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麥冬沙參鴨湯
大約二十分鐘後,門外又響起了鑰匙轉動的聲音。封歲歲迫不及待地跑過去打開門,只見司不悔扛着一個人和一大袋中藥材站在門口。
“不悔哥”封歲歲吓了一跳,“誰又出事了”
司不悔走進門來,把背上扛着的人輕輕地扶到椅子上坐下。那人被動地仰起頭來,封歲歲這才發現正是住在中醫館裏的郭大夫。
“沙衣也襲擊了中醫館。”司不悔簡單地解釋了情況,“我在門口就嗅到了濃重的妖氣,翻牆進去的時候,看到郭叔已經昏倒在地上了。”
好在司不悔讀書的時候修過中藥,他輕松地找到了沙參,把錢壓在櫃臺裏,扛着沙參和昏迷不醒的郭叔又走出了中醫館。
中醫館地偏,然而就算是那麽偏僻的中醫館,竟然也沒能逃脫沙衣的襲擊。
賀宸嘆了口氣,簡單收拾起沙參回到了後廚。老鴨已經泡入清水中用大火煮滾,賀宸關了火倒掉沸水,又将老鴨塞入涼水中清洗幹淨,重新将老鴨放回鍋中,又加入了沙參和麥冬,再次打開大火煮至水滾,蓋上鍋蓋焖了五六分鐘,這才把鍋裏的所有食材倒入了那口司不悔家的祖傳大鍋中。
随着水蒸氣的升騰,鍋裏的香味也開始揮發出來,沙參的甘香和麥冬的清香伴随着老鴨的醇香,纏綿在一道,給人嗅覺上以無盡的享受。封歲歲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陶醉地說道“好香啊宸哥,這湯什麽時候能喝了呀”
“你又沒事,喝什麽湯”賀宸啼笑皆非地看着封歲歲。
“可是我也被沙衣襲擊了呀,”封歲歲振振有詞,“我需要一點湯來壓壓驚。”
“行吧,”賀宸伸手捏了捏封歲歲的臉蛋,“那等湯好了之後你可以喝一碗。”
湯還炖着,辮子排包倒是可以吃了,賀宸把辮子排包端到前堂,招呼衆人來吃。司不悔和封歲歲立刻挑了兩個最大的拿在手裏,那幾個小混混則是偷偷瞧着彼此,誰都不敢上來吃。
“你們不吃早飯嗎”賀宸也拿了一個在手裏,奇怪地問那幾個小混混。
戰戰兢兢地看了看司不悔的臉色,發現這位大爺專注地啃着手裏的面包,并沒有要找自己麻煩的意思,小混混們這才放下心來,舒了口氣走到桌子旁。
項東子才拿起一塊面包,立刻感覺到背後有兩道目光冷冷地朝自己射來,頓時激得他寒毛聳立,然而等他轉過頭去的時候,卻只能看到低着頭吃面包的司不悔和正在同柯基搶松子仁吃的封歲歲。他試探性地又伸手去抓那塊面包,卻感覺那冷冰冰的視線又來了。
就這麽來來回回試驗了好幾次,項東子不敢再挑那一塊,只挑了塊最小的拿在手裏,那兩道視線終于不再追着他跑了。其他幾個小混混見狀,也學着項東子的樣子,抓了幾塊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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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宸見狀,奇怪道“你們怎麽都拿那麽點夠吃了嗎”
幾人哪裏敢再拿,聽到賀宸的問題就開始猛點頭“夠了夠了,我們胃很小的。”
許是面包的香氣勾醒了郭叔,昏迷了許久的老中醫咳嗽幾聲之後,也悠悠醒轉過來。他發現自己沒有在中醫館裏倒也沒有驚詫,看着圍在一起吃面包的幾人道“還有嗎”
“有有有”賀宸回過神來,把整個餐盤恭恭敬敬地遞到了郭叔面前,“郭叔,您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如果不夠我再給您去做碗馄饨”
郭叔挑了塊大的咬了一口,喟嘆道“好久沒有吃到宸子你做的面包了啊。”
“以後您可以常來,我還做給您吃。”賀宸笑眯眯地說道。
郭叔又咬了一口,表情失落下來“可惜也不知道還有沒有以後”
賀宸心跳漏了一拍難道郭叔知道了嗎他佯裝不知,裝出一副震驚的神情“郭叔,您說什麽呢我的餐館一直開着,您想什麽時候來吃就什麽時候來吃。”
“宸子啊,你就別瞞着叔了,叔好歹也年過半百了,這個槐城在我這兒是沒有秘密的,”郭叔嘆了口氣,放下咬了一半的面包,“那個女人,我年輕的時候見過一次。”
郭叔喝了口茶,回憶起了三十多年前的往事。
