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三十五、小寡婦上墳

一九三九年,深秋。

樹上的葉子又落了一片,昭示了一年又要走向盡頭,拂櫻背靠着椅子,兩條腿交疊放在面前的桌子上,目光有些飄忽的看着院子上的天空,他這個姿勢已經保持了整整一個上午,直到無執相推開後門從外面進來,他才放下兩條腿急切的問了句:“有消息嗎?”

無執相搖頭,“能問的人我都問過了,沒有人見過他。”

拂櫻眉頭緊鎖,他沉默了一會兒,慢慢從口袋裏摸出一根煙,“一個大活人,就這麽憑空消失了,這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五天前,楓岫去76號上班後再無音信,無衣師尹得到消息後将能派的人全派出去打聽消息,最終得到的消息是,那日上午,76號愛禍女戎、天蚩極業、楓岫連同另外四名工作人員被特高課的人帶走,至于帶去哪裏,做什麽,完全沒人知道。

“特高課帶人只有兩種,一種是安排秘密任務,一種是接受秘密調查。楓岫雖然進去的工作是卧底,但是幾個月,我們從沒有啓用過這枚暗棋。”無衣師尹較勁腦汁分析了當前局勢,“以楓岫的性格,如果是去執行任務,他勢必會找機會送個消息出來,既然到現在都沒有消息,那麽他被調查的可能性很大,但是我想不通,到底是哪裏出了纰漏。”

拂櫻也想不明白到底是哪裏出了問題,自從他搬出來之後,和楓岫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每次見也不過是在無衣師尹的餐廳裏碰個頭,說不上幾句話,又各自離開。問題不會出在他們幾個人當中,否則以特高課的行動能力,早就追到餐廳将他們一窩端了。

唯一的解釋是他們內部出了問題,但是……

“哥,為什麽你突然讓我幫你找楓岫這個人?他已經不是你老板了,找他幹什麽?”無執相打斷了拂櫻的思緒問。

“只是有點事想問問他,找不到就算了,也許他已經離開上海了。”拂櫻沉默片刻後說。

“就是說,青幫手下多少弟兄,別說在上海灘找人,就是找只蒼蠅都不在話下。”無執相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聽拂櫻說沒事就去忙自己的了。拂櫻抽完了那根煙繼續坐着發呆,到了下午,一個人的意外到訪為他帶來一個答案。

“你是說……五天前你們安排在76號的那個人也失去了聯系?”拂櫻看着因為走進賭坊而渾身不自在的尚風悅,壓低了聲音問。

“也?這麽說楓岫他……”尚風悅有些懵了,“我們的人前幾天送出了一份至關重要的情報,之後便失去了聯系。我本來想來問問你看看能不能通過楓岫打聽一下消息,因為按照情報,我們的人職位在楓岫之下,他手上的情報都要送去楓岫那裏審批。”

“他叫什麽名字?”拂櫻一把拉了尚風悅出了賭坊。

“南風不競。”尚風悅并沒有隐瞞,顯然他是信任拂櫻,也信任兩方的合作關系。

原來是他……拂櫻抱着肩膀靠在賭坊旁邊小路的牆上,這個人楓岫提過,性格孤傲張揚,雖然職位不高,卻有點目中無人,沒想到這個人會是尚風悅他們滲透進76號的卧底。“他帶出來的情報是關于什麽的?”

“戰俘被關押的位置。”尚風悅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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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采取行動了?”拂櫻又問。

“對,就在收到情報第二天,我們的人将那些戰俘劫走了。”尚風悅說。

拂櫻沉默,過了一會兒他嘆了口氣,“我做一個假設,也許這次他們失蹤,就跟這個情報被洩露有關。無衣師尹打聽到,76號內部一共消失了7個人,除了楓岫和你們的這個南風不競,還有愛禍女戎、天蚩極業以及一名發報人員和楓岫的一個助理。如果我猜的沒錯,那麽這次特高課帶走的應該是所有接觸了這份情報的人。”

“你是說……”尚風悅臉色變了。

拂櫻臉上也不怎麽好看,兩個人誰都沒有說話,突然聽賭坊那邊無執相喊了一聲,“哥,哥你跑哪去了?有人找!”

拂櫻愣了一下連忙從小道裏出去,看見一羽賜命正站在門口,他一看見拂櫻就飛速的跑了過來,“問,問出來了,是特高課那邊懷疑有內鬼,用了一個無關痛癢的情報來釣魚,楓岫恰好是直接接觸情報的人員之一,所以現在被帶到一個日本軍官的宅子裏,他們似乎是打算審問,如果問不出來,那麽寧可錯殺也不會放過。”

“宮本惠子告訴你的。”拂櫻看着一羽賜命直接下結論。

“對……你怎麽知道?”一羽賜命一愣。

“跟你老師說過了?”拂櫻不答反問。

“是,老師讓我直接過來告訴你。”一羽賜命點點頭。

拂櫻“嗯”了一聲,回頭看了看尚風悅,從他西服上衣口袋裏抽出一條手帕來轉手遞給一羽賜命,“把你臉上的口紅印擦擦,這個宮本惠子,老牛吃嫩草要不要吃的這麽明顯?”他冷哼一聲,看一羽賜命臉騰的紅了,轉頭問尚風悅,“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見無衣師尹。”

