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三、有嘴說不清
宮本惠子在物色她的舞伴,舞池裏的人形形色色,她看了半天也沒有什麽興致,喝了兩杯紅酒之後,目光卻捕捉到了一個眉清目秀的少年,身上的西裝看起來價格不菲,考究的袖扣上雕花精細,他舞步并不熟練,但動作優雅,舉手投足間能看見這少年人窄細的腰身。仙樂斯她并不少來,然而這少年人卻是第一次見。
不如,今晚的舞伴就是他吧。宮本惠子笑着站起身走過去,她并沒有留意到一路走過去有一個目光漫不經心的跟着她,不過就算留意,也并不奇怪,男人們充滿興趣的目光她見多了,然而比起那些追求者和獻媚者,她更喜歡挑戰一些有難度的,比如眼前這個看起來不經世事的少年。
宮本惠子伸出手,攔住了正在與舞女跳舞的拂櫻,“這位小弟弟看起來面生,第一次來?”舞女回頭看見是宮本,連忙鞠了一躬走了,拂櫻上下打量着這個穿着中國旗袍的女人,有些摸不清楚對方來意,也就沒有說話,宮本惠子笑道:“抱歉打擾了,我叫惠子,這位小先生你怎麽稱呼?”
惠子?這名字……拂櫻聽着這流利卻有些生硬的中文,又仔細看了看對方的臉,十幾米開外的沙發上,楓岫嘆了口氣,拂櫻幾個小時前是見過宮本惠子照片的,然而那張照片上的宮本穿着日式的軍裝,臉上也是幹幹淨淨的,如今眼前這人卻濃妝豔抹,楓岫知道拂櫻有短時間內識破別人僞裝的本事,卻經常分不清一個女人化妝前和化妝後。
“我姓應,南京人。”三十秒後,拂櫻伸出手禮貌性的一笑,“惠子小姐,幸會。”
唯一慶幸,在他大腦尚未反應過來對面是目标人物時,特工的警惕本能讓他十分迅速的選擇了假身份。南京世家公子,是這次任務安排給拂櫻的假身份,按照楓岫給的身份背景,他應該剛剛來到上海,一個月後就會離開。
楓岫遠遠地看着,他沒有聽清楚拂櫻說了什麽,但是從兩個人簡單交談後便攜手入了舞池,知道拂櫻已經化解了這場偶然的危機,楓岫松了口氣,繼續喝了一口手中的酒,享受了一下仙樂斯頭牌唱的下一支曲子。
宮本惠子的手攬住了拂櫻的脖子,白皙的手臂好像沒什麽骨頭一樣。楓岫皺了皺眉頭,看着兩個人距離超出了正常社交舞的範圍,臺上的歌女又唱了兩句詞,好吧,這下連藏在旗袍下面的胸脯也貼在了拂櫻身上,這哪裏是跳舞,整個人挂上去也不過如此。
酒杯被放在了桌上。女人仰起頭,在少年人的耳邊說了句什麽,從楓岫的角度看過去,能看到拂櫻僵硬的背影。
“你多大了?真的有十八歲?啧,太瘦了些,不過還很結實。”女人的調笑聲就在拂櫻耳邊,舞池裏的光照不到拂櫻微微漲紅的臉,“真的是個小弟弟,不會跳舞?那……姐姐教你?”
“咳,我……”拂櫻勉強拉開了兩個人的距離,好不容易跳完了這支曲子,“我該回去……”
“噓。”女人帶着香氣的手指點在拂櫻的唇上,另一只手摸出一張紅色的東西來直接塞在了拂櫻懷裏,她俏皮的眨了眨眼邊向後退邊笑起來:“還有半個月,好好練一下你的社交舞,然後來找我如何?”
空氣裏令人窒息的感覺一瞬間凝滞,拂櫻腦子裏一根弦差點直接繃斷了。等他回過神來的時候,宮本惠子已經走了,他回頭去找楓岫,然而那張沙發上人去座空。拂櫻知道楓岫應該是怕宮本惠子察覺到兩個人認識先行離開了,那麽接下來他大概應該在這裏等,從這裏坐黃包車去無衣師尹那邊,再等殢無傷開車回來,大約要半小時。
拂櫻左右看了看回到吧臺,伸手摸錢要了盒三炮臺。香煙被狠狠的吸了幾口才讓他腦子微微冷靜下來,于是終于反應明白了一件事,自己被調戲了。大概過了足有十分鐘,拂櫻才拿起手裏那張紅色的紙,一張請柬,宮本惠子邀請他去半個月以後的私人舞會,這可真是……得來全不費工夫。
所以接下來,要怎樣接近她來套取日本戰事的情報呢?拂櫻拿起第二根煙靜靜的思考。等他點上第三根煙的時候,一個帶着金絲框眼鏡留着小胡子塗着發蠟膚色黝黑身着黑色西裝的人從外面一路朝着拂櫻走過來,到了他面前擋住衆人視線一把搶過拂櫻手上的煙直接按死在吧臺上,在拂櫻一愣擡頭的功夫,那人微微一躬身,“少爺,該走了。”
楓岫……拂櫻盯着金絲框眼鏡後面的那雙眼睛,他原本以為來的會是殢無傷,因為以他僞裝的身份,一定會有車來接,然而現在這個管家打扮的楓岫似乎更彰顯了他的身份。他站起身跟着楓岫往外走,一路不動聲色直到門外,仙樂斯的二樓小房間裏,宮本惠子躲在簾子後面笑,“還真的是個大戶人家的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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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本惠子給了我一張請柬,半個月以後她要辦私人舞會。”上了車之後,拂櫻直接松了領帶彙報工作。
