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商籬走進巷子,雪打斜枝,在牆壁上投下不斷晃動的剪影,待他的剪影與枝桠重合,身後飛閃出一排東廠番役,“督主!”
“嗯。”商籬負手站在巷子的中軸線上,并未回頭,“查的如何?”
一人回話:“回督主,五皇叔近半個月的确跟魏仲交往甚密,他們似乎在醞釀着什麽。”
“似乎?”商籬偏眸輕瞥,薄涼一笑,“以後再給本督提供模棱兩可的答案,你們就不必再出現在本督面前了。”
“卑職等會盡快查出真相!”番役立馬認錯。
商籬摔下衣袂,如雲廣袖風中生姿,他筆挺地往前走,留下一句命令,“僅限十天。”
“諾!”
番役們瞬間消失了身影,商籬慢悠悠走着,夜色越發濃郁,黑狐大氅露出了月白袍的一角,指尖抵住下巴,來回蹭動,而後輕輕一扯,一張薄如蟬翼的面具被撕了下來。
垂下手臂繼續走路,這條巷子是通往錦衣衛衙門最近的路線,他進了府衙,一路暢通,府內錦衣衛見到他紛紛躬身作揖,喊他“大人”。
沒錯,他是商籬,更是季修遠。
……
三日後,阮藝扮成宗主,由十七衛護送去往雨窪村,住進村中一處農舍。
經歷上次的共同作戰,十七衛對“宗主”可謂惟命是從,接下來的日子裏,“宗主”讓他們遠離農舍,只負責遠距離保護,不可打擾“他”的清幽,十七衛照做,全部退離開農舍,隐蔽在附近。
司禮監的太監都以為宗主親自去抓水怪了,并未生疑。
容俏金蟬脫殼後,帶着小鲛和花浮玉一同啓程,去往附近的雨窪村,容俏自己住在村中房舍,小鲛和花浮玉則幻化為鲛女和河鲀,潛入河底,鲛人還是更親近水域。
每日清晨,花浮玉都要督促容俏鍛煉體能,兩人一豬會圍着河邊跑上兩個來回,晖陽傾灑粼粼河面,微風吹拂枯黃蘆葦,容俏和小鲛在河畔嬉戲打鬧,身後的小花豬像在追逐兩只小蝴蝶,他們笑容純真,與晨曦一樣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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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後,花浮玉開始教習容俏水下憋氣,初冬的河水冰寒刺骨,容俏剛浸入河水,凍得嘴皮直打顫,每次沒入水下都堅持不了半柱香,花浮玉一勁兒鄙視她,可還是會耐心教導。
與容俏的悠閑不同,季修遠最近忙到廢寝忘食,中廠無首,案子全部轉給錦衣衛,季修遠每天忙到二更天,才能抽身回府歇息幾個時辰。
夜涼如洗,寒風蕭瑟,街道上除了喝花酒的恩客三三兩兩勾肩搭背,再無其他行人。
季修遠靠坐在馬車內,臉色煞白,薄汗沁出體內,打濕了衣衫,他被宗主下了斷魂丸,每月都要服用解藥,自從宗主被殺,他再沒服用過解藥,他摩挲着腰間玉佩,這是一枚價值連城的血玉,要以他的血液潤養,才能發揮克制他體內毒素蔓延的功效。
雖然他武功卓絕,可斷魂丸是宗主專門用來對付他的毒藥,毒性居首,任誰也無法用內功逼出。
他不禁在想,同樣中了毒的容俏,自從吞下斷腸丹之後,從沒主動向“商籬”要過解藥,這是為何?
胸膛火辣辣灼燒起來,季修遠攥緊血玉,調整呼吸,汗水順着臉頰滴淌,今晚,他又要在撕心裂肺中度過了,若是一直沒有解藥,他可能熬不過一年了。
突然,車夫停下馬車,季修遠瞳眸驟然變冷,他們遭遇了劫殺。
數百支箭羽射向車廂,車夫來不及射出響箭,就已經中箭身亡,季修遠飛身出車廂,踩着密密麻麻的箭羽旋轉向上,同時抽出繡春刀擋掉襲來的冷箭,刺客從暗處現身,待季修遠落地時,腳下全是斷箭。
刺客人數衆多,有備而來,季修遠一邊打鬥一邊思量,敢公然刺殺他的人除了魏仲還能有誰,魏仲現在如日中天,勢頭有反超宗主的趨勢,雖然小皇帝在潛移默化中削弱了他在皇城的勢力,但保不準他與某個手握兵權的皇叔有所勾結,加之五皇叔助力,那位邊境的親王才是更可怕的存在,會是誰?
