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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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治病救人了,也不出生入死了,我們就做兩個世上多餘的人,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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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輛吉普車在如願面前停下,一個瘦高的男人坐在駕駛位上,他長了一張陰狠的臉,手臂紋了一只蠍子圖案的花臂,習慣性地機警地看了一圈周圍的情況。

“蠍哥……”如願走到車邊,一臉抱歉地說:“對不起啊,這麽晚了,還麻煩你跑一趟接我。”

“沒事兒,上車。”

烏幹達沒什麽公共交通,大晚上的私人的小巴又不安全,哥哥是絕對不讓她坐的,所以如願只得打電話叫蠍子來接他。

“今天怎麽沒開車。”

“跟朋友吃飯……就沒開車。”

“什麽朋友這麽不靠譜,把你一個女孩子扔馬路上。”

如願沉默了一會兒,小聲說:“不怪他,是我要他走的……”

看如願這個模樣蠍子就知道是怎麽一回事兒了,問:“你哥哥是跟我說你最近交了個男朋友,要我盯着點,就是這個吧?”

“不是男朋友……”

“分手了?”

如願懶得解釋。“算是吧。”

蠍子忍不住笑起來,如願不滿地問:“你笑什麽勁兒?”

蠍子立刻又嚴肅起來,道:“我覺得你哥哥知道了一定特別高興。”

“我都28歲了,又不是18歲……”如願嘟囔道。

“在你哥心裏,你永遠都只有8歲。”

如願心裏一酸,沉默起來。

他們的父母過世的那一年如願剛好就是8歲,從那個時候開始,哥哥對于如願來說就既是兄長,又是父母。

木如夜大如願八歲,他們的父母都是吸毒人員,死于艾滋病。這對兄妹從小就受盡白眼和欺辱,尤其是如願,她的童年過得非常糟糕。所以木如夜對她總有一種補償心理,永遠把如願當做一個需要保護的小女孩兒。

其實不是如願沒有長大,是哥哥從來都不願意她長大,這樣子木如夜才能償還16歲時無法保護自己小妹的情感缺失。

如願心裏一直都知道,所以在哥哥面前,她願意做一個小孩子。

“我哥最近又去忙什麽了啊?這半年總是見不到他的人影……”如願從來不當面問哥哥他自己的事情,總是通過蠍子他們旁敲側擊。

“哦,去搞資源勘探去了。”

“資源勘探?”如願一臉驚訝地問:“我哥什麽時候開始搞這個了?他不是一直搞進出口貿易的嗎?”

“進出口貿易能掙幾個錢啊。他雖然不會勘探資源,但是他救的那個女博士會啊!人家可是業內專家,多少人搶着請的。”

如願嘆息一聲,無奈地說:“我其實一直都不知道我哥哥到底想要做什麽,東一榔頭西一棒子的……”

“對于你哥哥來說,做什麽都不是最重要的。”

“賺錢才重要麽?”

“賺錢也不過是手段,獲得權力才是最終的目的。”蠍子一只手握着方向盤,伸出另一只手來,拍拍如願的腦袋道:“算了,這些你也不懂,你哥要是知道我跟你說這些又要跟我發脾氣。”

如願怎麽可能會不懂,她只是裝作不懂。

從小到大,他們這對兄妹受了多少欺辱和白眼?哥哥那樣驕傲的個性,可為了生存,多少次的抛下尊嚴,只為了求得他們兄妹的茍活。

所以如願知道,哥哥心底最渴望的是什麽。

他渴望像別人當初掌控他們的生活一般,也去完全掌控別人的生活,他要再無人可以欺辱、控制、強迫他。

如願心疼哥哥,心疼哥哥那一顆永遠在被灼燒的心。

“我最近有些事情要忙,可能暫時顧不上你。”蠍子說:“這段時間,你好好照顧自己。”

“嗯,我就呆在坎帕拉,不會出什麽事情的。你也要去我哥那兒了嗎?”

