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七卷: (3)

個綽號還有不堪呢,要不是顧忌着孝道,我還想給他取個更貼切的呢!”

這個名字很孝順麽?

想想蔣下流所做的事情,還真是夠委婉了。

“姑娘接着講吧,還有什麽事情?”玄慧有些挂念廟前村那邊的後續,便催促道。

“那可多了……”文莺長嘆一聲,眼睛裏滿是傷感,“平日裏蔣下流總是欺負婆婆,不是打就是罵的,婆婆那樣一位大家閨秀,過的日子還不如屠戶家的婆娘呢。諸位大人不知道,這人哪,壞的是真壞,好的是真好,都不能勻一勻的,不過蔣下流這樣的壞人,就算是傳說中的聖人也拯救不了他。”

打罵女人?聽見這話,不說司竹,就是時長汀幾名男子的臉色都很是難看了。時長汀寒了聲音:“蔣婆婆為何不反抗?鄰裏、村裏,總有能主事的人吧,最不濟還能報官不是嗎?”

文莺苦笑着搖搖頭:“大人您不知道,蔣下流為人精明,且不說罵人沒有痕跡,就是打人也都是撿着見不得人的地方打,婆婆那樣幹淨的人,豈能将這些痕跡外露給人看?再說這反抗,婆婆大約也是寒了心的,這些都默默承受了,她……她每日活着就像是行屍走肉一般,安靜不愛說話,除了操持家務和教我識字,餘下時間都是看書或是望天。”

看書,是低頭的;望天,是仰頭的。

蔣婆婆上下不能,卻也知道中間最是待不住的。

屋子裏更加傷感起來,只有文莺的聲音回蕩在房間裏:

“蔣下流給了村裏人好多銀錢,表面功夫做得好極了,他在人前還算是一個德高望重的人呢,真是老天瞎眼。與此相比,我婆婆為人內斂,又不被允許外出,村子裏很多人都不曾見過她,何談了解,他們又怎會知道婆婆的困境。”

“但若說真的沒有法子出門嗎,也不是;真的沒有辦法尋求援助嗎,也不見得。但是,沒有心情了,諸位大人知道嗎?這才是真正的困境,婆婆已經灰了心了。她受過那樣好的教養,卻被繼母暗算。更傷人的是,有了後娘就有了後爹,當時那個老娘們兒的夫君,也就是婆婆的父親,并沒有為女兒主持公道,不僅如此,還放任那個老娘們兒将婆婆遠嫁。那才是致命一擊。”

人的感情就是這樣,很多人,很多時候會有這樣的一種經歷:

——一個陌生人給你一刀,你會憤怒,會反擊。時間久了,這件事也就放下了,正如身上的傷口會慢慢結痂;時間再久些,傷疤會淡去,甚至消失不見。

有可能幾個月後、幾年後再提起的時候,你只會說:“哦,你是說這個痕跡啊,你不說我都忘記了,當時……”然後你會或是感慨或是沉靜地講述那時候的往事。

你像是漩渦的看客,無論當時多痛,而今都只是一個故事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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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終盡付笑談中。

——可若是父母親人,有時候他們只是一個眼神或是一句無心的話,卻能在孩子的心頭留下永遠不可磨滅的傷痕。比如說,父親脫口而出的一句“你傻嗎?你怎麽這麽笨?”;母親半是玩笑半是認真的一句“你好醜啊,你看人家那小誰……”

我們當時也會笑笑,會小小反駁“我也不是那麽差啊,我已經很努力了,總要有個過程嘛!”、“我醜嗎?娘您真的覺得我醜嗎?我沒有那麽不堪的對不對?”

