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治療室
晚飯時間。
重症區的病人依舊在護工的監視之下吃飯,其實除去表情麻木,極度安靜之外,這些病人到是看不出來有什麽精神方面的障礙。
衆玩家依舊在中午的那張桌子落座,開始讨論下午自由活動時間的收獲。
黃美玲說道:“這療養院很大,但實際上大多數地方都是荒廢的,而且最奇怪的是,看不到醫生。”
祝然依舊是不能說話,他只是搖搖頭示意自己沒有得到什麽線索。
胡子謙的思路似乎和所有人都不太一樣,他說道:“我到門口那邊去看了看,發現門口沒有保安诶,就那個破鎖把大門鎖住,要不我們找個機會跑出去?”
“……”黃美玲沉默片刻,說道,“跑出去後你準備去哪?主線在療養院裏,不找出主線就沒法通關,療養院之外什麽都沒有,你準備在荒漠裏待一輩子?”
胡子謙恍然大悟,說道:“你說的有道理,我就是覺得這個療養院古裏古怪的,只想着離開會安全些,倒是沒有想過離開之後應該怎麽辦。”
祁無過聽了這麽一段,算是發現這次的新人有多麽不靠譜了。這個胡子謙完全是個做事情只憑着一腔沖動,沒有任何章法,也不過大腦。
至于另一個新人許建設,祁無過看了的坐在對面的中年人一眼,覺得這個人的問題或許更大。
許建設察覺到祁無過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倒是有些誤解了祁無過的意思。
他有些憨厚地笑了笑,說道:“剛剛在門口的時候,我真的是看錯了,那縫隙裏沒什麽東西,真的,沒有。”
祁無過看他一眼,說道:“我沒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提醒你們一句。”
衆人都看了過來,祁無過繼續說道:“在以往的游戲中,是我們扮演游戲中的角色,但這次我覺得情況有些不一樣。”
他看了一眼許建設:“症狀或許會影響到我們的判斷力,最好不要太相信自己看到的聽到的東西。”
黃美玲越聽越覺得祁無過說得有道理,她點頭說道:“我,我也發現了,雖說那天我是胡謅了一個社交恐懼,其實我發現自己的症狀根本不是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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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無過問道:“那你害怕的是什麽?”
黃美玲搖頭:“說不上來,我就是覺得有些不安。”
胡子謙卻是說道:“你這個說法不對,我覺得我就挺正常的,我的症狀好像是,狂躁症?我這不情緒挺平和的嗎?”
祁無過對這方面着實是沒有什麽研究,他看了段戾一眼,對方剛好吃完飯,正在例行數手指。
他正想開口,卻見段戾擡眼望了過來,只是一個眼神,他就知道段戾的意思。強迫症狀,必須讓他安靜做完這件事情。
一桌子玩家就這麽莫名地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在盯着段戾數手指。
向來灑脫的祁無過,也被衆人的目光盯得有些坐立不安起來。
他深呼吸一口,在心中默念,注意控制情緒,不要被妄想症狀影響。
幾分鐘過後,段戾的儀式終于走完,這才擡頭說道。
“狂躁症不單單指易怒,情緒過分高漲,語言動作增多也是症狀的表現。”
說完,他直接起身,對祁無過說道:“時間到了,走。”
胡子謙坐在椅子上,愣愣地指了指自己,說道:“我沒理解錯的話,他是不是覺得我話多?”
黃美玲有些忍俊不禁,也起身說道:“走吧,到集體治療的時間了。”
治療室也在這棟大樓裏面,構造有些奇怪,對面有一面牆體是玻璃的,看起來的觀感更像是審訊室而不是治療室。
這個房間和審訊室不同的地方大概在于,審訊室的玻璃是單向鏡。房間外面的人可以看到裏面,從裏面卻是無法看到外面的。
治療室卻不一樣。
所有玩家坐在房間中央,圍成一個圈,玻璃外面都是觀衆。
祁無過眉頭微皺,看着外面那些穿着病號服的重症區病人,說道:“總覺得我們變成動物園裏的動物。”
被這麽多眼睛盯着的感覺,着實是有些滲人,加上那些重症區病人又總是面無表情的樣子,看起來更加驚悚。
祁無過說感覺像是動物園都算是輕的,更加準确的形容,是喪屍圍城,他們是唯一的活人。
治療室的門打開了,王醫生走了進來。
他在空出來的椅子上坐下,随後說道:“今天是你們第一天到這裏,不用太緊張,分享一下自己的心情就好。”
沒有人開口。
王醫生這個時候看起來倒是很和藹可親,帶着鼓勵的表情說道:“沒關系,有些情緒釋放出來對于病情有幫助。”
祁無過開口問道:“王醫生,為什麽治療室旁邊會那麽多人?”