“不是,是你哥和我一直在找的人有消息了,說起來也巧,好像說那人也來烏幹達了。”

如願也不多問,問了蠍子也不會說,這幾年一直聽說他們在找人,也不知道是恩人還是仇人,神神秘秘的……

蠍子把如願送到家門口,如願問他要不要進來坐坐。

“別!被你哥知道還不得殺了我。”

如願無奈得很,道:“你他有什麽好不放心的?”

“就是我他才不放心。”蠍子拍拍如願的肩膀道:“行了,好好休息,我現在要去見我們的線人,你有事兒電話聯系我。”

蠍子連再見都沒有說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來他們要找的那個人,對于哥哥來說比她這個妹妹都重要!

如願洗了澡出來,卻一直在打冷戰。天氣并不冷啊……

窗簾在飄,窗子開得很大,如願便走到窗前想關窗,卻見到樓下停了一輛吉普車,車邊有一個筆直的身影。

如願套上外套,急匆匆地想要下樓,可是走到門口卻猶豫了。最終還是輕輕拉上窗簾,脫下外套,關上了等,緩緩地躺回了床上。

__________

見不到如願的日子,就連夢都生了鏽。

顧向陽也知道自己不該來,但是卻還是不自覺地把車子開到了如願家樓下。樓上的燈光熄滅,如願應該睡了,顧向陽也靠在車裏閉上了眼。

那一日,顧向陽與如願在那家印度餐廳分別之後,他便再也找不到理由去找如願了,所以每次從外面執行任務回來,顧向陽都會來如願樓下,看着她家的窗子,直到燈光熄滅。

他也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樣做既變态又卑鄙,但是他只有在離她很近的地方才能安睡……

第二天顧向陽早早就醒了,他照常把車子開到不明顯的地方,想看着如願去上班了再走。可是很奇怪,今天等來等去也等不到如願下樓,眼看都過去一個多小時了,也沒有見到如願的影子。

如願不是一個會随便對待自己工作的人。

顧向陽的腦海裏一閃而過那些陳舊的畫面:淩亂的屋子,一地的血污,順着樓梯一直綿延下來的血手印,被掉住脖子開腸破肚的狗,還有坐在屋子中間已經陷入瘋狂的姐姐……

顧向陽感到一陣恐懼的顫抖,也管不了那麽多,沖上了樓去敲如願的門。

沒有人開門。

不會的,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這些年他們都沒有找到過他,現在來了非洲,怎麽可能找來?

可是他不敢保證,那些人窮兇極惡,他什麽都不敢保證。

顧向陽正準備踢門的時候,如願打開了房門,她神态很憔悴,臉色難看,似乎還沒有睡醒,懵懵地問:“你怎麽來了?”

長長的舒了一口氣,顧向陽有一種劫後餘生的感覺。

調整了一下呼吸,顧向陽故作鎮定地說:“見你還沒去上班,怕你出了什麽事情。”

“你去醫院找我了嗎?我請假了,今天有點不舒服。”如願有些搖搖晃晃地,打開門讓顧向陽進來。

“你生病了麽?我開車送你去醫院看看吧。”

如願點點頭道:“有點難受,現在就想睡覺,你能給我燒點水麽?我口渴。”

“好。”

顧向陽立刻進廚房燒水,一面在心裏嘲笑着自己的草木皆兵,幸虧如願沒有追問,要不然怎麽解釋他跑到他家樓下偷窺她的事情?

正接着水,顧向陽卻忽然聽到外面傳來一聲巨大的悶響。

”如願?什麽聲音?”

沒有人回答他。

“如願?”

