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Chapter 14
第二天下午,齊淇一個人進了片竹林,地上放着幾根昨天學生爬山用的竹子,她挑了一根,從羊腸小道上了山,路非常窄,半米不到,像條粗蛇游過的痕跡,也是采茶的人們踏出來的道,路兩邊生長着粗細不一的青竹,最粗的直徑有兩分米。
大片大片的茶樹,茶葉泛着油光,清新自然,種了整座山。
山并不高,很快就到了頂 ,她站在兩棵連體樹之間,俯視着整片黃田,眺望着似近非近連綿的長山。
天很藍,卻有幾片灰色的厚雲,不均勻的擋着太陽,光束從雲淺薄的地方或間隙穿透,筆直的照下,灑在遠方的山頂上,像披了層金紗。
齊淇站了會,走到茶田裏蹲下去藏了起來。
她不自覺的扯着茶樹,握了一手心茶葉,透過綠葉之間的間隙往上山的路口看。
她隐隐覺得,他一定會出現。
一,二,三…
…
七,八,九…
她扯開嘴角,笑了起來。
不好意思,猜對了哦。
齊淇忽的站了起來,手裏的茶葉盡數揚起,像翩翩綠蝶,綠油油,好看的嘞。
“陸成。”她指着他,笑的近乎跳起來。
來者一怔。
“哈哈,終于叫我逮到你了。”
齊淇穿着藕色上衣,下面是白色半寬松褲子,未着一點妝,未配半點飾,她的短發随風揚着,露出小巧白皙的耳尖,幾縷發絲在餘晖下泛着溫暖的金光,分割着好看的臉龐。
陸成停在狹窄的路口,注視着他的妻子,她立在茶田間,肆意的歡笑,劃動的雙臂,好像下一秒便要飛走,他的心裏一陣暖流淌過。
那每一絲歡笑,每一縷氣息,蔓延進身體裏每一根血脈,觸及那最柔軟的地方,将壓抑許久的情感喚醒,變的熱烈而奔放。
想要抱抱,親親,疼疼…
齊淇看住怔愣的男人,背手走了過去,“陸成。”
“我知道你一直跟着我,昨天的鞋也是你給我找回來的吧?姓江的以為自己撿了漏,他鞋褲一點水跡都沒有,我又不是傻子。”
“你沒有什麽要說的麽?”她停在離他兩米的地方,小臉紅撲撲的,也不知道是被曬的,還是因為爬山。
“你吓傻了?”她揮揮手,歪着臉瞧他。
“陸成?”
“陸”
他忽然上前一步,摟住她的腰,撈了過來。
吻住她的嘴唇。
下一個字還未吐出口,她的腦子一下子空了。
什麽都沒了。
我是誰?我在哪裏?我在幹什麽?我的媽呀什麽情況!
周圍一片安靜,安靜到似乎聽的清鳥兒振翅,聽得到山花收苞,聽得見心跳,聽得到風…
原來啊,人的身上還有如此柔軟的地方。
她緩回神,把手放在他結實的腰上,将他推開,立馬轉過了身,手裏掐着茶樹葉,快要把它撕碎,緊張的耳根發燙,心髒咚咚咚的跳…
天啦…
要不要那麽直接…
好歹熱個身嘛…
下面該幹什麽?
好尴尬。
按常理這個時候他應該從後頭抱我。
她舔了舔嘴唇,心亂如麻,等待他的下一步動作。
“齊淇。”熟悉的、溫柔的聲音,比漫山遍野的陽光還要溫暖。
抱啊。
“沒吓到你吧。”他看着她背影,“對不起,我沖動了。”
抱啊…
“我只是不放心你,才跟過來的。”
倒是抱啊…
“沒有要監視你的意思。”
我現在不想聽你說這些!
“我怕出意外。”
沒救了。
齊淇緊握着竹子,提了口氣轉過身去,看着他嘴邊的一小塊淤青,心裏有些不痛快,“我知道你是為我好,我沒怪你。”
他眉心舒展。
“換個角度,我可能也會這樣。”
她低頭,用竹子戳了戳地上的泥,“這風景挺好的。”
“是啊。”
所以你不會浪漫一點麽?