“嗯。”楓岫發動車子,目的地是無衣師尹的酒店,在外人看來,拂櫻只是個從南京來上海玩的小少爺,下榻的地方便是無衣師尹的酒店。
“這也算得來全不費工夫了,說起來——原來你也會開車,技術不錯,比殢無傷強多了。”拂櫻笑了笑靠在椅背上。
“嗯。”楓岫冷着一張臉目視前方。
拂櫻看了楓岫一眼,有些猶豫的開口,“那個……我知道你提前走是為了安排人接我,以免我暴露身份,抽兩根煙等你,也是為了裝的像一點……”
“嗯。”急轉彎,無衣師尹的酒店并不算遠。
“所以你是在生什麽氣?”拂櫻終于在楓岫第三個冷冷的“嗯”之後忍無可忍,張口便問。
楓岫一腳急剎車停在了路邊,猛然回頭一手按在拂櫻的椅背上近距離看着拂櫻的眼睛,拂櫻吓了一跳,直接靠死在了椅背上,兩個人四目相對片刻之後楓岫突然伸手挑起拂櫻的下颚直接擦掉了粘在他臉頰上的一塊不太明顯的口紅印子,“剛才很危險,你反應算快。”
拂櫻挑眉看着楓岫,等着他下面要說的話。
“但是你沒能在第一時間內發現是敵人,明天早上起來罰你負重跑,20裏。”放開手,楓岫看了看拂櫻臉上被自己弄得一塊有點紅的印子,重新在自己座位上坐好開車繼續走了。
……
無衣師尹向來保持着早睡早起的好習慣,當然早睡只是說他躺在床上,并不計算他失眠的時間,他躺在床上所以的翻着一本書,時間已經過了深夜。
半個小時前,楓岫直接殺過來搶走了車鑰匙,算算時間,大概也快将那輛車還回來了。四周一片寂靜,隔壁房間的即鹿早帶着孩子睡了,有些東西,看起來一片祥和。然而……
無衣師尹從枕頭底下摸出一個信封來,信封裏裝的并不是來信,而是他解讀的密電碼,那上面寥寥幾個字十分清楚,是他用密碼一個字一個字破譯出來的電文:致上海各部,盡我方所能,暗殺雅狄王。
任務已經下派了有些日子。雅狄王在上海什麽地方,無衣師尹早就一清二楚,然而該如何執行這件任務,卻成了他的心病。他知道即鹿就算不提,但每天還是盼着有朝一日這位“愛國人士”能來接她們娘倆,至少能讓孩子見見父親,然而那位跟一群工人打成一片的雅狄王似乎根本就已經忘了他在上海還有一個家。
樓下傳來車子的聲音,無衣師尹知道是楓岫回來了,他沒打算出去接,甚至沒打算從床上爬起來。結果幾分鐘以後,楓岫直接推開了他卧室的門,“你能不能……”無衣師尹皺眉從床上坐起來。
楓岫直接打斷了他的抱怨,将拂櫻拿到的那封請柬扔到了無衣師尹面前,“歪打正着拿到了這個,你看看下一步我們該怎麽辦?”
“……不錯。”片刻的寧靜後,無衣師尹有些訝異的看着跟進來的拂櫻,“下一步将計就計,你直接摸到宮本惠子府上去,想辦法搞一張布局圖出來。”
“接下來你是打算讓拂櫻再度找借口接近她,然後讓殢無傷下手偷情報?”楓岫抿着唇看無衣師尹。
無衣師尹點頭,“你這不是知道?還跑來問我?”
“征求一下上級意見。”楓岫冷哼一聲,轉身對拂櫻一點頭,“去換衣服,從後門回家。”
拂櫻點頭,先一步往外走,楓岫跟着他往外走,兩個人腳步幾乎同步的停了一下,楓岫轉回身看着無衣師尹,臉上有一絲古怪的表情。
“怎麽了?”無衣師尹看他。
“你……”楓岫看着無衣師尹茫然的臉色,猶豫的往床邊走了一步,身後的拂櫻一摸腰間匕首已經持在手中,随後,楓岫對着無衣師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在無衣師尹疑惑的目光中,他突然迅速走了幾步到無衣師尹床邊,一彎腰撩起床單,閃電般對着床下出了一拳,有人迅速反應,擋住了楓岫的拳頭,無衣師尹看着自己床的另一邊,一個人彈了出來。
“殢無傷?”拂櫻瞪着從床底下被楓岫翻出來的人,“你……”
“你怎麽在這兒?”無衣師尹這下臉色是真難看了,殢無傷是什麽時候進的他房間,他完全不知道。
“你今天布置的作業,讓我和撒手慈悲一羽賜命練追蹤。”殢無傷無奈的黑了一張臉解釋。
“哈。”楓岫翻了個白眼,轉頭看了一眼拂櫻,直接走過去一把擋住拂櫻眼睛将人拖了出去,“不好意思啊師兄,打擾了。”走到門口,他頭也沒回的揮了揮手。
無衣師尹看着關上的門,欲言又止。
“他是沒聽見我說什麽?”殢無傷皺眉擡腳要走,“我再去解釋一遍。”
“行了行了。”無衣師尹一把拉住殢無傷,“別解釋了,越描越黑,你出去吧,從明天開始這種訓練不許進我房間!”
“哦……”殢無傷看了一眼拖住自己衣袖的手和無衣師尹低垂的腦袋,倒是難得沒還口的聽了話。
……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