王醫生表情一僵,大概沒想到真會有人直接問出來。他停頓片刻,語氣僵硬地說了一句:“這是醫院慣例,與你無關。”
祁無過一聽,就開始借題發揮,說道:“怎麽可能和我沒關系,像我這樣的大人物,走到哪裏都是焦點。”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們醫院發現了我的身份,然後還沒有保密,消息走漏了,這些人都是來看我的。”
“不行,這樣不行,萬一裏面有幾個情緒過激的粉絲怎麽辦,我會受到傷害的。”
王醫生沉默許久,說道:“你犯病了。”
祁無過一愣,做恍然大悟狀:“抱歉,我剛剛有些無法控制自己,不過你這麽語焉不詳的話,我很難控制。”
王醫生似乎被祁無過說服,說道:“這的确是醫院制度。”
祁無過不依不撓,說道:“不行,我不會相信口頭上的話,沒有證據,說不定這制度是因為我要來才制定的。”
王醫生猛地站起身來,就在衆玩家以為他被祁無過激怒的時候,卻見他走到一旁,拉下了一道投影幕布來。
幕布恰好把玻璃牆遮擋了個嚴實,這倒是讓玩家覺得如坐針氈的感覺要消失不少。
不管王醫生的意圖是什麽,起碼隔絕了對面房間的視線,也能讓衆人情緒上稍微放松些許。
“有證據。”
随後,他調暗了燈光,把手中遙控器遞給祁無過,說道:“這是療養院的紀錄短片,從以前就是這樣的。”
“你們自己看,我出去一下。”
說完,王醫生直接離開了治療室。
衆玩家面面相觑,完全被這發展驚呆了。他們剛剛看到祁無過在NPC的承受底線上反複橫跳,王醫生都快被他氣得面色發青,偏偏還不知道因為什麽緣故,這怒火就是無法發洩出來。
胡子謙完全沒看懂祁無過的操作,問道:“祁哥,你這是,在幹什麽?”
祁無過說道:“合理利用游戲規則,獲得信息。”
說完,他直接按下了遙控器。
出現在幕布中的療養院,和現在他們所待的地方有些相似,卻又有些不一樣。
鏡頭中的療養院,應該是才建好沒多久,從建築風格和出現在開業典禮上的嘉賓看來,這家療養院的建成有些年頭了,時間可以追溯到建國之前。
畫面是黑白的,清晰度也很低,充滿着歷史的滄桑感。
七十四號療養院的前身,是一家研究機構,投資人不是本國人,從他身上充滿異族風情的服裝就可以看出來。
鏡頭中的療養院,人很多,出去來來往往的身着白袍的研究人員外,還有軍隊的駐紮。
從外面的進來的車輛,要經過嚴格審核才能進到研究機構之中。
這個地方與其說是私人研究機構,不如說是軍方控制下的研究機構,并且這個軍方并非是本國,而是來自某段特殊時期。
再之後,時局變幻,異國軍隊被趕出這片土地,研究機構自然随之撤離。撤離前夕,這裏起了一場大火,燒掉了部分建築和當時的一些工作人員。
最後,這些保留下來的建築被人收購,修繕之後修建了這所療養院。
接下來的鏡頭,卻是風格一轉,從前面的紀實片風格轉為了宣傳片風格。
所有的畫面都是是療養院的一些日常鏡頭,從每日清晨再到晚上的日程都拍得一清二楚,其中晚間的治療課程,的确是在臨近房間是會有人觀摩的。
除去這些日常生活之外,就是對于整個療養院的一個航拍鏡頭剪輯。
這些鏡頭都是浮光掠影一般,切換得極快,除去能了解療養院的大概布局外,無法得到進一步的信息。
祁無過卻從那些快速略過的鏡頭發現了端倪,他低聲對段戾說道:“那棟小白樓,在影片中沒有出現過。”
段戾微微點頭,說道:“這個些鏡頭裏的畫面,和劇情梗概有些像。”
影片放完,王醫生推門進來,他站在門邊,按亮了房間裏的燈光。
王醫生正到前面,按下按鈕,占了整面牆的幕布就這麽緩緩升了上去。他正想說些什麽,身後的玻璃牆猛地被拍響了。
所有人都朝着那個方向看了過去,一看之下,皆是寒毛直豎。
那個房間內的重症區病人,不知什麽時候,全部都趴在了玻璃上,擠得滿滿當當的。
下放的位置只有那麽點,不足以讓整個房間的人都貼在玻璃處。于是,就有病人爬到了其他人的身上,然後把自己的臉四死死地貼在玻璃牆上。
他們的眼神依舊是木然的,臉部被擠壓出奇怪的形狀。
接着,這些病人似乎是發現裏面的人注意到自己,就這麽齊刷刷地露出一個笑容來。
或許說是笑容并不太合适,畢竟他們貼在玻璃上的臉被擠壓得已經完全變形,再怎麽勉強提拉嘴角,只能帶來更加驚悚的效果而已。
“……”
眼前的一幕,讓衆玩家更加覺得不适起來,看來剛才他們在觀看療養院簡介短片的時候,對面房間的病人都在以這種姿态死死盯着這邊。
王醫生眉頭緊皺,有些厭惡地說道:“啧,又犯病了。”