可是我們會記得,無論當時如何故作灑脫,多麽雲淡風輕……那都是道口子,終将成為永遠不會消退的傷痕。

因為他們是我們最信任的人啊,我們依賴、我們熱愛、我們尊重;同時,我們也期冀保護、期冀理解、期冀疼愛。所以當被他們否決的時候,那種消極的毀滅感是翻天覆地的,像是老房子的地基被什麽撬動了一般。

這時候的我們,是漩渦本身,身不由己、心如刀絞。

終不能随水東流去。

……

“這還不算……”文莺垂着頭,兩只手無意識地扭轉着,語氣中的愁緒滿的像是能夠溢出來:“我覺得,真正讓婆婆死了心的,是她的兩個孩子。也就是我的丈夫和小姑子。”

“他們都随了蔣下流。”文莺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她的神情無比怨恨、絕望又憤懑,像是在說太陽被天狗吃了。

“蔣繼組游手好閑、好吃懶做、好逸惡勞……”文莺一口氣兒說了三個成語,恨道:“但凡知曉情況的人,都可以用‘好逸惡勞’的所有同義詞來形容他。他就是個小一號的混子。除了偷雞摸狗,你但凡能想到的壞事,他全都做盡了。什麽翻人院牆睡人婆娘啊,什麽不孝不悌頂撞母親啊,他都做過,還做得‘頂好’!”

“那樣一個文質彬彬的公子,卻是那樣的心性,老天爺太愛張冠李戴了!唉!他長相随了婆婆,內心卻随了那個蔣下流。這叫……俗語叫什麽來着……”文莺先還義憤填膺,說着說着忽然不解起來,“到嘴邊的一句俗話,婆婆特意教過我的,怎麽忘記了……”

司竹幾人本來也是聽得傷感又無奈,此時見到文莺這樣,卻忽然心生警惕,大家都放下手中的茶杯,一低頭又注意到衣服還濕着,不禁又是一嘆:那樣一位內外兼修的女子,如何被老天爺這般薄待……

只有明潼并不曾注意到自己的衣襟,他一手緊攥着茶杯,另一只手緊捂住嘴巴,直瞪着兩眼等待文莺的下文。

“啊!我想起來了!那句話叫做‘金玉其外敗絮其中’!”文莺拍手大笑,兩眼亮晶晶的,好像答對了考題的小孩子。看得司竹幾人驀地心酸:想來平時蔣婆婆也是這般詢問文莺問題,文莺回答正确後也是這樣開懷吧。

明潼松開兩只手,暗暗感天謝地文英姑娘終于想起一句正常的俗話了。

“叫我說,用這句話形容蔣繼組都是擡舉他了,他就是狗改不了吃-屎!”文莺又補充道。

明潼:防不勝防到無語凝噎。

司竹:雖然不恰當,但是真的很适合“賊不走空”這個詞啊——文莺從來都不會讓大家失望。

時長汀:果然如此。

茯苓:言簡意赅,沒毛病。

玄慧:出家人不打诳語,這的确是“一針見血”。

……

“那你那個小姑子又是怎樣?”司竹竟然開始期待文莺對那個蔣垛麗的評價了。

“她啊……她就是個孽障。”文莺惆悵道。

司竹:好有滄桑感……

文莺托着下巴,目視着衆人,眼中滿是痛意道:“你們說說,一個女孩子,怎麽能那樣壞,那樣不自重,那樣……心狠手辣呢?”

☆、寒了心 這般堕落

“她做了什麽?”雖然衆人已經預料到接下來的話聽起來會不那麽舒服,但沒想到還是高估了蔣垛麗的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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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理說,女兒是母親的小棉襖,即便成不了小棉襖,蔣垛麗也不應該變成大冰窖才是。何況,蔣婆婆為了保證女兒正常成長,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蔣繼組是跟着蔣下流長大的——這倒不是說蔣婆婆願意放任這種情況的發生,因為她比誰都要了解蔣下流,也比誰都更擔心蔣繼組會“近墨者黑”。只是,在厚顏無恥又心狠手辣的蔣下流面前,蔣婆婆沒有足夠的地位和話語權來改變這個現狀——題外話,這是蔣婆婆第一次後悔自己不争,後悔自己太過順其自然。

