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九卷: (2)
到那無人處,甄娘子“噗通”一聲給那教書先生跪下了:“多謝先生成全。”
先生不敢扶她,只是側身避開,嘆道:“你可是想好了,你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帶着孩子如何生活?”
甄娘子淚中帶笑:“離了他,我們娘倆兒才有活路。多謝先生。”
教書先生嘆息着走遠了。
……
***
就這樣,甄娘子順順當當收了休書抱着女兒離開了方家。他們沒有離開太遠,而是回到了原來甄家的房子,那房子自從甄娘子弟弟去世後就一直空置,庭院雖然偏僻又破舊,然而也稱得上是一處清靜的容身之地。
在那之後,過了十幾年,在方小雅十三歲這年這天夜裏,玄真路過,制止了方大牛的暴行。
……
那天夜裏,玄真被刺傷昏了過去。
他再次醒來的時候正躺在甄家西廂房裏。他擡手想要揉眼睛,卻感覺到手臂上一陣刺痛,連忙擡起欠起身子看去,就見兩只手臂已經上了藥,也包紮好了。看到這一幕,玄真才反應過來昨夜發生了什麽。
玄真躺回去,長嘆一聲,正要感慨自己不會武功還行俠仗義了,眼角餘光就注意到床邊還站着一個人。
玄真驚了一下,又坐起身,定睛一看,就見床頭柱子後面躲着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那小姑娘梳着包包頭,兩只眼睛烏溜溜的,臉頰鼓鼓,小鼻子小嘴巴的,看上去可愛極了。她看到玄真看她,抿着嘴笑了一下,又躲回柱子後面去了。
玄真愣了好一會兒,後來慢慢明白這應該就是那個婦人的女兒了,他覺得應該打個招呼,但又怕吓到人家小姑娘,猶豫了好久才輕聲道:“小姑娘,貧道有禮了。”
小姑娘聽了,嘻嘻笑了幾聲,又從柱子後面探頭來看他,眉眼彎彎的,乖巧得讓人心中暖洋洋的。
玄真也不曉得這孩子站在旁邊做什麽,但是他還記得那婦人帶着女兒獨身居住,不宜多做停留,于是開始穿鞋想要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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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看看他,又往院子裏看了一眼,随後蹬蹬蹬跑出去了。
玄真呆了一呆,也沒理會,繼續兩只腳費力穿鞋。
只是沒一會兒,那小姑娘就帶着昨晚那個婦人回來了。
甄娘子挽着袖子,手上還拿着一捆柴火,急匆匆進屋來,見玄真穿鞋,連忙走上前去,“噗通”一下子跪了下來。
玄真吓了一跳,鞋也顧不上穿了,一腳踩在鞋面上,一腳踩在地上,往一邊避去,急道:“施主,您快起來,這是怎麽說的,折煞貧道了……”
甄娘子拉着方小雅一起跪下,先是不由分說地感謝玄真救命之恩,随後又解釋了一下前塵往事以及昨晚之後所發生的事情。
玄真聽得一愣一愣的。
甄娘子講完後,良久,玄真才找到了舌頭:“你是說,紮我刀子的那個,是……方大牛?”