外面依舊安安靜靜的……

顧向陽立刻放下手裏的水壺,慌張地沖出去一看,發現如願倒在地上昏迷不醒,整個人已經燙得像是燒起來一樣……

顧向陽抱着如願沖下樓,把她放在副駕駛上,立刻開車去穆拉戈醫院。

路上如願醒來了一會兒,可又昏昏沉沉地睡過去,每次醒來都痛苦地嚷着頭疼,叫着難過。

如願是一個非常能忍受的人,如果不是真的很痛,很難過,她不會叫出來。

顧向陽記得恨不得從行人身上碾過去!可是這裏是卡帕來,根本就沒有交警指揮交通,顧向陽焦急地開着車在車流裏穿行,可這時候一個交警把他攔了下來。

坎帕拉的交警總是會攔中國人的車,沒有原因,就是找碴要錢。

顧向陽丢給他五十美金,讓他趕緊讓開,可這個警察覺得顧向陽這麽大方,哪裏肯就這樣罷休,非要顧向陽把護照給他看,糾纏不休。

這世上只有如願的事情顧向陽沒得商量,他拔出□□,指着那個黑人警察,憤怒地說:“拿着這五十美金滾開!”

他再不讓開,顧向陽覺得自己真的會開槍。

顧向陽的眼神充滿了壓迫感,讓人不敢直視,黑人警察也不過是為了要錢,立刻舉起手讓開了。

可是沒有開一會兒就又遇上了堵車,坎帕拉的路況非常不好,交警指揮攔外國人要求而已,堵起來幾個小時都有可能。

顧向陽看了一眼副駕駛上的如願,她又閉上了眼,一張臉痛苦地皺成一團,一頭的冷汗。看她這個樣子,顧向陽急得要命。

路上寸步難行,顧向陽沒有辦法,只好就地停下了車,對昏昏沉沉地如願說:“堵車了,我背你去醫院。”

如願打着冷戰,腦袋劇烈的疼痛着,迷迷糊糊地點了點頭。

顧向陽背起如願就跑,恨不得自己能長出四條腿來。可是如願的手無力地搭在他肩上,整個人都是癱軟的,只要顧向陽稍稍跑快一點如願就恨不得要從他身上滑下去。

“如願,再堅持一下,我們快一點到醫院記好了。”

如願艱難地應了一聲,細細的胳膊環住了顧向陽的脖子。

她的身子那麽燙,她的呼吸那麽輕,她細細的手臂那麽無力,顧向陽感覺自己随時都會失去如願。

“我好難受。”如願氣若游絲地說:“叔叔,我好難受……”

顧向陽的腳步緩了緩,眼眶不住的濕潤起來,悲從中來。顧向陽大如願幾歲,為人處世比較老成嚴肅,如願從前總說他像個老人家,所以當年她對他撒嬌的時候,總是喜歡叫他叔叔。

“乖,不怕,就快到了。”

如願帶着哭腔說:“叔叔,我想回家,回中國。”

顧向陽的心顫了顫,加快了腳步道:“好,病好了我們就回中國,我送你回去。”

可如願沒有回答顧向陽,她的手臂又垂了下去,徹底陷入了昏迷,顧向陽再怎麽叫她,她都不理。

“病好了我就帶你回家,我們不在非洲呆了,哪裏都沒有家裏好。”

“我還有好多事情答應你了沒有做呢,你記不記得,有一場電影,我們看了好多次都沒有看成?不是遇到了流浪貓就是遇到了流浪狗,或者是遇到需要幫助的拾荒老人,好不容易沒有遇到需要幫助的人了,又遇上壞天氣,狂風暴雨的。我們一定要找機會把那場電影看了。”

如願依舊安安靜靜的,沒有一絲回應。

顧向陽哽咽着說:“你不治病救人了,我也不出生入死了,我們就做兩個世上多餘的人,對別人沒有用處的人,好不好?”

如願不回答,她沒有力氣說話,她的身體正在被疾病攻擊和摧毀,她用最後的力氣伸出手,又輕輕地環住了顧向陽的脖子……

能做兩個世界上多餘的人,該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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