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跨年

年夜飯散桌後,馮知春提議一家人守夜跨年。楚雲和趙豐便在主屋內搭起小桌,端來果脯、水煮花生、糖霜核桃仁等,碼放了滿滿一桌。

遠寺鐘響,已是子時。

馮知春神情忽然變得很嚴肅,她站起身,對着知夏和知秋道:“你們兩個,跟我來。”

知夏和知秋有些茫然,站起身跟在她身後。楊瑾對她突然的舉止也心生疑惑,看了眼趙豐,趙豐亦搖搖頭,表示也不明白夫人何意。

後院空曠,已然冷清。

屋檐下的橘紅紙燈籠在冷風中微微搖動,幾人交錯在地上的影子也随之微晃。

馮知春領知夏和知秋走到院子中間,她擡頸辨了下方向,定定面相西北方向,雙膝彎曲,跪在地上。

“姐?”不光知夏知秋,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你們倆也跪下。”馮知春道。

知夏和知秋面面相觑,還是依言一左一右跪在馮知春身側。

馮知春道:“離京那年,我十三歲,你們六歲。我曾以為再不會踏足京城,卻沒想,還有帶你們回來的一日。”

聽到這,知夏、知秋已有些明白,他們的長姐将要做什麽。兩人肅着臉,一同與她望向西北方向。

“以前,我鮮少與你們談起爹娘、京城。‘寒之于衣,不待輕暖;饑之于食,不待甘旨。’,我唯有拼命護你們周全、安康,才顧不上想那些傷心事。馮家根脈不斷,才覺慰爹娘在天之靈,縱是茍延殘喘亦有所價值。”

聽到“茍延殘喘”四字,楊瑾的眉頭一皺。

“今日的話,我只說一遍,你們需用心記得:我們的爹馮修文乃是聖上欽點狀元郎,娶太醫院院判之女吳清姚為妻,任至太常寺少卿,嚴苛于身,勤儉于政。五年前,馮家變故,爹娘屈罪自結,陳屍當街……一直以來,我都與你們說,爹娘是被冤枉陷害,并不是要你們記住仇恨。而是要你們知道,非淡泊無以明志,非寧靜無以致遠。身為馮家兒女、爹娘的孩子,我們雖淪落罪籍,卻當行的坦蕩做的端正!若尋到機會為爹娘平反自是最好,若不能,也不能自賤本身,而要将馮家的才學反善他人。”

馮知春慢慢地,一字一字地,講出這段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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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聲音不大,知夏知秋卻覺振聾發聩,雙目已濕,握着拳頭低頭不語。

“當年爹娘未有入棺立冢。今日我們以天地為家,向他們磕個頭吧!”馮知春言罷,先以頭碰地,而後眼角一花,身旁多了一人——正是楊瑾。

楊瑾道:“你是我的妻,你的爹娘便是我的爹娘,我也該磕頭才是。”

溫潤的淚蘊含在馮知春的眼眸中,她哽咽地點了點頭。

楚雲、趙豐也跟着跪下,一家六人對着馮家舊宅的方向,磕了3個響頭。

磕完頭,楊瑾伸手想扶馮知春站起,馮知春按住他的手,鄭重道:“楊瑾,我曾聽過一句話:夫妻,該是同甘共苦,無論生老病死貧窮富裕,都能一生相攜。我與你結為夫妻,只因為我的夫君是你,我要你好好的,安康着,而非要你為我一家做什麽卻傷了自己。你能明白嗎?”

她鮮少說這樣的話,是以楊瑾一時怔住,随後目光轉沉,灼灼回看她。

“你說,并非所有的真相都願意被人揭開,并非所有的真相都能讓人豁然開朗。你身為刑捕,替這麽多人找到真相,那些‘被牽連其中,若不直視真相,就無法前進’的人,你見的少嗎?”

楊瑾身形一顫,猶如醍醐灌頂一般。那一瞬,他搖擺不定的心,終于擺回了該有的位置,

馮知春回握住他的手,反将他扶起來。

該說該做的,她都盡力了。夜已深,她遣開所有人,各自歇息去了。

……

馬家商隊過了年初三便啓程返鄉了。

年初七後,會試的考期開榜公布,告示貼在京城幾處顯目之處,每一處都裏三層外三層圍了一圈人。

楊瑾與同府出身的考生取得聯系,文人間有彼此的消遣方式,其中能得到會試的通行證,說明才學上都不是等閑輩,京城又是集權力財富最盛的地方,才子們以詩論友,多也懷着結識權貴的心思。

是以,年後楊瑾外出應酬的頻率也比以往要多一些。

馮知春摸着日漸消瘦的錢袋子,心道果然讀書最是費錢,且某些窮酸書生總好打腫臉充胖子——就怕跌了臉面,低人一等——真真是帶壞風氣!

楊瑾花錢并不大手大腳,只是某些場合身不由己,消費也跟着水漲船高。這兩年,兩人存下的銀錢不少,但目前屬于沒有收入瘋狂支出的特殊時期,也不知道帶的銀錢夠不夠支撐完殿試。

馮知春也想過做點活計補給,但京城留給原身的陰影太大,她跟着總有些邁不開手腳。加之京城對身份把控更緊,她雖已嫁人,身上的罪籍仍沒洗去,不論是出售自己的廚藝還是女紅,都投石無門。

楊瑾于詩會酒盞中,逐漸理清了當朝情況的葉脈一隅。

當今聖上十幾歲當政,至今執政二十餘年,年至不惑。後宮三千佳麗,聖上身體尤佳,子嗣衆多,其中最富才學且有一番作為的,有四位皇子,分別是:太子、大皇子、長公主、十皇子。

十皇子好武,自幼拜師名将,沙場馳騁,身上背有戰功。他于幾年前自動請纓護守南疆,聖上恩準并賜封號封地,使得他成為第一個也是目前唯一一個擁有封號封底的皇子。

長公主并無建功立業,而是熱衷于善事,為皇族掙了個好名聲。她牽線修複寺廟,興建學堂,還組了慈善會接濟窮人,教授技藝。百姓感激,稱之為“活菩薩”。

這兩位并無心于朝堂。

所以,最為文人雅士、朝廷百官私下緊張與樂道的,實則只有太子和大皇子。

嫡長子在世,為何太子立幼不立長,反讓排行第四的皇子當了?

“楊兄果然是醉心探案,對京城事都不知吶!”楊瑾這個疑惑,引來一些才子興致勃勃的低聲讨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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