蔣下流這般精明,自然不會錯失蔣婆婆的擔憂,這正是他想要的結果,看到她不開心他就開心了——這話說來殘忍,實際上,蔣婆婆一直都不清楚蔣下流對自己厭惡和折磨的根源究竟是什麽,她只看到蔣下流像是與生俱來的殘酷,卻不知為何。

她沒有問過蔣下流,其實,就算她問了,估計也不會得到什麽解釋——因為蔣下流自己也說不清這究竟是為何……是因為自己強迫了她,一個壞的開始不可能會有相親相愛的結局嗎?還是因為外面再風光,他也不過是一個吃軟飯的,蔣婆婆的存在傷害了他的自尊(如果他有的話)?抑或是因為蔣婆婆對待他,就像是對待一個陌生人,甚至不是對待仇人?他于她而言,就是一個活物而已,她看向他的眼神中沒有任何感情,無論仇恨還是愛意——他恨死了那個眼神。

總而言之,蔣下流一直以折磨蔣婆婆為樂,到後來甚至發展為将“令她痛苦”作為自己活着的價值。

她擔心蔣繼組跟着自己學壞對吧,那就不讓她撫養兒子。他要隔絕他們見面,他要寵着蔣繼組,千依百順,讓他無法無天,讓他與只會教他大道理、這也不許他做那也不許他說的蔣婆婆疏遠。

她不是擔心蔣垛麗會步了蔣繼組的後塵嗎,那就讓她“夢想成真”。他要通過自己和蔣繼組的影響,削弱蔣婆婆的教導,讓她長成她所擔心的那種模樣:她虛榮、霸道、不知所謂。更重要的是,她與她不親,她嫌棄她,拒絕她,甚至……辱罵她。

“你們不能想象,那樣一個小姑娘,說的話那麽傷人。”文莺面部糾結,像是在隐忍極大的痛苦,“那樣的髒話,我是學不來的。”她嫁進蔣家的時候,蔣婆婆還在試圖扭轉蔣垛麗的性子,想要讓她改好。也就是那個時候,文莺親眼見到蔣垛麗是如何冷言冷語諷刺婆婆的。是的,她不僅不領情,反而将蔣婆婆視為仇人。

“我不知道自重?!你怎麽有臉教訓我呢,你不過是殘花敗柳罷了,父親可憐你,娶了你,你還真以為你是蔣家主母了?笑話。”

文莺撇去那些不堪入耳的髒話,将蔣垛麗的譏諷大體學了一句。說完這句話就見司竹幾人都是怒火重重了。

“唉,我當時也是這樣,吃驚又憤怒。也是在那一天,我第一次反抗蔣家人。諸位大人也知道,我是被賣給人做媳婦的,一直擡不起頭來,之前也不敢多說話。可是那天我實在是忍不住了,沖過去打了蔣垛麗一個耳光。”文莺很是無奈地回想當時。

當時的文莺幾乎氣炸了,二話不說打了蔣垛麗。她心裏為蔣婆婆難過,聽見那些話,蔣婆婆還在震驚怔愣的時候,文莺就先被氣哭了,她指着蔣垛麗,哭喊着讓她道歉。

蔣垛麗只是一怔,很快反應過來,緊接着就撲過去與文莺厮打起來。她比文莺高得多也壯實得多,兩人的撕打,更确切的說法應該是蔣垛麗單方虐打文莺。她下手極狠,上面又是抓又是撓的,下面還不忘下腳踹,豈止“潑婦”二字就能形容的?!文莺被她打得毫無反手之力,沒幾下就捂着肚子倒了下去。

這時候蔣婆婆也反應過來了,她心痛難抑又怒火中燒。她上前去拉開蔣垛麗,卻被蔣垛麗打了好幾下。蔣婆婆不想去想女兒究竟是“無心之失”還是“趁火打劫”了,她完全被她傷透了心,也完全放棄了這個女兒。

但是她不能放棄自己的生命,也不能死了心。因為她還要保護文莺。文莺是個善良的好孩子,她勤學上進、心地純正,之前她只是喜歡這個孩子,想要盡量幫助她,不讓她在這個魔窟裏過得太過痛苦。但是從今之後,一切就都不同了。她要保護她!

