賽就是肯定的。”

汾喬悄悄看了一眼不遠處同樣在做拉伸運動的李萌,心裏有幾分忐忑,但還是對着舒敏教練點了點頭,示意她已經清楚。

廣播開始播報,“三道,崇文大學,汾喬……”

最好的賽道。

下一個,廣播繼續報道:“四道,燕京大學,李萌。”

李萌和她同一組!

下一秒,汾喬心驚肉跳起來。

沒有什麽比這更讓她感到恐慌的了。

她只能讓自己努力抛除雜念,努力專心下來。強行強迫自己平靜,脫了外套,最後一次确認戴好了泳帽,泳鏡移到頭上适合的位置,這才站上跳臺。

最後看了一眼看臺,一眼看到了其中的羅心心,還有潘迪和班裏的其他幾個女生。

顧衍不在……

五秒鐘準備時間,汾喬收回視線,只來得及戴上泳鏡,準備時間已經到了。

“預備——”

汾喬弓下身,指尖搭在跳板。

甚至沒來得及調整好姿勢,“嘟——”尖銳的鳴笛響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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汾喬剛剛開始動作,後知後覺感應到,兩邊的人已經入水了!

汾喬入水晚了。

看臺上的人明顯意識到這一點,舒敏抿着唇,緊緊盯着汾喬的動作,一言不發。

身後的崇文衆人卻低聲議論紛紛。

這反映的速度,簡直連最差那一個的都不如。

果然沒有大賽經驗很致命,平日裏反應的再快,一到大場合就原形畢露了。

汾喬聽不見這些議論,但她心裏清楚,自己不能再出錯,起步已經有了那麽大的失誤,必須發揮出最快的速度。否則她将止步于半決賽!

差之毫厘,謬以千裏。

可她不甘心!

顧衍用心良苦把她送進崇文來!舒敏教練力排衆議啓用了她!

還有她拼命訓練的那些日日夜夜!

如果就這樣止步于半決賽,她對得起誰?

“嘩嘩……嘩嘩……”

汾喬的世界安靜下來,她只能聽到拍打水浪的聲音自耳邊傳來。

下肢機械地打腿、打腿、打腿。

她不能停!她必須保證每次劃水的效果最大化!

五米!

三米!

觸壁!

短沖就是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勝負,每一次失誤都将造成不可逆的後果。

旁人看來短短的二十幾秒,可一個人的成敗就在此間決定了。

即使後期汾喬爆發的速度驚人,但她從一開始就落後李萌三分之一的身位。

小組第四。

搭在淘汰線之,險險擠進了半決賽。

從比賽池爬上來,臉龐上還滴着水,扯下泳鏡,腳步沉重,一步一步走下來,汾喬突然覺得沮喪極了。

遠處的李萌剛爬上泳池,她在和燕京的領隊教練說話,似乎在确認着什麽,遠遠看見汾喬走進,她偏着頭看了汾喬一眼,那眼神極為複雜,似乎是有多年夙願得以實現的慰藉,卻又似乎是對手不堪一擊的失望。

汾喬低下頭,一言不發,從她身邊快速走過。水滴從額頭蜿蜒滑落,落進眼睛裏,泳池裏含着□□的水讓人眼睛酸澀。

汾喬伸手去擦拭,卻反而更疼了,眼前是模糊的一片,她拎着泳鏡快步往前走,唯恐被人看見。

眼前是花的,汾喬看不清楚面前,沒走幾步,就重重撞上了迎面走來的人。

那胸膛硬硬的,觸感十分熟悉,她甚至可以聞到須後水的味道,沒有煙草氣,是幹淨而清新的。

是顧衍!

汾喬的眼睛酸澀發癢,即使擡起頭來,她的視線中也只見一個模糊的輪廓,可是她絕不會認錯。

她的發旋傳來溫柔的觸感,耳邊只聞得一聲低嘆。

汾喬不知為什麽鼻子一酸,突然覺得委屈極了。

“你怎麽現在才來……”

她一直在觀衆席上搜尋他的身影。

明明顧衍在出差,也沒說過會來。

可她為什麽覺得他會來,一直在等待?

那聲音的帶着委屈,如同溫軟的藤蔓将人的心髒細密纏繞。

漂亮的桃花眼裏隔着一層氤氲的霧氣,教人一眼看清楚她在表達什麽。那眼神讓人心底無限柔軟,幾乎要化成一灘水。

蜿蜒的水跡沿着下颚的弧線滴落下來,汾喬的唇瓣粉嫩,大眼睛裏全是脆弱的依賴。

她幾乎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對不起——”汾喬是嬌小的,還不到他的胸膛,身體纖細,仿佛輕輕一碰就可以折斷般,一點不像個可以參加比賽的運動員。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誰也想象不到那麽纖細的身體裏可以爆發那麽大的能量。

顧衍猶豫了那麽片刻,還是伸手輕輕把汾喬摟進了懷裏。

“對不起,喬喬……”他大手在她的發間一遍遍安撫,“是我來晚了……”