沉默。
一片沉默。
依舊沉默。
哎…
她低頭輕嘆口氣,無奈,“那,下去吧。”
“好。”
陸成就跟在她後面,小心地往下走,齊淇正要問他睡在那裏,突然一個轉身,可巧陸成撞到她身上。
她往後倒,被他摟住了腰。
日光經過滿山的綠竹葉折射在他的臉上,帥氣到叫人心亂。齊淇心一抖,緊接着一股暖意從心頭傳遍全身,每一寸皮膚,每一顆細胞,都快融化了。
兩人身體緊貼着,他輕聲,“小心。”
齊淇推開他,站穩,臉上發燙。
“你要說什麽?”他問。
齊淇理了下頭發,尴尬的轉回頭,“沒什麽。”
下坡路不好走,幾次她要滑下去。
“我拉着你。”說着,手被他牽住了,他的手掌很寬很大,把自己的手完全包着,走在她的前面,齊淇心裏小鹿亂撞着,緊随着他的腳步,試圖跟他搭話,“對了,你住哪?”
“村外的旅社。”
“三寶也來了?”
“沒有,在我助理那。”
齊淇沒說話。
“你放心,我助理很愛狗,平時也很喜歡三寶。”
“喔。”
安靜。
“那個,你和江小川打架了?”
他沉默了兩秒,“嗯。”
“陸成,我跟他沒什麽。”
“我知道。”
“你嘴上的傷……疼麽?”
“不疼。”
“擦藥了嗎?”
“小傷,沒事。”
……
“你累嗎?”
“不累。”
“你餓嗎?”
“不餓。”
“你渴嗎?”
“不渴。”
“你,”
陸成突然轉身,齊淇又一頭栽進他懷裏,她撞在他的胸膛。
胸肌…真結實…
好尴尬,尴尬的不想擡起臉呢。
他扶正她。
太陽落山了,橙紅的夕陽像要燒起來,一團一團的火似的,她睫毛輕動,手心出汗了,竹葉的影子鋪在他的臉上,搖搖晃晃,他的瞳孔泛着點兒棕黃,睫毛上也鋪滿了橙黃色,裹着落日的餘晖。
好看的要死噢。
齊淇躲開他的目光,故作淡定,輕快的眨了眨眼睛,咬着舌尖。
他摸了摸她的頭發,扯開嘴角輕輕地笑了。
“你笑什麽?”
“從來沒見過你這個樣子。”
“哪樣子?”
陸成轉身,牽着她的手,微笑着,繼續往下走。
“嬌羞。”
“……”
…
晚上,最後一次講畫,學生們把畫放在一個大樹下的長石上,整個大院子就一盞燈,一群學生圍着肖靜。
他們兩站在人群後的松樹下,暗到看不清彼此的面容,齊淇把陸成往前推,“大攝影師,你來給我的學生講講呗。”
他一動也不動,“我講課很貴的。”
她打了下他的肩,“好歹是一家人”
他輕笑着撩了下她的短發,“對你來說也不貴,你親我一下。”
齊淇一腳踢了下去,“稀罕你。”她自己往前走。
陸成把她拉到懷裏抱着,“開個玩笑,我稀罕你。”
齊淇忙不疊的推開他,看了眼那群學生,還好沒往這邊看,她推了他一下,“少動手動腳的。”
他紋絲不動,齊淇又推了他一下,還是沒動。
陸成看着她傲嬌的模樣,心裏樂得很,“我去我去。”
…
孤燈下,他看似輕浮卻沉穩的講課方式,輕松而直擊要點。
他立在學生中央,顯得特別高,燈下的影子也是格外颀長,嗓音在這空曠的黑夜裏顯得低沉而性感,就連落葉被他碾踩的聲音似乎都變的好聽起來。
也不知從何時起,她隐隐的開始覺得,這個荒誕而絕望的世界,慢慢變的有趣起來了。
學生們都在看他,她也在看他,放佛樹上趴着的惡心的鼻涕蟲也在看他。
有時候,他們的目光會聚集到一起,分不太清,到底是她的眼睛笑的多一點,還是他的。
…
第二天,大夥收拾好行李回去了,大巴車在前頭開,陸成的車就在後面跟着車開了兩個多小時,大夥都睡了,車裏很安靜,連呼嚕聲也沒有,齊淇踮着腳尖小心地離開座位,弓着腰移到車尾,她低着頭,坐在最後一排,然後緩緩的往上挪,往車窗外看。
咦?
