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言成谶

馮知春被兩個人牙子押回船篷,草簾掀開,冷風卷着縷縷香氣吹了進來。

惹人生津。

陳姍姍不自覺抿唇,吞了口唾沫。她見三人都兩手空空,等了又等,等到馮知春坐回原地,也沒等來她以為有的吃食。哪怕是一塊硬餅,都沒有。

兩個青壯男人陽氣正旺,嫌蓬中悶,看三女乖順,轉身要出去,到甲板上吹風。

“等等!”

兩個男人頓住腳步,轉回半個身子,去看發聲阻攔的少女。眼神之中,沒有好奇,沒有詢問,只有冷漠和厭煩。

——對貨物不乖的厭煩。

陳姍姍抖了抖肩膀,饑餓與恐懼交織,哪個都不令她好受。

但她是沒有長遠打算的人,她日子過得順風順水,從來都是己念為重,分不出輕重緩急。此刻什麽更令她難受,什麽念頭就霸占上風。向來如此。

她連說服自己的理由都找好了。

于是,她勇氣見長,問道:“我的吃食呢,難道沒有嗎?”

兩個男人像聽到什麽好笑的話,一臉嘲諷,并不答話。

陳姍姍再接再厲,為自己謀取福利,卻聽馮知春有氣無力道:“陳姑娘,且忍一忍。”

連婢子也扯了扯她的衣角。

陳姍姍哪裏忍受的了,所以她無視掉這些,理直氣壯道:“你們不是要賣了我嗎,我也認命了,怎麽,卻讓我吃口飯也是不可以的事嗎?若我餓的面色憔悴,你們還能賣出好價錢?”

這些問題問的好天真,那真是一個備受寵愛的大家閨秀才有的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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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大家閨秀”這個詞用在陳姍姍身上,只剩諷刺。

兩個男人再一次被陳姍姍逗笑,一人道:“缺老婆的人,只要賣給他的是個女人,他都要。最不濟,把你賣做婢子妓子,也是可以的。”

陳姍姍驚呆了,在她發不出聲的時候,兩個男人哼笑地走出屋子。而陳姍姍,終于崩潰地埋頭哭起來。

馮知春也餓的有些沒力氣,軟軟靠着篷壁。她知道,人牙子這麽做不過是在磨耗她們,要叫她們體會到無望,然後真正的絕望,放棄掙紮。

從她知道這兩個人是殺人賣人的慣犯後,她就知道只有智取。慣犯經驗豐富,又很狡猾,很難從這樣的人手中讨到好處。但其中也有自信自大的,利用這點驕傲反擊,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馮知春聽着陳姍姍的哭聲,生不出一點憐惜。她閉着眼想:這次,或許,能讓陳姍姍安分些了。

她到底還是想的太好。

約過一個時辰,正在她閉眼思考對策時候,陳姍姍又呀呼起來,婢子低聲勸她,可又如何勸得住呢。

草簾掀開,男人不耐煩的臉顯現。

“我,我要方便……”陳姍姍漲紅着臉道。

“忍着!”

“就是忍不住了!”陳姍姍叫道,“你們總不能,總不能叫我便溺到身上吧?”

男人譏笑:“有何不可?”

陳姍姍一噎,但沒放棄,軟磨不行就硬泡,硬泡不行就耍潑打賴,弄得男人頭疼。直到外頭另一人出聲詢問,掀簾的男人才厭惡地看了眼陳姍姍,同意她去行方便。

陳姍姍雀躍:“那松了我腿上的繩子吧。”

男人聞言,雙眸精光一閃,再看陳姍姍時多了幾分試探和探究,“那可不行。你要這樣,也別想行什麽方便了。”

“我這樣,我能打什麽算盤!”陳姍姍叫嚷道,“怎麽,你們能給她松綁,卻不能給我松綁?我水性又不好,哪裏逃得過你們的手掌心。”

如是又是搜刮理由好一番軟磨硬泡。也不知陳姍姍哪裏來的勇氣,說出的話句句挑戰男人的忍耐極限,聽的婢子吓白了臉,拉扯着她的衣角,低聲相勸。

馮知春眉頭越皺越緊,心裏頭有些不大好的預感。可看陳姍姍一副“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樣子,只怕自己開口勸,更刺激她,要起反效果。

最後,男人被擾的厭煩,拔了刀,才叫陳姍姍罷休。

船尾有個爛木桶,陳姍姍百般嫌棄,也不得不用。男人在船篷中,隔着草簾看守。草簾那邊,陳姍姍有婢子幫着。

漸漸的,草簾那邊的聲響漸弱。

男人催促幾聲,覺得不對勁,立即掀簾去看,卻是一陣腥臭撲面而來。還不等他罵娘,又聽一聲“哎喲”,一個嬌小的身體撞進懷中,他重心不穩,背脊骨撞到篷骨,船身跟着晃了一晃。

另一人聞聲趕來,船尾甲板上一圈割斷的繩子,哪裏還有陳姍姍的身影!

“這小賤子跑了!他娘的,她身上居然還帶了刀!藏的夠深!”