她雖然不争,但是絕對不會對替自己争的人忘恩負義!

“從那之後,婆婆就開始護着我了。”文莺面上都是柔情與感激,“婆婆會為了我與蔣家人對抗,為我挨打,為我争辯。後來,當大夫診斷說,我再也不能生育,蔣繼組要把我賣進青樓的時候,也是蔣婆婆護着我,她說如果蔣繼組這麽沒人性,她就與他們同歸于盡。”

“再也不能?”雖然此時不是詳細詢問這種細節的時候,但是司竹還是忍不住問了,她總覺得,蔣家人應該還做過什麽傷天害理的事情,否則,按照蔣婆婆那種雲淡風輕置身事外、好像一直活在自己小世界裏的性格,不會只因為蔣垛麗罵了她就直接放棄了這個女兒。

司竹有種感覺,憑蔣婆婆還活着,就能看出她對這個世界還是有所眷戀的,而這個眷戀,除了兒女還能是什麽呢——蔣婆婆也沒擁有過什麽吧。

文莺面上又是釋然又是無奈:“那次蔣垛麗打我的時候,我小産了。”因為她被蔣垛麗踢中了小腹,導致小産,也因此而絕了生育能力。

“她打你的時候,知道你懷有身孕吧。”玄慧長嘆,也只有這樣,蔣婆婆才真正對這個女兒寒了心。

“是。”文莺低頭,輕聲道,後又擡頭,遲疑道:“其實……雖然這樣說有些寒涼,但是我還是覺得,那個孩子沒有機會出生也是一種福氣。”只有這樣,他才不會被蔣家人玷污,他應該重新投胎,選一個溫馨的家庭。

衆人都沒說話,但心裏或多或少覺得她這話也是有道理的。

文莺接着講了很多蔣婆婆對她的維護,也不同時指出蔣婆婆此舉,算是将蔣家人的怒火都攬到自己身上了,這自然引起了蔣下流等人的不滿和他們的反擊。

文莺道:“其實他們一直在虐待我和婆婆,我們想過很多法子,逃走啊,對打啊,可是都無法成功。逃跑會被他們察覺逮回來,對打又打不過,尋求別人的幫助還出不去門,遇上來家裏串門的鄰人想要請他們幫忙卻被他們呵斥。他們會說我們腦子有病,蔣下流是多麽德高望重的人啊,村子裏的私塾是他出錢修建的,家家戶戶或多或少都得過他的饋贈。那就是個道貌岸然的小人!”文莺嘆了口氣,道,“說句不太好聽的,我和婆婆已經有些習慣了,也不抱有什麽希望了。我們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他們松懈然後逃出去。”

“不過後來,事情越來越不對了。先是有謠言敗壞婆婆名聲,說我是她的私生女,說她為了我薄待蔣垛麗。為此還有人專門跑來家裏罵我們不知廉恥,而這個時候,蔣下流就會一臉痛心疾首的,仿佛他家的狗沒看好跑出去咬了人似的。”文莺急促地呼吸了幾下,咬着牙恨聲道,“真的很侮辱人。”

“再後來,蔣垛麗在外面亂搞的事情也記在了我和婆婆身上。”文莺說得時候都覺惡心。

“原來如此。”茯苓看向司竹,提醒道,“那不,那個東大娘,一口咬定她的丈夫和兒子……”東大娘碎嘴得罪了司竹,起因不過是因為司竹穿着打扮有些打眼,讓她聯想到勾走自己丈夫和兒子魂兒的蔣家兒媳婦罷了。

這個蔣垛麗竟然堕落到了這個地步。

難怪她母親死了她也穿紅戴綠的,說話做事都是一副扭捏造作之态。

“他圖什麽?”時長汀想到一個很大的疑點,“蔣下流圖什麽呢?就是為了折磨蔣婆婆,他圖個開心?”