甄娘子目中都是恨意,她也沒想到十幾年後,方大牛竟然更加不堪了。昨夜她一夜沒睡,可算打聽清楚方大牛此舉的原因和目的了。
原因并不難猜,十二年前,甄娘子就已經預料到方大牛的今天了,事情的發展也完全符合甄娘子的猜測:自從方大牛休了甄娘子之後,他就與歪娘子過上了極度奢靡淫-亂的生活,可是方大牛并沒有那個財富基礎或是掙錢能力來維持這樣的生活,很快就花光了家裏所有積蓄,接下來就是當衣服、當家具;後來發展到賣田地、賣房子……所以沒多久,方大牛就一貧如洗了。
那個歪娘子見他沒有油水了,便想要棄之不顧,可是她卻低估了方大牛的耍賴功夫。那時候的方大牛,完全把歪娘子當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不顧她反對強行成了親,然後……就開始賣歪娘子前夫留下來的家産,用來賭博、放高利貸。
賭博嘛,有輸有贏的;放高利貸,憑借他那一臉橫肉和蠻橫性子,也禍害了不少人家……這樣的日子倒還真過下來了。
不過,好景不長,賭博的最後必定是要以輸得褲子都不剩為結局,放高利貸最後也會遇到更橫的——或是更不要命的……總之,方大牛的營生垮了——如果他所從事的的行業也可以被稱作“營生”的話。
歪娘子也終于露出了真面目,開始喋喋不休、倚門賣笑。
方大牛揍她揍得毫無成就感,人家歪娘子不在意,人家就是想嫁個有錢人混吃等死。
甚至于,方大牛發現,自己和歪娘子,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絕配——完全志同道合。
這可如何是好……
方大牛就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因為他家已經沒米下鍋了,再不想法子真要自己吃自己了。
這時候,志同道合的歪娘子想起甄娘子來了,她挑唆方大牛去甄娘子那兒打秋風。方大牛卻被醍醐灌頂了,他想起了自己那個完全不記得模樣的女兒了。算算日子,那孩子也有十五六歲了吧,正是青樓開-苞的好年紀。
***
甄娘子說到此處之前已經讓方小雅出去了,所以玄真也沒怎麽猶豫就将一腔怒火給釋放出來了:“這是什麽東西!沒人倫!”
甄娘子沒有說話,只是嗚嗚哭泣。
一時間,屋子裏只有玄真氣呼呼的呼吸聲和甄娘子傷心的抽噎聲。
玄真氣了好半天又掐着手指頭算數,算了半天,奇道:“是我算錯了?那孩子不是應該才十三歲嗎?”
甄娘子本來滿腔怒憤的,卻被玄真這一臉傻乎乎的、懷疑自己算錯數的表情給逗笑了,她一邊抹淚,一邊回答:“小雅今年的确才十三歲。那個畜生哪裏記得孩子的年紀,您莫要高看他了。”
還真是這個道理。
玄真又是一陣氣憤,恨恨道:“這種東西,真該扔到後山喂狼!”
甄娘子有些感動于玄真如此義憤填膺,但還是解釋道:“後山沒有狼啊,道長。”
☆、小松鼠 進山之前
“哦,沒有啊。嗯?不對呀!昨晚,就是我敲門之前,明明聽見後山又有狼的叫聲,又有野豬的叫聲啊,嗷嗚嗷嗚、吭哧吭哧的。”玄真道。
甄娘子:“嗷嗚嗷嗚……不是老虎嗎?”
玄真:“你們這兒有老虎啊!快把孩子叫回來,多危險!”
甄娘子:“沒有啊!”
玄真:……
方小雅:“那是人裝出來的吧。”
玄真和甄娘子都看着扒在門邊的小姑娘,眼中帶着不解。
方小雅抿抿嘴唇,圓眼睛亮晶晶的,活像林中的小松鼠,她笑道:“昨晚我也聽見了哦,聽上去像是有人假裝的。”她說完就溜到甄娘子身邊坐下了,坐下後還一手挽着甄娘子的胳膊,一如任何一家的掌上明珠。
玄真含笑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心道這位甄娘子真的挺稱職的,即便是單親家庭,也給了女兒一個溫馨的生活環境。
甄娘子摸着女兒柔順的發絲,自言自語道:“為什麽假裝……啊,是不是方大牛假裝的?”
玄真也沒細思量,直接回答:“該不會是暗號吧?”
甄娘子卻恍然大悟了:“是了,他們有兩個人,可能就是彼此之間的暗號!”
玄真愣了,随後就是撲面而來的心寒與憤怒:這是說,方大牛不是沖動作案,而是勢在必得嗎?!