汾喬像是終于找到情緒傾瀉的閘口,緊緊抱住了顧衍的腰,把頭深深埋進了他的懷裏。

大庭廣衆,有許多人在看,她不能哭。

可是這一刻,她覺得只有在顧衍的懷裏才有了安全感。

羅心心遠遠看見這一幕,腳步不由停下來。

她本想着汾喬比賽之後心情一定不好受,才想來陪一陪她的。

可汾喬似乎已經不需要了。

她又看了一眼遠處的兩人,汾喬的頭埋在顧衍的懷中,而顧衍低着頭,下巴輕輕抵在汾喬的發間。她看不清顧衍的眼神,可她莫名覺得那人的眼底一定都是柔情。

她曾經覺得梁易之和汾喬很般配,可是這一刻,她突然發現,顧衍和汾喬之間的默契才是真的讓人無法插足,他們的靈魂之間仿佛是相互依偎的。

顧衍是汾喬爸爸的朋友,她知道汾喬現在受顧衍的照顧,可如果這兩人的關系是那麽的親密,那倘若有一天,顧衍成家呢?

羅心心生活的環境讓她看待現實的眼光更一針見血。

汾喬是脆弱的,有時你幾乎很難想象她怎麽在這個殘酷的世界裏存活下來。她對于這個世界沉默而自閉,卻是那麽地依賴着那個男人,但顧家以後的女主人能容得了汾喬嗎?

再者,離開了顧衍,又要什麽樣的人才能讓汾喬重新打開心扉呢?

……

好在第二天上午,汾喬的100米自由泳也進入了決賽,比起400和100米自由泳雙項第一的潘雯蕾,汾喬排在中游的成績并沒有那麽出彩。

随着近年來全國大學生游泳錦标賽影響力的擴大,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這項賽事。

預賽和半決賽電視臺雖然并不轉播,潘雯蕾也算是在全國衆高校之間火了一把,一時間,許多報紙上都出現了她的名字,帝都日報更是在當天的體育版頭版給了她一大幅版面,還搭了一張英氣十足的賽前特寫。

決賽在即,汾喬自那場失誤的50米自由泳賽場下來了之後,就一直找不到狀态。

不是說她游得不如平時好,而是缺少了一種感覺,對于普通人來說,那種感覺似乎虛無缥缈,可對于比賽的運動員們來說,有無競技狀态的感覺決定了能不能在大賽之中出彩,成為第一名往往就靠那一刻的靈光乍現。

汾喬找不到狀态,心情便比以往壓抑很多,常常是焦躁的。她幾乎不想下水了,這在以往是從未有過的。汾喬喜歡游泳,這是她單調世界裏最大的樂趣,可她卻在賽前對泳池失去了興趣。

汾喬用筷子心不在焉戳着碗,吃不下飯。下午沒有她的項目,她的決賽在第二天。其他隊員都去比賽場館的看臺觀戰了,可她身體疲乏,興致缺缺。

顧衍的眉頭深深皺起來,“汾喬,”他嚴肅道:“好好吃飯。”

汾喬心情本就是焦躁的,顧衍态度冷硬,她一聽,幹脆直接放下了筷子,頭一撇,不高興,硬邦邦扔下一句話:“我不吃了。”

她知道顧衍很忙,是推掉多少事情才能安靜坐下來和她吃飯。可汾喬情緒不穩的時候就像列車脫軌,她自己也是控制不住的。

只有事後才會想起懊悔,為什麽又要發脾氣,為什麽又要無理取鬧。

那種心理是病态的,卻決不是無故出現的。它形成于汾喬漫長而畸形的青春期裏,她缺乏安全感,對人缺乏信任,所以當她真正願意去靠近一個人的時候,總患得患失,總不防就豎起渾身的刺,稍不注意就紮的人鮮血淋漓。

汾喬今天不吃硬的,顧衍只能放下筷子,換軟的。

“喬喬,”他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柔和一些,“明天上午還有比賽,不吃飯體力會跟不上。”

顧衍平日裏的風格都是嚴肅冷硬的,這麽一溫聲,汾喬總感覺哪裏憋着一股力,使不上勁來,僵持半晌,還是乖乖回到了桌前。

到底是心情不好,硬塞也吃不下去。

這種狀況已經很久沒發生過了,汾喬吃了兩口菠菜就開始反胃,忍不住想要幹嘔,汾喬捂着嘴飛快跑進洗手間。

腳步虛浮回到客廳,桌上的飯菜已經被酒店客房服務員收拾幹淨了。顧衍倒了一杯水,把藥放在一邊,靜靜等待着她。

下午的太陽透過酒店的玻璃窗,打在顧衍的側臉上,鼻梁英挺,眉毛濃密,雙眼皮的褶皺很深,讓他的眉眼極為精致,即使靜坐着,他的姿态也有如舊時的貴族,智慧與穩沉更賦予了他無與倫比的魅力。

光線明滅間他的輪廓竟是極柔和的。

“喬喬,過來。”

聲線低沉悅耳,如同大提琴在名家手下精彩絕妙的演奏,好聽得抓的人心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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