“不止如此。”文莺搖頭,“我直到臨死才知道他圖什麽。他所做這一切的出發點是我婆婆的父親。”

“啊?”這倒是出乎意外了,司竹确認道,“就是那個默認繼室算計女兒的‘親後爹’?”

文莺眼睛一亮:“司竹小姐這個形容很是确切啊,明明是親爹,卻又因為有了繼室變成了‘後爹’,這可不就是親後爹麽。妙哉妙哉!”

時長汀和茯苓對視:這個故事裏的人物全是綽號了,真是……前所未有。

“那個親後爹做了什麽?”明潼一直都是認真的聽衆。

“他雖然懦弱,但是總算還是有幾分為父之心的。”文莺對這個人的感情很複雜,既覺得他并沒有完全泯滅人性,又覺得他這是在自欺欺人。

“他在女兒出嫁後,醒悟了,覺得虧欠了女兒,想要彌補但也不是專心專意地彌補,他只是每月都往蔣家送錢,卻從不曾前來探望,還美其名曰‘心懷愧疚,不敢相見’。後來,就是我臨死那天晚上,才知道這位親後爹與那個老娘們兒沒有孩子,我婆婆是他唯一的女兒。”文莺悵然道。

“也算是報應了。”玄慧還是相信人世間自有因果的。只是這種報應對于蔣婆婆而言也說不上是好是壞。

“是啊,蔣下流好吃懶做,沒有什麽進項,離了蔣婆婆,他如何能夠維持眼前的好日子和善人的好名聲。所以他必定想要蔣婆婆活着,她活一天,他就吸一天血。可能蔣婆婆在文姑娘來到蔣家之前,也想過尋死,可是被蔣下流監視着無法成行,只能茍延殘喘地活着。”茯苓看出自己師父在想什麽,也附和道。

“這倒是解釋了蔣下流為何對蔣婆婆折磨而不殺了,但是如何解釋你們最後都亡故了?”時長汀還是蹙着眉頭,忽又想起什麽,忙道,“還不曾問姑娘,你們究竟是如何身故的?”

“方才那話還有後半段,那就是,我和婆婆就是因為那個親後爹才被蔣下流害死的。”文莺補充道。

☆、看心思 卸磨殺驢

“嗯?”大家不自覺坐直了身子。

文莺解釋道:“據說那位親後爹立了遺囑,說是他死後要将家當傳給我婆婆。那個蔣下流一聽就急了,這些年他與那老頭兒相處得很不錯——一個道貌岸然,一個懦弱無能,當然合拍了。他本以為那老頭兒死了能将家産送給他的。”

“這人是有多麽厚顏無恥?”茯苓咋舌,這也太自以為是了吧,雖說女婿是半子,但是哪有做女婿的會覺得岳父應該将遺産傳給自己而非人家親生女兒的。

“正是如此,那時候我才知道自己有多小瞧了蔣下流。可能是這些年來,他被自己的美好人緣給迷惑了,以為金錢能夠買來一切,所以才會産生這種不切實際的念頭吧。”文莺聳聳肩。

“不過,人家還真有法子。”文莺痛心道,“他污蔑婆婆,損害她的聲名,慢慢使得那老頭兒厭棄了婆婆——要知道那個老頭兒最是講究那些個仁義道德了,不過他的仁義道德可都是僞君子那一套,否則也不會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地将婆婆遠嫁了。最後,也就是那一天晚上,他僞裝意外,意圖殺害我與婆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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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下流覺得時機已到:而今蔣婆婆的名聲也壞了,岳父對蔣婆婆也厭棄了,對他這個半子的印象也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眼下,只需要讓蔣婆婆無聲無息地消失在這個世界,那麽老頭子的萬貫家財就是自己的囊中之物了。

該如何消失呢?如何讓她消失得名正言順、光明正大呢?