***
司竹等人聽到此處也都提起了心,似乎能夠預料到接下來的悲慘了——俗話說,只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方大牛起了這個心思,他們如何能夠防備?若要報官,沒有按住賊人手,官府如何能管?最後結果也就是不了了之了吧。
玄慧卻是一臉甜蜜,看得衆人莫名其妙的。
茯苓推推師父,不解道:“師父,後續呢?”
玄慧疑惑道:“後續不是早就告訴你們了嗎?”
“什麽……哦,日久生情了?還俗了?”茯苓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玄慧點頭:“是啊,師兄留在甄娘子家養傷,同時承擔着保護方小雅的重任,時間長了,與甄娘子母女二人處得很好,頗有一家人的默契了。”
司竹問道:“然後就在一起了?”這位玄真大師還是性情中人啊。
玄慧搖頭:“這時候當然沒有了。師兄是齊雲山的繼承人,身上的重任絕對不止這一件,他怎麽可能因私廢公?!”玄慧摸着光頭痛苦道,“所以他回來培訓我了,說要争取在一個月之內把我培訓成合格的道教掌門。”
衆人對視一眼,同時哈哈大笑。
玄慧沒好氣道:“笑什麽笑?!你們那是沒見到,容易嗎我,為了完成師兄娶媳婦的大願,我一月裏活生生瘦了二十斤!二十斤啊!這麽大一攤子肉!”玄慧一邊說一邊比劃道。
“大師如何得知瘦了二十斤?”這麽精确嗎?時長汀有些不明白。
玄慧惆悵道:“我在屠戶那裏上稱稱的,稱高高的!”
又是滿屋子的哄然大笑,扶桑拍着手笑得眼淚都出來了。
“後來呢?”司竹也笑得不行,眉眼彎彎地問道。
玄慧搖頭了:“不曉得了,後來,師兄就離開齊雲山了,從此再也沒了音信。”
落差太大,衆人都有些失神了,是了,在玄慧講述這個故事之前,他們還在猜測玄真已經變成鬼魂了……唉。
時長汀想了想,道:“咱們去後山找找看吧?”見到那位鬼伯伯的人都是在後山,既然如此,後山是首先要找的地方。
衆人點頭,司竹環視一周,提議道:“山路不好走,天色也晚了,咱們休整一夜,明天再去吧?”
衆人都沒有反對,實際上,除了司竹和扶桑還有邱鏡書夫妻二人,他們這些以人的形态存活的,都已經很是疲累了。這些天一直吃不好睡不好的,若再爬山路,恐怕會出意外。
“可是只剩下四天了……”明潼有些猶豫。
時長汀拍拍表哥的手,安慰道:“不着急,磨刀不誤砍柴工。好了,就這麽說定了,明天見。”
衆人應了一聲各自散去了。邱鏡書和安雪茵也留了下來,準備明天幫忙找人。
一夜無話。
***
第二日,天氣陰。
頭頂上是昏黃的天空,看上去不像是早上,更像是傍晚了。
“在看什麽?”時長汀出門就見茯苓站在院子中央擡頭看天,便也跟着看去,可是除了昏黃的天際什麽都沒有看到。
茯苓漫不經心道:“今天可能下雨。”
“是嗎……”時長汀又擡頭看了看,還真有可能。
茯苓點頭,這時候司竹和扶桑幾個也都從各自房間出來了,看見這天色都有些皺眉,這種天氣去爬山有些冒險了。
玄慧道:“下不下雨再議,先去吃飯吧。”
茯苓撇嘴:“師父,下不下雨不是你能議得了的。”
玄慧不理他,只是哼了一聲道:“所以說先吃早飯嘛。”
衆人也沒再閑聊,各自洗漱過後用了早膳。
……
飯畢,玄慧道:“現在議一議下雨的事情吧。”
司竹道:“我和扶桑去吧,你們留在家等消息。”她和扶桑都有仙術,來去也快。“哦,還要麻煩邱公子和安小姐。”她又補充道。
邱鏡書和安雪茵自然沒有異議,他們留下來就是幫忙的。扶桑先是喜出望外了,滿面春光,生怕別人不知道她在因為能夠和司竹獨處而開懷似的,後來聽到邱鏡書和安雪茵也去,便撅了嘴,不等茯苓笑話她兩句就又樂滋滋的了,看得茯苓納悶不已。
茯苓小聲問她:“哎,我說,你怎麽這麽快就想通了?”