“也好。”尚風悅想了想,并沒有拒絕。

……

無衣師尹住處,整整三天沒合眼的無衣師尹氣色看起來有些糟糕,殢無傷将一碗粥放在桌上,低聲道:“稍微吃點吧,楓岫的事情如今已經有了消息,等拂櫻到了,我們再安排計劃,看如何将他救出來。”

“嗯。”無衣師尹神情疲憊的點點頭。

殢無傷沉默,他知道無衣師尹目前擔憂的事情除了楓岫以外,還有那每個月月初定時被送來的盒子,兩只手,一截斷臂,一只耳朵,月初的時候,那個小盒子再度被送來,無衣師尹連打開的勇氣都沒了。他第一次覺得摸不透敵人的目的,将一個活人一點點的切割開來,送到他面前,沒有提任何條件,沒有任何目的,也沒有出現任何敵人。

他甚至無從下手去查敵人的方向,咒世主那邊帶來的消息是,白塵子送信回重慶,離開了北平,那麽他究竟是在哪裏出的事,北平?重慶?還是重新回到上海後?這個梅機關自稱作魔王子的人到底想要幹什麽?單純的恐吓?還是有其他什麽企圖?他又掌握了自己這方的什麽情報?身份?成員?如果已經全然掌握,又為什麽按兵不動?

最開始無衣師尹沒有告知拂櫻這件事,是為了顧全大局,他覺得他有能力救出白塵子,可事到如今,他已經不知道如何開口,如果讓拂櫻知道他情同手足的兄弟此刻正被人淩遲,敵人卻查無所蹤,那麽他又會如何做?

“無衣。”撒手慈悲帶着拂櫻推開了書房的門,年輕人并不知道此刻無衣師尹心中的複雜,“楓岫的事,怎麽辦?”

一只手搭上自己肩膀,溫暖的讓人略微心安,無衣師尹知道是殢無傷,他站在自己身後一句話沒說,卻足以讓他甩開混亂的腦子深吸一口氣從旁邊拿出一張地圖,攤平在桌上。

……

楓岫手扶着欄杆,望着水面,漆黑的水面映着沒有月光的夜色,在深秋的夜裏透着格外的冰冷,愛禍女戎披着她火紅色的風衣端着酒杯走過來靠在楓岫身邊笑道:“別看了,我進來第一天就轉遍了,這個地方四面是水,除了進來的那座吊橋,再沒有其它出路。”

“我不是在找出路,我只是在想,究竟他們要找的那個內鬼是誰,連累我們在這裏這麽多天。”楓岫笑,愛禍女戎喝了一口紅酒聳聳肩,将酒杯遞到楓岫唇邊,挑了挑眉,楓岫就着她的手将剩下的紅酒喝了個幹淨。

“你是怕你的小女朋友擔心,還是說,你就是那個內鬼?”愛禍女戎笑。

“師姐沒聽說麽,那個內鬼是紅的,延安那邊的人,我就算是,也是咱們重慶那邊的,你說呢?”楓岫從容不迫的應道。

“說的也是。不過現在重慶和延安正在合作,誰也說不好。”愛禍女戎轉過身看着水面,“不過聽說,如果明天他們再查不出來,會把我們一起槍斃,日本人,啧。”

“如果那樣,師姐不怕嗎?”楓岫滿不在乎的問。

“怕什麽,也許今晚,我們就找到那個人了呢。”愛禍女戎看着楓岫的眼睛,卻沒有尋到任何漏洞,“倒是你,不怕嗎?”

“有師姐這樣的美人陪着,死了也值。”楓岫聳聳肩,“對了,聽說特高課的人下午請了滬西煙館的負責人長崎,不知道要搞什麽名堂?”

“我也聽說了,而且這個長崎帶來了一個戲班子,準備晚上請我們聽一場戲。”愛禍女戎攏了攏衣服,楓岫看了她一眼,直接脫了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

“晚上冷,師姐還是多穿一件。”兩個人正聊着,一個日本兵跑了過來,“二位,大佐請二位到廳上去,聽戲。”

楓岫點點頭,跟愛禍女戎一前一後的進了三層洋樓的正廳,戲臺子是搭在院子裏的,楓岫找了個位置坐下,目光掃了一眼坐在自己不遠處的南風不競,以及助理,還有等着愛禍女戎的天蚩極業。他正前面坐着兩個日本人,其中一個是特高課的人,藤田,另一位他在照片中見過無數次,長崎,楓岫有些擔憂長崎的助理宮本惠子,這個女人見過他兩次,但是他目光掃視之後,卻發現宮本惠子并沒有跟着長崎出現。

楓岫不知道這葫蘆裏賣的什麽藥,只能坐下來觀察。

那邊文武班子鼓樂一起,便有一人緩步登臺,素白戲服輕揮水袖,楓岫常聽拂櫻唱戲,知道這出是民間段子小寡婦上墳,然而臺上的人一開口,楓岫差點把茶噴出來,他擡頭去看戲臺上粉墨登場的青衣,忍不住無聲的咂舌,我這才幾天沒回家,你就追到這兒來上墳來了?

拂櫻站在臺上跟楓岫交換了一個眼神,随後一甩水袖遮掩了這個動作,他目光梭巡了一圈之後默默的贊嘆了一句:無衣師尹果然老奸巨猾,三個月沒殺成的目标長崎,天蚩極業以及這個藤田,再加上沒出現在這裏的宮本惠子,今天一鍋給你們炖了。

……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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