生病?不行,如果生病,自己這麽善良怎麽沒給她買過湯藥?藥店和村裏人都能看出纰漏來;暴病而亡?也不太好,無論什麽急病總要請大夫來看看吧,到時候豈不暴露了;失足淹死?也不好,且不說蔣婆婆從不出門,就是出門也會被人看到,落水不容易把控……

哎,對了,怎麽把文莺給忘了,文莺可是她的“私生女”啊!

……

***

“我知道了!”不等文莺再往下說,地仙忽然冒出來興奮道。

“什麽?”文莺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問道。

地仙環視一周,很有幾分得意洋洋,忽而又收了面上的得意之色,緊張地看向文莺,仔細看了一會兒又反應過來,自己把自己逗得哭笑不得。

司竹幾人看得啧啧稱奇,這人的面部表情變化之快,世間罕見,更不要說他只是被自己逗成這樣了。

地仙哈哈笑了兩聲,解釋道:“你們都不知道吧,我知道蔣婆婆和這位文姑娘是怎麽回事了!”

司竹了然:這就是他面露得意的緣由了;估計緊接着想到文莺吊死的假象,一時沒轉過彎兒來,所以盯着文莺去看她是不是吐着舌頭;看了一會兒又反應過來文莺根本不是那個死法,自己明明知道的,怎麽就忘了,然後就被自己逗樂了。

“怎麽回事兒?”最捧場的永遠都是明潼,他說完見大家都在看他,有些莫名其妙道:“你們不覺得好奇嗎?反正我是不明白的。”

茯苓點頭:“有所猜測,并不确定。”

地仙主動忽略這個有所猜測的,也不去問司竹那幾個明顯已經猜測出更多的,他繼續得意洋洋道:“我去了廟前村,從地底下上去進了棺材,看到了蔣婆婆的屍身,只一眼,我就明白她的死因了。你們說我是不是很厲害?!”

“厲害不厲害的不好說,我只是奇怪,你鑽進棺材裏去看蔣婆婆,難道沒有害怕嗎?”時長汀慢條斯理地抛出了一個疑問,問完就見地仙臉色忽然煞白了,一副受了大驚吓的模樣。

司竹嘆氣,奇道:“地仙,我是說,蘆葦精啊,你以前也是這麽後知後覺嗎?”

地仙皺着眉頭絞盡腦汁想了好久,然後遲疑着搖頭道:“沒有吧……”

司竹道:“忙完這件事,再聽你講你的事吧。”估計地仙反應遲鈍也不是一時半會兒的事情了,倉促之下他們還真顧不上他。

不知這句話哪裏戳中了地仙的淚點,他聽了之後幾乎熱淚盈眶了,哽咽道:“司竹你是好人,我不該到處說你壞話,以後我一定改。”

“你和誰說我壞話了?”司竹楞了一下,随後眯眼問他。

“沒多少人,反正地底下的都知道了。”地仙真誠道。

司竹:“很好,坐吧,別站着了。”哼!收拾完蔣下流就收拾你!

地仙還點頭應是,乖乖坐下了。

茯苓忖度着司竹那黑乎乎的臉色,岔開話題道:“文姑娘接着說吧。”

“啊?哦。”文莺愣了一下,心中暗自思忖:原來神仙還有這種樣式的啊,比起這位竹竿子蘆葦精,自己婆婆好了千萬倍不止啊,不知道如何才能讓婆婆成仙,只要讓她成仙,別說畜生道,就是魂飛魄散自己也心甘情願啊。

地仙忽然拍手大笑:“哎呀!好姑娘!你竟然能為你婆婆做到這個地步啊!”