“慢着!我去抓她回來!娘的!敢澆小爺一身腥臊,活膩歪了她!”

噗通水聲。

幾下巴掌聲。

男人的叫罵聲和少女的哀求聲。

馮知春所在船篷中,聽着船尾亂糟糟的各種聲響,額角發緊。她沒想到,她竟一言成谶,陳姍姍真的作死,不光作死,還惹火到她們身上……

婢子被男人拉扯進船篷,如草芥般丢到船板上。

男人朝蜷縮的婢子踢打,大罵道:“不知好歹的東西!哥兩個也是你們這種娘們能玩弄的?!看我不把你們買到淫-窩裏,叫你們□□死!”

婢子手臂擋臉,将巴掌大的臉捂得緊緊的。

男人擡起的下一腳要踢時,馮知春撲上前把婢子往自己那邊一卷,叫男人踢了個空。男人罵道:“你做什麽?也想讨打不成?”

“這位……大哥……好漢!”馮知春護着婢子,強行壓下心中恐懼,道,“你這樣,會打死她的。這之前,你和那位……好漢花了頗多心思,我們若是沒命了,換不了錢,豈不可惜,不值得?”

男人頓住,心道也是,今年他們哥倆還想過個肥年,有肉有酒有女人,怎麽樣也不能空手而歸。

他冷靜了些,哼一聲,又折到船頭去張望。

馮知春撥開婢子瑟瑟發抖的雙臂,露出一張巴掌大的,青紫一片的臉。

“你沒事吧?”馮知春問。怎麽可能沒事呢,臉都已經被扇的紅腫,這樣說也不過是安慰話。

“馮……馮姑娘……小姐她……我想攔着……”婢子口齒不清,紅腫的兩頰使她上下嘴唇無法合攏,微微張開。她只覺自己醜陋極了,哭着搖搖頭,又點點頭,捂住臉哭。

馮知春蓋上婢子的手,安撫道:“我知道,你家小姐哪裏是會聽進人話的。她若能聽進你我一句勸說,也不會犯這樣的傻事。”

婢子瑟瑟抖着,“小姐……她……她……她會不會……”

“誰知道呢……”馮知春朝船頭看一眼,“她這一鬧,你我自身已難顧,又如何保她?只能希望她少作,別趕着送死去。”說罷,她又撥開婢子的手看傷口,邊問,“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麽。”

婢子一愣,果然被她的話分開了神,答道:“我……我叫……”

名字還沒說出口,卻聽船頭男人又是叫罵又是叫好,“嘩啦嘩啦”的水聲漸近,其中還摻着陳姍姍的呼救聲。

蓬中二人神色一變,不再言語,均是豎耳聽篷外的動靜。

聽到篷外兩個男人時而大笑,時而罵娘,一來一往都是些不堪入耳的字眼。陳姍姍被控制住,還在軟綿綿地拳打腳踢,垂死掙紮。

婢子跟随陳姍姍多年,雖然陳姍姍那樣待她,但也是陳家賞她口飯吃,給了她活命的機會,她說心裏對陳姍姍完全無情那是不可能的。

她聽到陳姍姍在哭喊,身為仆人的本能躍躍而動,就要去護人。

馮知春按住她,此時去,護不護得到人還是兩說,自己說不得都要搭進去。

外頭兩個男人已經被陳姍姍磨去最後一點點耐心,撕去這層外皮,露出兇狠的惡爪。一人邪笑道:“少跟她廢話!她害小爺我滿身腥臊,過了趟水還散不去,實在惡心!看小爺幹出她的騷樣,叫她哭着喊着跪在小爺腳邊喊好相公!”

陳姍姍大駭,尖叫出聲,“你要做什麽?不要!不要動我!”

馮知春背脊發寒,她最不想碰見的事終于還是發生了。這兩個男人動了淫-念!她雖沒有古代女子那般保守,可也不是十分開放胸懷,無所謂的。若受此侮辱,還不如讓她投河淹死!

她一分神,被她按住的婢子掙脫開,着急地要去救陳姍姍。

“你們、你們怎麽能動我?你們不是要拿我去賣錢嗎!我可是黃花大閨女!你們糟蹋了我,還、還怎麽賣出高價錢!別、別……對、對了!我還有個婢子,逃跑的主意可都是她出的!你們、你們去找她呀!她沒我好看,賣出去也是給別人當牛做馬,就是被人糟蹋的命!去啊!我告訴你們,她也不是什麽清白身子,就是、就是我家給我哥哥弟弟暖床的!骨子可是十足會伺候男人!”

婢子整個人僵住,再也邁不出一步。

馮知春看着少女發顫的肩,猜不出背對着她的少女是怎樣震驚又悲涼的表情。她垂下長睫,心裏對陳姍姍已經不是厭惡、惡心可以形容。

這樣的人,愚蠢,自作聰明,完全看不到別人對她的好。

她不懂,要如何成長才會變成這樣一副可憎模樣?