扶桑搖頭晃腦地說道:“因為邱鏡書和他媳婦兒肯定是一隊的,也不妨礙我和竹仙姐姐在一起嘛。”
茯苓啧啧稱嘆,心道扶桑花就是和蘆葦精不同,看這反應多快!
時長汀卻不同意:“你們兩個女孩子進深山?不成。我們都是大男人,也不怕下雨。”
司竹還沒笑出聲來就聽見明潼已經噴笑了。
時長汀扭臉看他表哥,不開心道:“表哥你笑我作甚,你怕下雨嗎?”
明潼低着頭又笑了一會兒,才清清嗓子說道:“不是,我是覺得你說你是大男人的時候,嗯……很可愛!”
時長汀更不開心了:長得小太不方便了!看看他們一個個的,都比自己高,也比自己壯實——呃,除了扶桑,扶桑看上去還是個小姑娘——心裏太不平衡了。
說歸說笑歸笑,最後還是定下來全員出動。
因為玄慧拍板道:“女孩子有法術,男人們不怕雨淋,所以帶着雨具就好了,一起去吧,大家相互也有個照應。”
……
從莊子上出來後,衆人走了将近半個時辰才到了後山山腳下。大家擡頭看着綿延不絕的青山,不禁頭大。
“這要怎麽找?”明潼最先苦了臉,他平時多在書房看書,屬于安靜的美男子系列的,這時候乍一看到這麽多山就先怵了。
時長汀惋惜道:“沒法子,百無一用是書生嘛。表哥,不要氣餒,我明白你不行。”
明潼翻翻白眼,表示自己沒有力氣與他争吵,他要攢着勁兒爬山!心中卻毫不費力地将這個壞表弟罵了個狗血噴頭:就你行,你行嗎?你明明不行!說我不行,你咋知道我不行?你知道啥是行與不行!哼!
得虧時長汀不知道自家表哥的這一番腦補,要不然還真得暈頭轉向了去——不過,他也注意到明潼面部表情瞬間萬變,一會兒生氣,一會兒解氣,一會兒憤憤,一會兒開懷……真是……不正常。
司竹擡手,示意大家不要腹诽了,聽她講話:“咱們分組吧,這樣快一些。”
扶桑舉手:“我要與竹仙姐姐一組!”
餘下衆人同時反對:“絕對不可以!”
扶桑目瞪口未呆:“為什麽?!”
茯苓洋洋得意道:“只有你們兩個會仙術,要分開來保護我們這些小老百姓啊!”
“誰說只有他們兩個會仙術,本大仙也會的!”地仙突然從地底下鑽出來說道。
衆人看見他倒是同時眼睛一亮:相比較司竹和扶桑,顯然地仙的仙術更大一些吧!有他在,他們進度就更快了!
明潼反應挺快的,他覺得自己分不到司竹或是扶桑中的一個,所以主動與地仙套近乎道:“最近挺忙啊?”
地仙背着手仰着頭,傲然道:“那是當然了,我和你們不一樣的,我有正經營生,你們……唉!”
衆人一愣,然後想想還真是這麽回事兒啊!不過心裏卻在小聲反駁:
玄慧:我是雙職!