“什麽?”文莺被吓了一跳,她是萬不能想到地仙能夠看透自己心思的。

司竹卻明白了,她将茶杯往桌上一放,頓了頓,道:“蘆葦精,你能看人心思?”

地仙撓撓頭,一臉茫然道:“神仙不都能看透人的心思嗎?”

司竹被他話語中的理所當然氣得氣息一滞,她自然知道神仙大多是可以的,可是她不可以,她也沒想到一個小小的蘆葦精竟然也可以。

地仙雖然反應遲鈍,但卻不是傻子,他看司竹神色不對,嘿嘿幹笑兩聲道:“那啥,司竹啊,不是我仙術高,你看,我就看不明白你在想什麽不是。我只是能看透這個小姑娘的心思罷了。”

司竹聽見這話,面色稍緩,忽然想到這倒是可以一用,也沒再說話,只是示意文莺繼續說。

文莺“哦”了一聲,還沒說話就聽明潼道:“不是……我有些不明白。為什麽蔣下流一定要逼死蔣婆婆?留她活着不是對他更有利嗎?反正蔣婆婆一直在他的控制下,他還會擔心銀錢到不了他手中?”

時長汀苦笑一聲,搖頭道:“表哥,你不明白。”他沒說完就先嘆了口氣,說來,他是很羨慕明潼的,明家與一般人家不同,從沒有那些個小妾、通房,家世幹淨、人也幹淨。不像他們時家…想到此處,時長汀不覺呆了一呆,仿佛有兩道閃電奔湧而至,呼啦啦打在他的腦海中:

其一,他們時家?他現在已經将瑞王府當做是自己家了嗎……這應該算是好事一樁吧,但願……

其二,明家是瑞王妃的母家,他們也是名門望族,當時與瑞王府結親的時候,肯定是想為女兒尋一個幹淨人家的,瑞王爺這些年也算是溫柔體貼,畢竟他守着一個傻兒子十餘年不曾續娶或是納妾。而今出了“外室”一事,明家……為什麽沒有為女兒主持公道?時長汀并不覺得明家會放任這種事情的發生……還有……這個表哥……與他們相遇,有沒有什麽蹊跷內-幕?

……

茯苓眼見是時長汀突然不說了,還目不轉睛,用一種很是滲人的眼神瞪着明潼看,不知為何心中就是一緊,他連忙輕咳兩聲,打斷時長汀的思緒,轉頭對莫名其妙不停摸臉以為自己臉上有什麽的明潼繼續解釋道:“明少爺,是這樣,我家少爺是想說,這個大戶人家的遺産啊、家財啊,不是那麽容易就能轉接的。現在看着蔣婆婆的父親只有蔣婆婆一個女兒,可是那個老頭兒還有別的親族,不論是族老族親還是他妻子那邊的親人,都很可能會觊觎着那些萬貫家財。”

“倘若這些財産傳給蔣婆婆一人,她作為她父親的唯一女兒,自是有這個資格的,但同時她也會受到各路人馬的探查和監視。在這種情況下,蔣下流想要繼續把持家財幾乎是癡心妄想了。一來,面對那些親族的探究,他必将無法隐瞞他虐打蔣婆婆的事情;二來,蔣婆婆若要接管家産,必然會與母家那些人打交道,這期間,她豈會不向外人求助?所以說,最後,莫說家財,就是蔣婆婆這人,也會逃出他的手掌心。”玄慧也代為補充道。

“蔣下流豈肯坐視不管,他要堂堂正正接管這些家産,借助他歷來的好名聲和好人緣,單靠他自己,也是足以守住這些財産的。此時的蔣婆婆就成了他的絆腳石了。”司竹越說下去聲音越冷,人道說“一日夫妻百日恩”,再不濟也是“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臨頭各自飛”,可蔣下流卻是踩着蔣婆婆謀富貴,真是喪盡天良!