可現在也不是給時間讓她去思考去憤怒的時候,船頭沉默半響,草簾忽地自外朝裏掀開,蓬中二人都是一抖,婢子就頓在草簾之後,腿登時一軟,就要跪下去。

掀簾的男人正是愛稱自己“小爺”的那個,他見婢子軟倒,忙嘿嘿一笑去扶,“好!好!這就主動投入相公我的懷抱了?”

婢子尖叫一聲,要甩開他的手。

男人惡光一閃,反手一抓,鉗制住婢子的胳膊,死死箍住她香軟的身子,目光中盡是貪婪之色。他噘着嘴香了婢子一口,道:“還不錯,可以下口。”

他身後,另一個男人鉗住陳姍姍的雙手,也擠進船篷中。

陳姍姍心中害怕,男人有兩個,可婢子只有一個呀!她害怕自己還要落入狼手,忙邊掙脫着,邊道:“你們、你們快帶她去玩樂!還要抓着我做什麽?!我保證我再也不逃了!放過我……放過我……”

抱住婢子的男人轉過頭來,嘿嘿笑道:“你說的很有道理,該把你賣上個好價錢才行。可是我哥倆從來不做虧本買賣,妹妹你害我這麽苦,我怎能輕饒了你?”

陳姍姍煞白了臉,不停搖頭,“不!不!不是我害你的!我也是受人所害!你們不能、不能……”她看到馮知春,指着馮知春叫道,“馮知春!救我!你快告訴他們,這不是我的主意!我要是有什麽萬一,楊郎還會與你沒有間隙?”

她已經慌張到胡言亂語了。

馮知春看着婢子,心中想着怎樣救她,忽聽陳姍姍喊她,她愣了愣,張口還未吐字,又聽陳姍姍叫道:“你們為什麽不碰她,卻總要為難我?馮知春!好個馮知春!你說!你們是不是一夥的,故意演戲吓唬我?!”

馮知春覺得,她真要被陳姍姍給氣笑了。

人牙子替她回答,“你懂個屁!她的美貌是哥倆的搖錢樹!哥倆還會分不出誰是生財路誰是賠錢貨麽!”說着打了陳姍姍一巴掌,“你這個娘們叽叽歪歪,實在讨厭。”他在懷中掏了掏,掏出一個兩指寬的小紙包,一只手靈活地打開紙包,露出裏頭白色的粉末。

陳姍姍驚恐地睜大雙眼:“這……這是什麽……”

“叫你再也沒法叽歪的好東西。”

陳姍姍一下明白了,那多半就是能讓人變成啞巴的東西。她掙紮地更加厲害,甚至把楊瑾搬了出來。

“當官爺兒的未婚夫……”男人威脅地眯起眼,眼神忽變得狠決,“那就更不能任你再叽叽歪歪下去了!我想,你那未婚夫被你擾的不行,這時候也不來

救你,我這是為他為你做件善事。”

下一秒,陳姍姍的下巴被箍住她的男人掐住,她被迫張開嘴,瞪大一雙眼,驚恐看着那包□□離她越來越近,盡數倒進她的口中。

白色粉末沾上濕潤的舌頭、喉嚨,立即化開,留下如火一般的灼熱,一路往更深處燒去。

陳姍姍僵着身子,不住抖動。

痛……好痛……好痛啊!!!!!

掐住下巴的手早已松開,但她仍維持着那個動作,仰着頭,張大着嘴巴,想呼吸又不敢呼吸,無論怎麽樣,嗓子都是難忍的疼痛。

疼……好疼……越來越疼了!!!!!

她發出“啊啊啊”的啞叫,難聽的跟烏鴉一般。

她雙手不停抓着自己的喉嚨,抓出一道道血紅的痕跡。忽的血氣翻湧,胸口一縮,背部一弓,頭往下一低,吐出一口黑血,而後軟倒在地,不停抽搐。

“小……小……”婢子被吓飛了魂,徹底呆住。

男人掐住婢子的下巴,迫使她轉移視線,摸了摸她的臉,“沒想到這樣的人,身邊還有一條好狗。女人,把哥倆伺候好了,哥倆叫你當媳婦也不是不可以的!”

婢子一抖,才想起自己早被陳姍姍出賣,馬上要淪為這兩個男人身下的玩物……她想逃,可雙腿發軟,完全沒有勇氣,陳姍姍的下場叫她害怕,将要發生的,也叫她害怕!

“馮……馮……”

“等等!”馮知春擡起手,想要争取一把。

一把尖刀指向她,“我勸你不要妄動,眼下哥倆還不想動你,卻不是不能動你。”

如果你自以為自己有幾分分量,那是大錯特錯,我們不動你是因為你有可利用之處,不是怕你,顧及你,否則,下場一樣。

馮知春頓住,她雙手相握,也壓不住顫抖。

她……她也害怕啊……

這一下停頓,兩個男人已經拉着婢子出了船篷,草簾一關,隔絕出兩個世界。

哪一邊,都是地獄。

哪一邊,都沒有活路。

作者有話要說:

有點沉重……

連續多日加班……

但其實活幹的又很哈皮嗷嗷嗷……

早上好,起來改了下錯別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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