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尋找

一行人快馬加鞭,不多時已過通往西邊樹林的巷道。出了巷道,視野一下開闊,視線所及處——衰萎發黃的草地之中,赫然躺着兩人——正是馮知秋說到的不知名的年輕女子與客棧夥計。

兩人周身的植被已被漫出的鮮血染紅,楊瑾下馬靠近,探了探二人的鼻息,眉間擰出更深的溝壑。

馬钰瑛等人沒有靠太近,只在外圍打轉。幾個男人雖身高馬大,也不膽小,但這樣的慘案,除了從司政的官爺兒,沒有誰敢也沒有誰願意去沾晦光血氣。

楊瑾不是仵作,不懂屍身上的門道。他粗略檢驗了兩具屍身,沒有發現什麽值得的線索,替二人合上雙目後,拿帕子擦淨手,又折身返回。

如何?”馬钰瑛問。

楊瑾沉默地搖搖頭。

他跨上馬,又回首俯看。

客棧夥計怕也沒想到,一時興起的八卦之心竟害自己有去無回,命喪黃泉。

馬钰瑛目觸兩具屍體,在心裏默念一句佛語,才繼續問道:“接下來怎麽辦?是分散開去尋?”只是放眼望去四處都是路,誰又能算到那兩個人牙子走了哪條道,是不是還有別的同夥。

楊瑾也微眯起眼環顧四周。

在不知道任何線索的時候分散開尋人實在耗費人力,不光人力,還耗費了寶貴的破案時間。他們一共八人,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眼下比起尋人,更重要的是發現哪怕一點蛛絲馬跡。

然此刻,他的心忽上忽下,慌得不行。

看到那兩具屍體時,楊瑾靠一絲理性勉強撐起的冷靜一瞬間崩潰。兩具屍體上只一到兩處刀口,都是致命傷,可見那兩個人牙子是舔血殺人的慣犯,人命在他們眼裏輕如塵土,要殺便殺,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帶一點猶豫。

馮知春落進這二人手裏……怕是……

楊瑾握住缰繩的雙手帶着不自知的微顫,他強行壓下心中的恐懼,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這種時候他誰也不相信,他只相信他自己。

一定要把馮知春平安救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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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那二人,定要叫他們因果報應,拿命償還!

憤怒戰勝恐懼占上高峰,楊瑾的思緒終于恢複歸位,開始運轉。

沉思片刻,他說道:“留下兩人原地等待,尋人的事交由後援的人去做,我們得先去找人牙子的蹤跡。”

馬钰瑛問道:“這一圈方才我們都看過了,四處都是衰萎的枯草,也沒看到什麽明顯的腳印或馬蹄印、車輪印,可是從哪裏找起啊?”

楊瑾反問:“你說兩個男人短時間內帶走三個年過及笄的女子,有沒有可能?”

馬钰瑛想了想,搖搖頭道:“若是你我八人中挑二人,我都敢說很難。可兩個素未謀面的,還真不好說……萬一人家天生力大呢?”說到這,又低聲喃喃推道:“三個女子中若都是昏迷,想一次帶走就要一起扛起走……若只一人或二人昏迷,只需威逼清醒的跟着,或許也可以……”

楊瑾沒時間叫馬钰瑛琢磨明白,直接替他總結道:“若三個女子都是昏迷,負重太過,腳步很沉,行程變慢;若有任一或以上清醒,兩人束三人,也不可能不留下什麽痕跡。可這一圈并無明顯痕跡,說明他們走的很輕松,若不是将三個女子威逼服帖,那必定在附近藏有馬匹或馬車,只需一個一個送過去,再一起帶走。”

沒等馬钰瑛接話,楊瑾已一股腦把自己的猜想說出:“他們攜兩女從那邊林子出來,但正常時候,年輕女子怎可能孤身一人進樹林去?又,更先前時,巡街的捕快道只看見陳姍姍與兩個男子拉扯。多出來的這個女子很可能早被人牙子藏在某處,這個某處,多半就在那邊的林子裏。”

他指向一邊的樹林,手平移,滑向另一邊,“他們從林中出來,為何只往對面的林子走,卻不往別處走。那麽,說明那邊可能有他們想要的東西,多半是逃走的工具。”

馬钰瑛聽的一愣一愣,不過繞了草地一圈,這便想到這麽多可能?

“那……”

楊瑾再次奪了馬钰瑛的話頭,“二人留這,剩下的,與你我分往兩邊樹林去找。馬兄,你去尋他們逃生的工具,定要留意地上的痕跡,還有樹上的痕跡。”

幾人對楊瑾的指揮沒有争議,比起盲目的尋找,這樣确實有條理許多。當下不再多說,分行三隊,各做各的去了。

楊瑾帶兩個馬家夥計進了右邊的樹林,行到深處,楊瑾鼻端一動,“有煙味。”

兩個夥計仰頭四下聞了聞,互看一眼,都是奇怪:哪裏有什麽煙味?

楊瑾拉了拉馬缰,叫馬頭鎖定一個方向,加快了速度朝那邊踏去。兩個夥計面面相觑,也跟在後面。

又行了一炷香,煙火味漸顯。

眼利的夥計“咦”了一聲,只見前頭地上篝火餘灰,灰中露出還未燒盡的木料枝葉,痕跡看着很新鮮,應是慌忙間撲滅的。

楊瑾已下馬,捏了小撮火灰在指尖揉搓。灰已經涼了。他心中估算着時間,一邊繞着篝火餘灰四周走了幾圈才回到馬旁。

上馬,掉頭。

“走,去與你們少爺彙合。”

說罷,也不等馬家夥計反應,已自顧自先行一步了。

馬家夥計一臉茫然:這便走了?好像發現了什麽又好像沒發現什麽有用的哇?