文莺哭得一抽一抽的,上氣不接下氣道:“那個蔣下流,他想要坐實那個流言,造成婆婆羞愧自盡的假象,同時,我也會因為違背綱常而自盡。昨天夜裏,他先碰死了我婆婆,弄成我婆婆撞牆而死的模樣;我當時叫得厲害,被蔣繼組堵了嘴,又被蔣垛麗抽打,最後被他們三人抹了脖子,将我吊在房梁上僞裝成上吊。”

“這個蔣下流就是卸磨殺驢的畜生、混蛋王八蛋!!”文莺狠拍着桌子吼道。

衆人本來皆是義憤填膺的,可卻被文莺這句話給噎了個倒仰……也不是說不對,就是……不太恰當……

“姑娘,想來,‘過河拆橋’要比‘卸磨殺驢’好一些?”明潼小聲糾正道。

文莺還有些沒平複情緒,她大吼道:“好的!過河拆橋,我記住了!”

衆人又是好笑又是心酸難抑……

“咱們怎麽做?”司竹敲敲桌子,嘴角挂着似笑非笑的寒意。

“怎麽做……呵呵呵……還能怎麽做,毀了他!”時長汀将茶杯往桌上一扣,冷聲道。

“他最在意什麽,名聲、銀錢、人緣……咱們一樣樣來!”茯苓也道。

玄慧雙手合十,作揖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得饒人處且饒人,諸位施主算老衲一個。”

聽見前面半句,司竹幾人先還下意識蹙了下眉,待聽清後面那句,頓時喜笑顏開。

玄慧又補充道:“毀了他之後,再接再厲,趁他病要他命!”

司竹幾個頗有些意外地看向玄慧,卻見玄慧狡黠一笑,仍是坦蕩蕩說道:“阿彌陀佛,善哉善哉……”

作者有話要說: 抱歉,今天走親戚了,回來晚了,請見諒……

☆、走過場 新賬舊賬

“大師還是性情中人啊。”司竹狀若意外地說道。

“且不說‘以德報怨,何以報德’,只說這世間的因果報應,蔣下流父子(女)三人害死三條人命,既違背綱常,又有悖于倫理,倘若我們知而不報、報而不管,如何能捍衛世間公正?”玄慧也不分辯,只是緩緩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知而不報?往哪裏報?縣衙?”地仙皺着眉頭問玄慧。

他這麽一說大家倒是楞了一下,也倒是啊,蔣下流三人的所作所為已經構成了故意殺人,按正常程序他們是應該報官的……方才衆人太過義憤填膺了,只想着撸起袖子大幹一場,卻把這一茬給忘記了。

地仙再一次看出衆人心中所想,撇撇嘴不屑道:“報官,哼!想都不要想!”不等幾人詢問,他往廟前村的方向指了指,又指指縣衙的方向,兩手一對,道:“人家穿一條褲子呢!”

接着地仙講了他去廟前村所看到的那一幕:原來司竹他們走後,縣衙裏也來人了,畢竟蔣家接連死了兩個人,還是橫死,作為一方父母官,他們就算走個過場也要露個面的。

不過,他們竟然真的是走了個過場。

地仙過去的時候正看到縣衙的衙役和仵作探查屍體。如果說蔣婆婆那種撞牆而死的死法還算說得過去,那麽文莺明顯被割喉的死法與吊死可就是千差萬別了。可是屍體上明晃晃的刀痕他們竟像是視而不見一般,對旁邊圍觀的百姓的說:“正是吊死無疑,唉……”言語中滿是惋惜和“這也算是報應”的意味。

地仙很是生氣,他幾乎想要沖出去指着他們的鼻尖大罵:“你們瞎嗎?是不是瞎?!”了——他也是個血氣方剛的少年啊!只是還沒等他有所動作,就見在衙役頭領代表縣衙對蔣老爺說“請節哀”的時候,那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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