時長汀:我才十歲啊。
明潼: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司竹:我是竹仙啊……雖然曠工許久了。
扶桑:我是……我是來人間體察民情的。
邱鏡書、安雪茵:有我們什麽事,我們是神仙眷侶,好心幫忙的。
……
明潼以為地仙不理自己,自己已經無望與他分在一組了,誰知地仙卻主動要求與自己一組,明潼頓時感動不已:“仙君,您真是好人!”
地仙搖頭,忙又點頭:“我當然是好人。不好我才不是因為好心才和你一組的。”
“那你是因為什麽?”
地仙看看這個撇撇嘴,看看那個撅噘嘴,好半天才嘆着氣說道:“你看啊,邱鏡書和安雪茵,人家是兩口子,肯定在一起;竹仙和時長汀也……所以肯定在一起;總之,只有咱倆能在一起了。”
司竹眯着眼微笑:“也什麽?你還學會說一半留一半了啊!”
地仙挺起胸膛,很是自得地點頭:“這種實話不得罪人。”
司竹道:“是不得罪人,所以呢,也什麽?”
地仙大驚小怪道:“竹仙你就這麽想聽我說你和時長汀是兩口子嗎?!”
司竹只覺得胸口中氣血翻湧,差點兒噴出一口老血來。她強撐住心神,艱難道:“可別,高攀不起,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心有所屬。”
地仙驚訝:“我為什麽會知道?”
司竹捂着胸口打量了他好一會兒才道:“你不是會看人心思嗎?”
地仙擺手:“我會察言觀色,還會偷窺,參透人心卻是不能的。比如說吧,我知道這小子背地裏腹诽我是蘆葦精,還覺得扶桑比我聰明,所以我不選他。至于那小子的心思,我哪裏知道,不過我倒是看見他偷窺你好幾次了。好了,分好組了,咱們快出發吧!”
“等等!”衆人同時擡起右手做了個停止的動作,那動作齊刷刷的,頗有幾分滑稽,但是卻沒人覺得可樂,而是都覺得懵懵的。
——茯苓先道:“你怎麽知道的?!”他在莊子上的确這樣想過,可是地仙那時候不在啊!
地仙:“你想的時候我就在地下偷窺你。”
茯苓後背一陣寒。
——時長汀接着道:“你說……啥,我……哪有……偷窺……她……”
地仙攤手:“你已經結巴了,還用我多說嗎?”
時長汀敗退,怎麽感覺這次地仙回來之後聰明了這麽多……還有,方才司竹說我心有所屬是怎麽回事?!
——玄慧繼續:“還有我啊!地仙你為什麽不選我?你們都兩兩一組了,留我形單影只……咦?扶桑你和誰一組?”
扶桑眼巴巴看着司竹。
玄慧搖頭:“那不成,這樣吧,你必須在我和茯苓中間選一個。”說完期待地看着扶桑,用一雙不怎麽會說話的眼睛慫恿扶桑選自己。
事實上,玄慧還是很有把握扶桑會選擇自己的,畢竟他沒少看到茯苓和扶桑吵嘴。可是,玄慧還是遠離紅塵久了,他不知道滾滾紅塵中還有一個詞語叫做……相愛相殺。
扶桑:“那我選茯苓吧。”
玄慧有氣無力:“為什麽?”
扶桑給他的自然不是什麽相愛相殺的理由,而是一個很現實也更加傷人的理由:“他肚子小,遇到事情跑得快。”
玄慧努力往裏吸了吸自己的大肚子,發現還是能裝進兩個茯苓去,頓時無語凝噎。
……
☆、在山中 你說我說
司竹好笑地看着玄慧,終究是看不下去他那副可憐模樣,好心道:“這樣吧,玄慧你跟着我們好了,咱們三個組,怎麽樣?”