其中一個撓撓頭道:“我怎麽覺得楊官爺兒……神神乎乎的?我們與他看的是同樣的東西麽?怎的我都跟不上他的節奏……”另一個接話道:“楊官爺兒心思缜密又細致,便是一粒谷子,我們看是谷子,他看卻未必。果然是斷案的好手。我等還是莫要多說,且跟着就是。”

三人出了樹林,又往馬钰瑛所在的左邊樹林去。

馬钰瑛并沒有走到很深,他聽到馬蹄聲,朝楊瑾招招手道:“楊兄料事如神,這裏果然有些痕跡。”

待幾人聚首,馬钰瑛道:“這邊枯草少了許多,痕跡更加明顯。”他指向幾塊地面,“這、這、這幾處腳印都隐隐可見,只是雜亂無章,辨不出什麽方向。那邊——”他擡手又指向一棵樹,“樹上有被缰繩捆綁過的痕跡,不過除了這些,再沒有別的了。”

楊瑾順着馬钰瑛的說明一一看過這些痕跡,到了樹邊,移眸遠看,幾十步開外一條蜿蜒小河。

時已入冬,水量驟減,河面比起夏日的來窄了不少,露出斜坡河道。

楊瑾看了看河道,又回頭看看樹上被繩索套捆的痕跡,眸中陰暗不明。

“這恐怕不是栓馬匹的痕跡,而是栓船的痕跡。”楊瑾摸着樹上的痕跡,語氣輕松了一些,“萬幸……那就好辦多了。”

……

冬日斜上,散去清晨的薄寒。

水光粼粼之上,一葉扁舟泊在河畔,于水面上映出虛晃的倒影。

甲板無人,船棚中亦無動靜,不知是哪個船家将船停于這樣一處偏僻地方。

突然,船棚中刺出一聲女子抖厲的尖叫。尖叫聲發到一半,又硬生生砍斷,戛然而止。

棚中,一個女子捂住另一個女子的嘴,低聲道:“小姐,小聲些,那兩人剛走不久,可別就招回來了。”

被捂住嘴的女子睜勉為其難地點點頭,等另一女子的手剛松開些,她狠狠一口咬住。另一女子吃痛又不敢叫出聲,只能低聲不停叫着“小姐”讨饒。

直咬出絲絲血味,女子才松開口,緊接着一巴掌扇過去,罵道:“狗膽子!竟敢捂我的嘴!捂的那麽緊,是要叫我憋死麽!”

挨巴掌的女子倒在船板上,她捂着臉,身子微蜷,似是對這樣的事已經習慣,并沒有多大反應。

打人的女子還不解氣,伸腳想踢,蹬了蹬腿才發覺雙腳被麻繩捆綁着,一瞬間昏迷前的記憶倒入腦中,她原噗噗作響的怒火一下轉冰,背脊發冷,木在那兒一動不動。

她……她記得自己被兩個陌生男人擄了,怎麽再睜眼,自己的婢子也到了身旁?可若說自己獲救,又怎會被綁住雙腿?

恐懼漫上心頭,她張口又想大叫,聲音還卡在喉間,就聽一人冷冷道:“叫破喉嚨也沒用,別白費力氣了。”

女子順聲看去,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馮知春?你怎麽在這!你!是你叫人擄走了我?!”

棚中另一角落,坐着一個貌美女子,她冷冷掃了對面氣急敗壞的女子一眼,并不搭話。

“小姐,不是的。馮姑娘是好心,她發現你不見了,好心陪我出來尋你,沒想到我們也……”婢子掙紮起身,身子瑟瑟發抖,“那兩個人好恐怖……小姐你千萬不要沖動行……”

陳姍姍雙腿一踹婢子,罵道:“有你什麽事!蠢東西,救人都不會!”她轉眸一看馮知春,見馮知春雙腳也被麻繩綁的結實,雖然自己也好不到哪裏去,此刻心裏卻是實打實的歡愉,她哈哈笑出聲,“馮知春啊馮知春,沒想到你也有這樣狼狽的時候。好得很,好得很,我過得不好,你也過得不好,咱們扯平了。”

馮知春靠在棚草上,默默對棚頂翻個白眼。她不想耗費一點精力對付這個豬隊友,開啓屏蔽模式,任由陳姍姍叫嚣嘲諷。

小舟位于她也不知道的偏僻地方,四處安靜,不聞人音只聞鳥鳴瓜叫。

這樣安靜的地方,什麽聲音都變得比平時明顯。

馮知春神色忽一緊,全身繃直。她終于正視陳姍姍,冷聲道:“陳姍姍你要作死你自己我沒有任何意見,但不要帶上我。”

陳姍姍火氣直冒:“你說什……”

馮知春以指豎在唇邊:“噓!他們回來了。”

“誰?”

“會殺人的人。”

陳姍姍被“殺人”二字刺了個激靈,立即噤聲。

她一安靜,漸近的“嘩啦”的水聲跳脫而出,回蕩在三人緊繃的神經間。

作者有話要說:

謝謝“萌動田園”送的營養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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