怎麽沒跟上?
她心裏一緊,立馬直起身子,手掌貼着冰冷的玻璃窗,睜大了眼看着前方。
難不成跟丢了?
正想着,忽然,一輛白車拐了過來,幾乎在同一瞬間,她的身體滑了下去。
她捂着胸口,呼呼的喘了兩口氣。
他不會注意車尾窗吧?
隔那麽遠,他看不到吧?
就算看到了,窗那麽髒,應該認不出吧?
…
齊淇又弓着身子,緩緩的往回走,目光流轉間,不經意的看到袁一。
她雙目渙散,無力的靠着座位,看着窗外,像是在走神,齊淇索性坐到她身旁,袁一回頭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齊淇小聲問道:“你怎麽了?悶悶不樂的樣子?”
袁一挪了下腦袋,眯着眼看她,搖了搖頭。
“你睡會吧。”齊淇正要走,“別暈車了。”
忽然,
“老齊。”
袁一說,“我想回去。”
她平靜的看着齊淇,無助,難過,絕望。
那是齊淇從這個不一樣的女孩身上從未看到過的目光。
“求求你,帶我回去吧。”
重歸査濟,袁一進了那個院子,屋裏很安靜,除了偶爾傳出的幾聲咳嗽聲,裏頭的人或許在說什麽,或者什麽也沒說。
齊淇和陸成坐在石階上,一言不發。
夜色見晚,陸成去買了幾份飯帶了回來。
齊淇憂心忡忡的看着那個男人,他面色蒼白,眼窩深陷,瘦骨嶙峋,陸成把他扶了起來靠在床框上,這個人精神很不好,放佛下一秒就要咽氣了,他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對齊淇和陸成說了聲“謝謝”
陸成微笑,“不客氣。”
袁一端着碗喂他吃飯,吃幾口就咳了出來,飯粒噴了她一身,她鎮定的擦去飯粒,繼續喂他吃。
齊淇看他倆這情況,什麽也沒說,拉着陸成出去。
“你說這人怎麽了?”
“像是肺癌,晚期。”
“肺癌?會不會傳染?袁一還在裏頭。”
“不會。”
齊淇皺着眉,“我說袁一最近怎麽怪怪的,她是和這個男人…”
…
宋岩看了看袁一,聲音輕的快聽不清了。
“對不起。”
袁一握着他的手,噙着笑,“你有什麽對不起我的。”
他的手往後縮,袁一更緊的握住了。
“你走吧。”
她沒有說話,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
許久未語。
夜色深了,清冷的月光飄進屋裏,鋪在陳舊的家具上。
她閉着眼,神色安詳。
“我專門回來找你的。”
他咳了兩聲。
毫無預兆,打破夜晚的靜谧。
“幫我個忙。”
“你說。”
“我想抽煙。”
“不行。”
“就這一次,最後一次。”
“不行。”
“幫幫我吧。”
“不行。”
“求你了。”
她不語。
半晌,從口袋裏掏出根煙來,遞到他嘴邊。
他用手擋了擋,“我想抽金皖。”
她靜靜的看了他兩秒,還是心軟了,“那你等我,我去給你買。”
他點了點頭。
“我很快回來。”
袁一最後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
齊淇聽到腳步聲,從廚房探出頭來,“袁一,你去哪?”
她沒有回答,跑沒影了。
“怎麽了?”
“袁一跑出門了,不知道去幹什麽。”
“要不要跟着看看。”
齊淇看了他一眼,“你跑得快,你去。”
陸成跟了過去,齊淇進了屋,她站在離床兩三米的地方,看着宋岩。
他咳的嗓子都啞了,“你是袁一的老師。”
“是的。”
“謝謝你帶她過來……麻煩…你帶她走吧。”
齊淇皺了皺眉,“你們……”
他又咳。
齊淇倒了杯水給他,“我扶你起來喝點水吧。”
男人搖頭,絲毫沒有要起身的意思。
“她是個好姑娘。”
齊淇放下水杯,“是的。”
“老師,拜托您照顧好她。”
“我會的。”
“謝……咳咳咳……咳……謝謝。”
他翻了白眼,臉色更加蒼白。
齊淇有點慌,“你等等。”
他閉上眼。
齊淇晃着他的胳膊,“你堅持一下,等她回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