“好啊!”這是喜出望外的玄慧。
“不好!”這是斬釘截鐵的時長汀。
衆人都看向時長汀。
時長汀努力鎮定道:“我有話要和司竹說。”
司竹莫名其妙:“說啊。”
時長汀:“單獨說。”
玄慧适時道:“那你們快去一邊說,說完我再跟着你們。”
司竹還真往一邊走去,還不忘示意時長汀跟上。
時長汀被衆人圍觀,深知他們看熱鬧的心态,不禁欲哭無淚,只能啞巴吃黃連了,抹了把臉,勉強笑道:“算了,沒事兒,走吧。”
司竹聳聳肩,與偷笑的衆人告別:“既如此,咱們分頭行動,這段山,大體分四個方向,大家各選一路走吧。”
衆人點頭,分散開來,兩兩一組往山裏去了。從左往右依次是:邱鏡書和安雪茵一組、地仙和明潼、茯苓和扶桑、司竹、時長汀和玄慧。
***
邱鏡書和安雪茵。
兩人都會飄,所以走得并不艱辛,只是不能飄得太高,以免遺漏了腳下的情景。
兩人手拉着手飄在叢林上,低着頭探查林間的動靜。邱鏡書道:“這兒有片果林,小茵,你看,那是核桃樹,那邊是桃樹。”
安雪茵順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那一片蔥蔥郁郁的果林,不禁笑了:“鏡書,你還記得嗎?”
邱鏡書:“記得。”
“我還沒說記得什麽呢。”安雪茵嗔道。
邱鏡書握着安雪茵的手緊了幾分,笑道:“不用說我也記得。你指的是那年咱們吃核桃的事情。”
安雪茵眼角眉梢都是柔情:“是啊,你摘了核桃來給我,我說那不是,你說怎麽不是。”
邱鏡書也笑:“那是帶着青皮的核桃,很嫩,對吧?”
安雪茵點頭:“以前吃的都是丫頭們剝好的核桃仁,連外面的殼都沒見過,何況青皮核桃呢。我也喜歡青皮核桃,鮮嫩,帶着葉子的清香。”
邱鏡書舉起兩人相握的手,挑眉道:“你當然喜歡吃……小饞貓,你還記得你偷吃青皮核桃弄得手上都是汁水,怎麽洗都洗不掉的事情了嗎?”
安雪茵臉頰通紅,避開眼嗔道:“那是因為你不剝給我吃。”
“那是因為我在科考。”邱鏡書大笑,驚起林間一叢鳥雀。
看着飛起的小鳥,安雪茵柔聲道:“我也想在林間居住了。安然、靜谧,能聽見歲月的聲音。”
邱鏡書将她輕輕攬入懷中,道:“這有何難,咱們選一處核桃林,搭座茅草屋,不就能住了?”
安雪茵輕輕掙紮出來,小聲道:“咱們受人之托找人呢,卻在這裏盤算這個,真是失職。”
邱鏡書牽着她手,繼續緩慢往山上飄,道:“謹遵夫人之命,小的這就好好探查。”
安雪茵笑了。
***
地仙問明潼:“你會飛嗎?”
明潼:“不會。”
地仙:“打地洞呢?”
“我不是老鼠。哎喲!你怎麽打我?”
地仙:“打地洞的都是老鼠嗎?!哼!”
明潼賠笑:“還有地龍(蚯蚓)!”
地仙生氣:“那就走着吧,我看你能走多遠!”說完帶頭向前走去。
明潼連忙跟上,心道:這是找人啊,你從地底下鑽過去,能找到什麽?
兩人一人一邊分開樹枝藤蔓,眼神分別看向各自那一邊。
明潼看着遮天蔽日的大樹,憂愁道:“這麽高這麽密的樹,很容易看漏了吧。”
地仙挺挺胸膛:“是啊,個子矮很容易看漏的。”
明潼後知後覺想到地仙身高足有九尺(3米)高,比一些小樹都高,還真不容易看漏,他有些不服氣地扭頭想要悄悄瞪他一眼,卻瞪到了地仙的小腿上……
明潼不走了,扭過身來看地仙。
地仙哪裏是九尺高,二十九尺也夠了。
“你幹什麽?!”明潼伸手拉住地仙的大靴子,郁悶道。
地仙哈哈大笑:“我比你高!”