季修遠揮刀砍斷刺客的利刃,以左腳為支點,右腳橫掃,拉開與刺客的距離,刺客首領比劃手勢,季修遠知道,這是軍隊變化陣列時的軍令,看來刺客全是衛兵。
手中聚力想直取首領首級,可體內的毒素倏然散開,擾亂真氣,季修遠噗一口吐出血水,握刀跪在地上,眼前開始出現疊影,刺客見此立馬一同圍攻,身後一杆長纓槍襲來,直插季修遠的肩胛骨,季修遠悶哼一聲,擡手握住穿透身體的槍頭,以內力振開身後刺客,首領上前斜揮一劍,季修遠面頰一痛,火辣辣一記劍痕橫貫俊容,臉上血肉模糊。
他內體真氣亂蹿,又身負外傷,已然支撐不住。
首領雙手舉起長劍,大力劈下,似乎要給他致命一擊,刀光劍影間,季修遠提起繡春刀,一刀橫斬首領,随即他反手拔出長纓槍,吐口血水,冷睇刺客們。
刺客見首領被斬,暫亂陣腳,偷瞄臨街鋪子,二樓挑廊上的老者邪笑一下,指了指季修遠前方,刺客接到指令,向季修遠發起更加狠厲的攻擊,老者提氣飛出挑廊,手心凝力,一掌拍在腹背受敵的季修遠背後,季修遠頓覺五髒俱顫,眼前一黑,再無意識。
老者想剁碎季修遠,卻被一道聲音制止,挑廊上又出現一道身影,是五皇叔諸褶彥,“九千歲,皇兄有令,讓咱們給季指揮使留一具全屍。”
魏仲探上季修遠的鼻息,确認季修遠的傷勢已是回天乏術,随即扔了佩劍,“好,咱家依王爺所言。”
諸褶彥憑欄俯視血泊中的白衣男子,搖了搖頭,可惜這麽出色的人臣了,“扔進護城河。”
“諾。”
諸褶彥笑道:“皇兄會給九千歲記一大功的。”
“不敢。”魏仲凝視被刺客擡走的季修遠,鷹目溢出愉悅,今晚下一個目标,商籬!
除掉東廠和錦衣衛的兩大提督,任宗主再惱火,也無濟于事,魏仲其實更想先殺宗主,那樣,他就是司禮監第一把交椅了,攜天子令諸侯的人便是他魏仲。
可邊境那位親王似乎看出了他的野心,說什麽也不同意他先殺宗主,如今,宗主就是那位皇叔牽制魏仲的籌碼。
即便季修遠和商籬不在了,宗主還能依靠東廠和錦衣衛壓制魏仲,宗主一旦被除,魏仲一定會第一時間收攏東廠和錦衣衛,到時候,整個廠衛全部落入魏仲之手,對幕後之人百害無一利。
誰也不傻,與老奸巨猾之人合謀時,都要多留一個心眼,否則就是與虎謀皮。
魏仲和諸褶彥趕到商籬府宅時,刺客告知他們,商籬臨時出城了,歸期未定,魏仲無奈,商籬還真是神秘莫測,總是時不時消失影蹤,是個讓人難以琢磨的人。
刺殺的計劃落空,兩人只能再等時機,但他們深知,錯失了最佳時機,再找機會只怕難上加難。
刺客将季修遠裝在馬車的暗格裏,成功通過了關卡,随後把他扔進護城河中,只能見到墨發和白袍漂浮河面,很快,他就被奔騰的河水沖去了下游。
河道中有很多巨型花崗石,男人在漂浮的過程中撞了頭,血流不止,鮮紅很快被沖淡,在流經一處分支時,他被卷入了分流,朝郊外村落流去。
翌日清晨,雨窪村炸開了鍋。
“村口有具男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