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教你怎麽玩

1937年,華北事變,漫天的報紙和街上人們沉重的臉色,帶來的是外寇入侵的消息。拂櫻是被熱醒的,上海的夏天總是讓人透不過氣來,他醒的時候天剛剛亮,睜開眼,能看見楓岫在寫字臺前刷刷的寫着什麽,桌上冷掉的一壺咖啡和幾乎快滿的煙缸說明了這人大概又是一夜未眠。

拂櫻從床上坐起來,就這麽盯着楓岫看了一會兒,好一會兒,又轉頭去看了看旁邊的那張床,自從他搬來這個房間沒多久,楓岫就在房間裏添了一張床,此刻楓岫的床上還是昨晚臨睡前他鋪好的樣子,一動沒動。

楓岫早就注意到拂櫻已經醒了,他好笑的看着眼前這個少年人晨起發懵的樣子,每一個動作每一個思考都要反應很久,他身上的粉色睡衣看着又短了些,幹脆下次……直接給他買一套成人尺寸的算了。終于,拂櫻慢半拍的喝光了床頭放着的一杯冷水後,才有了進一步動作,他站起身穿上鞋子轉身去了浴室,從床邊到門口的路還自己絆了自己一下。

等房門輕掩,楓岫才将目光從拂櫻身上拉回來。半個小時之後,換了一件草綠色長衫的拂櫻再度推開了門,“預備了早飯,下來吃。”

“還差幾個字,寫完就去。”楓岫頭也沒擡的應了一聲。

這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早晨,尋常到幾乎與過去幾年的歲月中每一個清晨一模一樣。拂櫻給楓岫準備了面包片花生醬和咖啡,自己咬着油條泡在白粥裏,就着一碗醬菜吃的飛快。

“吃完飯後晚一些開門,帶你去做一身西裝。”楓岫喝了口咖啡突然說。

“我穿不慣那種東西。”拂櫻拒絕的幹淨利落。

楓岫笑,“不是要送你衣服,昨天無衣師尹送消息過來,說日本方面要在上海進一步深入,派了一名女人過來負責調查一些事,上面任務,要盡可能接近這名女人。”

“美男計?那要我幹什麽,你這張臉就不錯。無衣師尹就更不用說了,賞心悅目風韻猶存啊嗚!”楓岫盤子裏的煎蛋被用勺子直接怼進了拂櫻嘴裏。

“據說這個叫惠子的女人喜歡嫩草。”楓岫笑着開口,看拂櫻嘴裏塞滿了雞蛋瞪自己,他又加了一句,“組織上有意考察你和殢無傷執行任務的能力,現在不比幾年前,局勢緊張了,用人也要謹慎的多。這次任務成不成直接關系到你們兩個的去留。”

“這兩年都沒什麽事,上來就去留,按你們的規矩,留下就算了,去豈不是要殺人滅口。”拂櫻咽下嘴裏的東西不屑的開口。

“你不用擔心這些,該教的都教給你了,而且只是進入上流社會套取情報而已,對你來說并不難。”楓岫喝下最後一口咖啡,“一會兒帶你過去找他們,正好你能見識見識他們新買的那輛汽車。”

“沒興趣,我覺得兩個轱辘的洋車更有意思點。”拂櫻起身收拾碗筷進了廚房。

“你喜歡給你買?”楓岫點了根煙問。

“一百多塊現大洋幹點什麽不好。”稀裏嘩啦的水聲裏夾了這麽一句,楓岫抽着煙咳了兩聲,他透過還沒有開的店門玻璃看大街上,租界裏的人照舊是過着柴米油鹽的日子,外面的事情就好像和這裏沒什麽關系,仙樂斯、百樂門依舊是歌舞升平。那種虛假的平和分明真實,就像拂櫻種在後院的那顆櫻樹,春天的時候開過一季櫻花,短暫而絢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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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衣出去了,讓你們等等。”一個小時後,殢無傷看着站在後門的兩個人面無表情的開口。

“我知道,他之前提過要去見上級。”楓岫點點頭,自顧自的走到了院子裏看着那輛停在後院的車,拍了拍車門,“這東西你會開麽?”

“……會了。”殢無傷回答的沒什麽自信,他轉頭看拂櫻,“要不要過過招?”

“大熱天的你有病。”拂櫻翻了他一個白眼直接進了前面廚房,毫不見外的翻出兩瓶冰涼的汽水來丢給楓岫一瓶,“你昨晚一夜沒睡,喝點提提神。”

“你就不能客氣點?怎麽每次來都跟土匪一樣?”正在準備酒店客人早餐的撒手慈悲和一羽賜命從窗戶裏探頭出來抗議道。

“不用客氣不用客氣,就跟在自己家一樣。”楓岫接了這麽一句之後,一手攬住殢無傷的脖子一手拿着汽水,“走走,玩會兒去。”

玩?殢無傷腦子裏對這個詞的概念幾乎是陌生的,他任由楓岫攬着脖子拖進了房間裏。

等無衣師尹見完了上級回來,驚訝的發現即鹿、殢無傷、楓岫以及拂櫻四個人坐在酒店供人娛樂的地方湊在一桌打麻将,殢無傷雖然冷着一張臉,但是玩的聚精會神。

“老師,你确定你這位同事是咱們一個組織的人?真的不是土匪出身嗎?”撒手慈悲端着一盤葡萄走到門口,正碰上無衣師尹若有所思的站在門口。

“撒兒,再去幫我弄杯咖啡。東風。”楓岫翹着二郎腿扔了一張牌出去。

“糊了,十三爛。”拂櫻直接推了牌。

楓岫一個白眼翻上天将自己桌上剩的那幾張票子全扔了過去,“你個小沒良心,贏你老師我就不能悠着點?”