明潼一陣頭疼,你不變化也比我高啊!
“快變回來啊!”明潼催他。
地仙:“我不要,我要站得高看得遠。”
明潼不得不承認這倒是個好法子,他看下面,地仙看上面。更關鍵的是,地仙那麽大的靴子一腳下去,能踩出一條小路來,自己再也不用撥拉樹枝了!
***
“啊!”茯苓驚叫一聲。
扶桑完全沒有防備,被他吓得一哆嗦,反應過來後氣得不行,伸出小拳頭打他胳膊:“你做什麽?!吓我一跳!”
茯苓一邊求饒一邊躲閃,後來發現她力氣小的很也就任憑她打了,等她把自己打累了,才指着他們左方道:“你看那是什麽?”
扶桑怕不是以為茯苓在笑話她個子矮,眼睛一瞪就要接着打,卻被茯苓抓住了拳頭攔下了。
扶桑看着自己被抓住的手,怒道:“松開!”
茯苓也是情急之下抓了她手,被她這麽一喊頓時窘了,連忙松手,松了又覺得自己被這個小姑娘給吓住了很沒面子,氣哼哼道:“這會子叫我松手了,在齊雲山背你過河的時候,你咋不叫我松手!”
扶桑臉上一紅一白的,氣勢倒是還足:“那是你們齊雲山的河!擋了路你們就該負責!”
茯苓今天反應快極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地仙刺激的:“你讓我背你的時候就知道我是齊雲山的嗎?!再說了,你不是神仙嗎?神仙還過不去河?!”
扶桑看傻子一般看着茯苓:“是你主動背我的!”
茯苓蔫了。他不得不承認,她說的都是事實。那時候,他背着柴火回來,路途中看到一個小女孩兒赤着小腳丫站在河邊,蹙着小眉頭看着流淌的河水,茯苓一下子就被她暖到了——好可愛!
他放下柴火走過去,蹲下來輕聲問道:“小妹妹,你過河啊?”
小姑娘仰頭看他,她的臉頰鼓鼓的——都是肉,眼睛大大的——都是警惕,看着茯苓不說話。
茯苓還在腦補:好可愛啊!甚至還因此情窦初開了:要是這個小姑娘有個十五六歲的小姐姐,我一定要娶回家!那時候他還萬分感激自己只是道家正一教的弟子,否則只能還俗娶媳婦了。
最後的結局是:人家小姑娘一句話沒說,他自問自答地強行将人家背過了那條河……
……
想到過往,尤其是那天死纏爛打非要背着人家過河的自己,茯苓很沒勇氣地蔫了。再想到從那天之後的兩年中每個輾轉反側的夜裏,他一直後悔自己當時為什麽沒有死纏爛打到底弄清楚那個小姑娘到底有沒有小姐姐……茯苓更羞于擡頭了。
扶桑一看自己把這個刺頭兒給說蔫了,頓時高興得手舞足蹈。
正開心呢,忽然聽見茯苓語氣深沉地問道:“兩年前你為什麽那麽一丁點?”他也是剛剛反應過來,為什麽兩年前的扶桑只有自己一半高,而今卻只比自己矮一個頭?神仙一年長這麽多嗎?!
扶桑理直氣壯:“我變幻了啊。”
“不對。你有能力變幻怎麽可能無法渡河?”
扶桑氣勢洶洶:“當時我沒想過河!”
“那你站在河邊做什麽?”茯苓窮追不舍。
扶桑氣勢磅礴:“我在看河裏的小魚!我要吃魚!”
“你撒謊!你一個扶桑花,吃魚?!想變成鯉魚精啊!”茯苓不信,甚至還威脅她,“如果你不說實話,我就去告訴司竹,說你不想做花仙子了,想做鯉魚精!”