他擡手按下某個按鈕,透明的玻璃牆就像是罩上了一層灰蒙蒙的霧氣,變得不再通透。
王醫生的舉動,似乎激怒了對面房間的病人。他們瘋狂捶打着玻璃牆,讓待在房間內的人感覺到如同地震般的震動感來。
“我出去處理一下。”
王醫生雖是臉色陰沉,情緒卻還算穩定,沒有因為對面房間病人的不配合而露出煩躁或是暴怒的情緒來。
看來對于這種情況,他已經習以為常了。
門才關上,胡子謙終于忍不住從椅子上跳了起來。
他有些慌亂地去摸開關,試圖把幕布給放下來。
黃美玲站起身來,卻沒有走過去,而是開口說道:“胡子謙,你別亂動房間裏的東西,萬一觸發什麽療養院的禁令就不好了。”
胡子謙卻是完全不搭理黃美玲,而是繼續找着把幕布放下來的按鈕。
他甚至回頭吼了一句:“閉嘴,你還老玩家呢,做起事情畏手畏腳!那些古怪的病人,誰知道被他們看着會不會感染什麽病毒。”
這邊兩人氣氛僵硬,許建設卻又突然跳了起來,他直接撲到那邊玻璃牆上,似乎也在找些什麽。
許建設的成果來得比胡子謙還要快,也不知道他按到哪裏,已經變得灰蒙蒙一片的玻璃牆再度變得清晰透明起來。
那一牆貼在玻璃牆上的臉依舊沒有離開,就這麽直勾勾地看着房間裏面,處理此事的王醫生似乎還沒進到這個房間。
胡子謙站得距離本來就進,猝不及防之下受到極大的沖擊。他幾乎是暴怒,沖過去一把就把許建設推開,說道:“你瘋了!”
許建設被推開之後,沒有反擊,而是再度貼到玻璃上去看:“盒子,盒子在那個房間裏。”
黃美玲終于受不了看到的一切,發出一聲尖叫躲到了角落。她縮成一團,捂住臉喊道:“快關上!快關上!”
祁無過并沒有試圖阻止眼前的一片混亂,他低聲對段戾說道:“狂躁、恐懼、幻覺,這治療室存在的意義似乎是加劇衆人的症狀。”
段戾卻是沉默地把祁無過的手拉過去,開始數手指。
祁無過一愣,下意識地四下一掃,便看到在角落處閃着紅光的攝像頭。
他會意,提高了聲音說道:“我說的果然沒錯,這種玻璃房間的設置都是針對我。還有你們,是不是想趁亂對我做些什麽……”
混亂持續的時間沒有太長,門再度被打開了。
推門進來的醫生卻是換了一個人,這次走進來的是位面容嚴肅的中年女性。
中年女性推着在醫院中常見的放了各種醫療器具的小推車,身後跟着幾個身體強壯的護工,看起來就不像王醫生那麽好說話的樣子。
她對身邊的護工點了點頭,随後護工便開始工作。他們把玻璃牆前幾乎快要扭打起來的許建設和胡子謙控制住,用了束縛手段帶會綁在了椅子上。
中年女性則是把玻璃再度調成灰蒙蒙的樣子,随後在空出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黃美玲畢竟是老玩家了,之前也是因為那些詭異的視線才突然爆發。她在中年女性進門的時候她已經調整好情緒,不需要護工動手,便老老實實坐會到椅子上。
中年女性開口說道:“我姓宋。”
“宋醫生,王醫生呢?”祁無過問道。
宋醫生說道:“他有其他事要忙,今天的治療暫時由我接手。希望在治療過程中,控制好自己的情緒,我并不希望動用強制手段。”
她說話的時候,全程都是盯着祁無過的。
宋醫生是單眼皮還有些三白眼,加上兩條很深的法令紋,進來的時候給房間裏大多數人都帶來了壓迫感。
祁無過心中的想法卻是完全不一樣,他知道這大概是表示,這個時間段這個地點,能獲得的信息的到此為止。
他如果再采用什麽手段試圖獲得更多的信息,等着自己的大概就是一針鎮靜劑了。
祁無過坐在椅子上,擺出一副乖巧的樣子,說道:“好的,我知道了。”
接下來的事情,沒有什麽特別的,看上去倒是有些像正常的療養院了。
衆玩家說出內心的情緒,苦悶,天馬行空的聊天,宋醫生開口安撫。
在雙方的默契配合之下,治療順利結束。
接下來衆人沒有了交流的機會,而是直接在護工的看管之下回到了病房裏面。
祁無過看了一眼房間裏的監控,發現不知疲倦的攝像頭依舊在工作。他雖是熱衷于挑戰NPC的底線,但是知道自己今天大概已經觸及到某種底線。
如果再繼續作死,指不定會被弄到重症區去。
想到這裏,祁無過決定按照規定好的行程表洗漱過後睡覺。
問題又來了,睡覺之前要洗澡。
白天被兩人刻意回避的問題現在就擺在眼前,雖說兩人是同床共枕過的交情,但如此坦蕩蕩的面對面卻是從未有過。
段戾坐在床上,背對着淋浴頭的方向,說道:“你先洗。”
祁無過本是覺得有些尴尬,現在見段戾一副避嫌的樣子,反而升起幾分撩撥對方的興致來。
“都大男人,我是不擔心什麽,要不為了節約時間,我們兩一起洗?”