“你不算我老師。”拂櫻數了數錢,放進自己口袋裏。

“胡說,這些年我教你東西是藏私了還是少教了,你就不能學學人家撒手慈悲和一羽賜命,你看看老師老師叫的多尊敬。”楓岫無奈的搖搖頭。

“你怎麽不讓我學殢無傷呢?”拂櫻旁若無人的問。

“學點好的!”楓岫一眼瞪過去。

即鹿捂着嘴笑的不行,殢無傷面無表情的擡頭看着嘴不停手也沒停了碼牌的兩個人,“我還在這兒呢。”

“就是,你說人家壞話就不知道背後說。”拂櫻掃了楓岫一眼。

“行,背後說,那我們來聊聊無衣師尹,殢無傷,你不如來訴訴苦,說說我這個變态師兄平日裏是怎麽折磨你的。”楓岫按住麻将牌興奮的探頭問。

“呃……”殢無傷坐在楓岫對面,眼睛瞟向楓岫後方,下家拂櫻和上家即鹿也沒說話,齊刷刷的看向楓岫身後。

“問你話呢你們都看什麽……喲表哥您什麽時候回來的這麽大熱天您出去見長官真是辛苦你了。”楓岫一回頭,無衣師尹不聲不響的背着手站在他身後。

無衣師尹冷眼看着楓岫,又看了看即鹿,女孩子識趣的出去了,無衣師尹就在即鹿的位置上坐下來,環視了其餘三個人一眼,“上面交代了三件事,第一,接近宮本惠子套取日軍在上海計劃情報,第二,下個月會給上海行動組派一個增援的情報組,第三,近期友軍會派到上海來一個組,我們有必要跟對方交流一下工作經驗。”

“要麽沒事要麽忙死。”楓岫聳聳肩,

“所以從現在開始,負責接近宮本惠子的拂櫻和殢無傷,要學習上流社會的社交禮儀、說話方式等等,這種弄堂裏大媽玩的東西,可以省省了。”無衣師尹捏起一張麻将牌來掐在手裏摸了摸,翻過來拍在了桌子上,站起身走了。

“啧,上一圈就等這一張八萬。”楓岫看着那張牌啧啧的搖了搖頭也站起身,“走吧,小哥,看看你新學的開車技術怎麽樣,辛苦你一趟,帶我們去西裝店做兩套衣服。”

二十分鐘後一輛黑色的轎車飛速繞過了騎洋車的巡捕和米店門口排隊買米的女人們,一個急剎車停在了西裝店門口,後門兩邊一開楓岫和拂櫻從裏面掉了出來,楓岫強忍着反胃的感覺面色蒼白的看了一眼直接靠到牆邊去調整呼吸的拂櫻,怒目轉向從副駕駛裏面出來的無衣師尹,“你怎麽教他開的車!”

“我只教了他怎麽踩剎車油門,但是一腳到底這種事不是我教的。”無衣師尹淡定的看着楓岫,“不過我忘了你平衡感不太好,當初想進空軍的時候,你也是覺得頭暈。”

“我跟你就不是默契不足,是八字不合。”楓岫深吸了幾口氣,總算是沒吐出來。

無衣師尹笑的有些得意,他領了兩個少年人進西裝店量體裁衣,在外面等着的功夫突然問楓岫,“你說……上流社會的東西,還應該教給他們些什麽?”

“玩。”楓岫無聊的翻着那些布料和西裝樣品,從棉布簾縫裏看拂櫻伸着手給老裁縫量尺寸,是真的長高了好些,殢無傷的身量跟自己差不多,拂櫻現在站在那裏,看着比殢無傷也就矮大半個頭。

“玩?”無衣師尹一愣。

楓岫點點頭,“風度,氣質,內在的那點墨水,他們該有的都有,唯獨不會的是那些上流社會玩的東西,你是不是從來不帶你學生出去玩?我剛才問殢無傷,麻将他也不會打。”

“……所以你平時去仙樂斯百樂門也帶着拂櫻?”無衣師尹詫異的看楓岫。

“他小。”楓岫眨眨眼,他想自己跟無衣師尹确實半斤八兩,這幾年教給拂櫻多少東西他算不過來,唯獨沒教過這孩子怎麽玩。“我打算回去先教教他紙牌,梭哈什麽的,總得會一些,另外……跳舞也算是必修課了吧。”

“西餐禮儀也算,品紅酒之類的,能教也教點。”無衣師尹想了想點頭,“另外……你抽個時間。”

“幹什麽?”楓岫警惕的看着無衣師尹。

“教我打麻将。”無衣師尹看着殢無傷量完了尺寸從屋子裏出來,低聲說。

楓岫用了兩分鐘才反應過來他這句話的意思,“行啊,不過我有個條件。”他追上無衣師尹要往外走的腳步,在無衣師尹詢問的目光中不怕死的說了句:“你教殢無傷跳舞的時候我要在旁邊觀摩一下,你用女步教他。”

“變态嗎你?”無衣師尹回頭看他,外面拂櫻正在拒絕殢無傷坐車回去的提議。

“彼此彼此。”楓岫招手叫了一輛黃包車,拉起拂櫻直接上去,兩個人坐一輛車揚長而去。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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