扶桑氣得不行,但還是妥協了:“你!算你狠!好吧,我說實話,我在河邊照鏡子。”
茯苓目瞪口呆,随後捧腹大笑:“哈哈哈,你怎麽這麽臭美呢!”
扶桑憤憤不平:“你才臭美,我是看看我怎麽變小了!”
茯苓的簫聲戛然而止:“什麽意思?什麽變小了?你也不知道你是怎麽變小的嗎?”
扶桑說漏了嘴,開始顧左右而言他:“我說魚變小了。”
茯苓自然不肯放過她,可是無論怎麽追問,扶桑都不說了,就算拿出司竹來也不能威脅她就範了。因為扶桑道:“我可以和司竹姐姐說。”
茯苓沒法子,只能作罷。
茯苓松了口氣,拍着小胸口壓驚,兩眼無意識亂飄,忽然“啊”地一聲驚叫起來一把抱住了茯苓的胳膊。
茯苓被她吓得魂都飛起又落下了好幾次,等驚魂落定了,才空出心思來問她:“怎麽了?”
扶桑已經緩過神來了,她不動聲色地松開茯苓的胳膊,理理裙裾,道:“沒什麽,走吧。”
茯苓站在原地,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她也看到地仙了——真是吓死人不償命,地仙沒事兒變那麽大做什麽?!他們隔那麽老遠都能看到他,方才他也是被地仙那突如其來出現在樹叢上空的那尖尖的大腦袋給驚了一下。
……
***
司竹、時長汀和玄慧這一組。
玄慧捧着大肚子綴在最後,羨慕地看着司竹和時長汀都是步履輕盈的,再看看自己的大肚腩,頭一次開始後悔平時吃太多燒雞了。
時長汀還是想和司竹好好聊聊。
“司竹。”他道。
“嗯。”司竹答。
時長汀側頭看看玄慧,見他還是愁眉苦臉、步履艱難的,放心了少許,扭回頭來繼續說道:“司竹,你為什麽說我心有所屬?”
司竹用竹枝挑開一叢枯樹枝,漫不經心地回答:“淩神啊,怎麽?來這兒才多久,已經忘了不成?”
時長汀搖頭:“自然沒忘。”如何能忘,撇開前世亦師亦友的情分,單說為了他,她失去那麽多,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過,她不是我的心上人。”他道。
司竹嘴撇的老高,滿臉都是“你在口是心非”的意味,哼道:“騙誰啊,你摸着良心問問自己,說這種話有意思嗎?”
時長汀還真摸着心口體會了一會兒,道:“真不是。”
這下子司竹愣住了,她也不走了,站住腳步盯着時長汀,一字一頓道:“你什麽意思?你怎麽可能不喜歡她?”
時長汀沒有止步,不僅如此,還伸出兩指捏住司竹的袖子,拉着她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說道:“這件事,我想了好久了。”
司竹無意識地被他拉着走。
身後的玄慧眼看着司竹停下了,正想着這下可以歇一歇喘口氣了,一錯眼就看到時長汀拉着司竹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啊!放着老年人不幫忙,跑去幫一個能飛能跳的神仙?!太可恨了,以後一定要找機會把時長汀發展成自己徒弟!
玄慧一邊恨恨,一邊氣喘籲籲地繼續跟着。
前邊,時長汀沉吟了好一會兒才繼續道:“你知道,我離開那個世界的時候,她只有六歲。”
司竹搶答:“可是,她是淩神啊,心有九竅的淩神!那麽早慧,那麽睿智,那麽……”
時長汀好笑地擡手止住她那源源不斷的“那麽”,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是,她的确是我見到過的、能想象到的最聰慧的人。平生所見、聞所未聞。”
司竹下意識抿了抿嘴,不知道為什麽,他明明說的都是實話,她卻忽然心生酸澀。
時長汀繼續拉着她走,輕聲道:“如果我還在那個世界,等她長大了,我應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