“不必。”
祁無過見段戾就那麽坐在那裏,背部似乎有些僵硬。
這種狀态的段戾讓祁無過覺得有意思得很,他眉頭一挑,準備再開口撩撥兩句就順坡下驢。
“真的,我不介意,裸男什麽的我見多了……”
祁無過話沒說完,就見段戾猛地站了起來。
祁無過難得有些呆若木雞,他就這麽愣愣地看着段戾轉身,然後開始解扣子。
祁無過氣勢一弱,問道:“怎,怎麽了?”
段戾唇角勾了勾:“你盛情邀請,我卻之不恭。”
“……”祁無過慫了,并且慫得一點都不遮掩,他連連擺手說道,“算了,這地方也不太寬裕,還是一個一個來比較好。”
雖說洗漱過程有些尴尬,好歹也就這麽過來了。
兩人按時關掉了房間裏的燈,上床睡覺。
人的适應力着實強大。
祁無過已經完全習慣了這種肌膚相貼的感覺,再度恢複了他強大的睡覺能力,連段戾例行地睡前數手指也沒能的打擾到他半分。
手指還沒數完,祁無過就沉沉睡去,在入睡之前,他似乎聽到有人在耳邊輕輕地笑了笑。
不過,受到周公緊急召喚的祁無過也懶得睜開眼睛再多看上一眼,段戾就躺在身邊,沒什麽可警惕的。
這是祁無過陷入沉睡之前的最後一個想法。
半夜的時候,祁無過睡得正香,突然聽到走廊裏傳來一種令人完全無法忍受的聲音。
這種聲音,像是有極其尖銳的物體在牆上摩擦而過的聲音,更加過分的是房間的門是鐵質的,而那個物體摩擦過去的時候并沒有避開房門。
于是,祁無過醒了。
不管他的睡眠質量再怎麽好,遇到這種只要是人類就無法忍受的聲音,也是會被吵醒的。
他一動,就聽段戾起身。
“我過去看看。”
祁無過雖說是醒了過來,四肢卻還處于熟睡中的綿軟狀态,既然有人願意代勞,也就懶得自己下床。
段戾沒有開燈,窗外的月光從狹窄的窗戶灑落進來,視線倒也清明。
祁無過靠在床上,看着段戾走到門前,拉開門上的那扇小窗戶向外看了過去。
“怎麽樣?”祁無過問道。
“不好說,你過來看看。”
聽段戾這麽說,祁無過直接下床走了過去。
門上的窗戶有些狹窄,看不到太多走廊上的情況。
走廊上的燈是聲控的,現在還亮着,祁無過看到在對面牆壁上,出現了一條很深的痕跡。
這種痕跡,像是有人拖着極為尖銳的東西從走廊上走過。
除此之外,走廊上空蕩蕩的,什麽都沒有。
“看看那個小白樓。”
祁無過說完,直接掉頭就想着窗戶的方向走過去。
兩人依舊是配合默契,段戾作為人梯把祁無過托了上去。
小白樓的方向,燈火通明,透過那些落地玻璃窗,祁無過又看到了人影憧憧,一副忙碌的工作景象。
就在這個時候,走廊那邊又傳來了動靜。
這次的動靜不再是那種利器劃過牆壁的聲音,而是慘叫聲。
“放開我!放開我!饒了我,我沒病!我真的沒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