三十多年前的郭叔還不是叔,只是一個年輕的中醫館小學徒,跟在師父後頭學習把脈辨藥材抓藥。中醫館是父母送小郭來的,小郭卻想當個裁縫鋪的老板,所以他一門心思地想要往外跑,學習藥理時也總是三心二意的,兩三年都無甚長進。
這一天,小郭如同往常那樣偷偷地從中醫館裏跑了出來,在街上閑逛,忽然看到一個瘋子繞着柱子一邊跑一邊哈哈大笑,嘴巴裏還不時吐出些沙子來。
瘋子是許久之前游蕩到槐城來的瘋子,來的時候便是瘋了,他做出再奇怪的事來也并不會引起人們關注。那一天的小郭卻心血來潮地跑到了他身邊去,想要看看瘋子究竟在做什麽。
瘋子繞着柱子一連跑了十幾分鐘,終于氣喘籲籲地停了下來。他一邊喘着粗氣,一邊指着柱子叉腰道“你再哭啊你再哭我也聽不到了哈哈哈哈”他笑了一會兒之後卻又嗚嗚地哭了起來“可是我再哭你也聽不到了”
小郭聽得稀奇,忍不住湊近了些。瘋子聽到了走近的腳步聲,扭頭看到了小郭,愣了一會兒,立馬怪笑起來“你是她派來的麽你也是來聽聲音的嗎可是聽不到了哈哈哈”說着,他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唾沫水吐不出來,倒是吐出了很多沙子。
“我沒有抓住她,可那是她咎由自取的”瘋子嗚嗚地哭着,眼裏卻不見幾滴淚。
七零八落的語言讓小郭摸不着頭腦,但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耐心,竟然是陪着瘋子坐在了馬路邊上,聽着他前言不搭後語地講述着自己的故事。
小郭花了一個下午的時間,終于聽明白了故事的來龍去脈。
在瘋子的描述中,他本來是一個在附近城鎮裏的水泥匠,還娶了一個貌美如花的老婆。他婚後正好趕上了城裏大建設時期,草房石房全都要改造成水泥砌牆的平房或是矮樓,于是水泥匠成了整個城最炙手可熱的職業,他也借此大發了一筆財。
然而發財的代價卻是他的休息時間變得越來越少,往往一個活才結束沒多久,下一家便又拉着他去砌牆壘磚。水泥匠成天處于忙忙碌碌的狀态中,越來越難以顧及家中。
妻子常常是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等着丈夫回家來,等來的卻是丈夫在雇主家中留飯的消息。于是妻子開始變得郁郁寡歡,一日賽一日地清瘦下去。
水泥匠看在眼裏,心中也有些着急,決心做完手上的這個單子便停下來,好好地陪一陪妻子。好不容易做完了這一單,等他回家之後,卻發現妻子的精神又莫名好了起來,甚至臉色比起從前更加紅潤,看起來健康而富有生命力。
本來想在家多待幾天的水泥匠,這一次反倒被妻子勸說着出門再去工作。想着要給妻子更好的生活,水泥匠又帶着滿滿的動力工作去了。
然而随着時間的推移,水泥匠漸漸發現出了一絲不對勁來妻子的臉色開始由蒼白轉為青黑色,整個人呈現出一種死寂的冷漠疏離感,有一次水泥匠半夜醒轉,下意識地伸手去摟枕邊人,卻發現自己撲了個空。他當是妻子起夜去了廁所,然而折起身來,卻發現妻子一個人幽幽地坐在梳妝鏡前,正面無表情地梳着頭發。
這樣的情形吓得他出了一身冷汗,然而第二天醒來後,妻子卻怎麽也不承認昨晚她曾在梳妝鏡前梳過頭發。水泥匠便以為是自己看錯了,帶着些許疑惑離開了家繼續工作。
變故發生在第二個月的某個午後。水泥匠如同往常一樣結束了工作回到家中,廚房裏竈臺冷清,妻子沒有做飯。他找了一圈沒有發現人,卻發現卧室的門虛掩着,從裏面傳來了吱吱嘎嘎的刺耳聲響。
水泥匠循聲走到卧室門前,從門縫往裏瞧去。虛掩着的門裏,他那貌美如花的妻子居然将自己的頭摘了下來,一堆黃沙滾落到了地上。
小郭聽得冷汗涔涔,卻見瘋子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似乎已經失去了害怕的能力。
“後後來呢”小郭戰戰兢兢地問道。
瘋子眯起眼睛,擡頭望着天空,像是看到了什麽有趣的東西,又大笑起來“後來啊,她看到了我躲在門外,留着眼淚跟我說她是不得已的,求求我救救她。”
“我逃了出來然後我就來到了這裏。”
瘋子低下頭,伸手把地上的沙子推平“但是我發現,不論我走到哪裏我都能看到她她怎麽樣才肯放過我呢”
風從背後吹來,把推平的黃沙又吹得滿地都是,漸漸聚成了一個圖案。
從小郭的視角來看,那是一個女人的側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