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一旁端坐的索菲亞瞧得很清楚,心中對閹人肅然起敬,閹人之間也能有絲絲入扣的“愛情”,超乎情愛,超乎風月。

商籬總感覺有人在盯着自己,偏頭迎上索菲亞的目光,有絲不解,她的目光中透着同情和欣慰,這是幾個意思?

收回視線,看向校場。

——小丫頭,別受傷。

日光直射校場,容俏被龐然大物的投影籠罩,擡頭微微一笑。

幾名馴獸師了然,費力解開虎鏈,衆人屏息靜氣,看着白虎一步步朝容俏走去。

有人說直視野獸的雙目等于對野獸發起挑戰,此時,容俏就直勾勾盯着白虎的藍眼睛,白虎似乎被激怒了,想要展示百獸之王的雄威。

它背部緊繃,呈現出流暢的線條,做匍匐狀向容俏逼近,距離她不到十丈的位置突然發出響徹雲霄的吼聲,聲音持久,聲振屋瓦,帶起地面的黃沙和落葉。

容俏拂開發絲,摸向腰間,似乎要取出銀鞭。

衆人覺得容俏太不自量力了,面對兇猛的野獸,別說是一根普通銀鞭,就算是金箍棒恐怕也降伏不了對方。

在衆人的擔憂中,容俏将東西掏了出來。

貴女們揉揉眼睛,随後嗤笑起來,容俏哪裏是拿出鞭子,她拿出的是雞腿……

容首輔扶額,覺得汗顏。

小皇帝笑了,她想用一只雞腿“收買”白虎?

白虎又吼了一嗓子,似乎瞧不起她手裏的雞腿,雞腿哪裏有人肉好吃!

可出乎衆人意料,容俏竟然自顧自吃起來,她餓了,摸銀鞭時才想起早些插在腰間的雞腿還沒享用呢,先沖白虎比劃一個手勢,外行人不懂,馴獸師可是明白的得很,她在示意白虎,暫停進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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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虎哪裏是她能控制的,桀骜地眯眯虎眼,虎軀後傾,而後朝容俏狂奔過來。

容俏抹把嘴,麻麻批,不懂規矩的虎崽子!

容俏扔了雞骨頭,運氣翻飛,在空中倒挂半圈,抽出銀鞭瞄準虎頭,“啪”一聲抽在它耳側,随即落在它背上,虎背又寬又敞,像踩在寬廣的草地上,容俏盤坐其上,拽着虎毛,老虎開始彈跳,想要把她彈下去。

容俏側頭看向自己的婢女,婢女飛身而來,容俏接過她手裏的魚竿,抛出魚線,持竿做釣魚狀。

白虎眼前登時出現了一只炸毛大公雞,大公雞被吊着脖子,撲騰翅膀想掙脫開束縛,可在白虎眼裏變了味兒,以為大公雞在向它發起挑戰。

大白虎急眼了,一只公雞敢在它面前耀武揚威,于是它轉移了注意力,向前方公雞發起猛撲。

容俏一手托腮,一手掉轉魚竿方向,連獸語都未使用,便誘導大白虎朝看臺下的門洞而去。

離門洞越來越近,容俏指尖彈镖,射斷了魚線。大公雞落在地面,下意識朝門洞外跑,發出咕咕咕的聲音。

大白虎以為公雞發出了一連串嘲笑,更來氣了,虎落平陽被犬欺,它都淪落到被雞欺了,于是白虎牟足勁,直沖門洞……

容俏适時飛離虎背,越過臺上的栅欄,落在了門洞外,大白虎竄進門洞,但由于體型巨大,門洞根本容納不下它,它被擠在門洞裏,進退不得。

大公雞停在門洞外,發現追它的大物不動了,便揮起翅膀,抖動雞毛,以勝利者的姿态仰首闊步。

容俏挨近它,掐住雞翅根拎了起來,笑眯眯看着被困的野獸。

大白虎起初還狂傲幾下,随即發出噗噗的聲音,好像渾身難受,發洩不出來。

看棚內的官員和家眷議論紛紛,馴獸師小跑向門洞看去,只能瞧見圓圓的虎腚,和一甩一甩的虎尾巴。

大白虎完全被門洞夾住了,如踩到困獸夾的小動物,不知所措,等待獵人到來。

容俏走近,老虎張開血盆大口吓唬她,有些黔驢技窮,掙紮間虎皮被堅硬的牆壁磨破。

僵持一刻鐘後,容俏轉身預備離去,大老虎以為她不管它了,嗷嗷兩聲,容俏轉身看他,下令:“抱頭。”

大白虎皺皺虎臉,容俏重複一遍,“抱頭!”

大白虎毛爪搭在頭上,呈抱頭狀。

“很好。”容俏走過去揪揪它的須子,它沒動,容俏知道它屈服了,其實動物很容易被馴化,但容俏沒什麽成就感,反而覺得它們悲哀。

馴獸師從看臺上跳下來,“容二小姐,這……”

容俏擺擺手,飛身回看棚,離開前留下一句話,“拆了看臺。”

……

回到看棚,小皇帝大悅,容俏真給他長臉。

索菲亞起身來到容俏面前,握住她的手腕,“你很聰明,馴服野獸不一定非要武力解決,采取迂回同樣可以達到目的。”

容俏讪讪一笑,“謝謝索菲亞公主。”

散場後,容俏湊到商籬身邊,一副求表揚的模樣,商籬睨她一眼,大步走向石階,容俏跟上前,“商籬,你這些日子經歷了什麽,為何悶悶不樂的?”

“沒事。”

“那幹嘛對我愛搭不理?”

商籬:“你不是巴不得我消失在你面前嗎?”

容俏擋住他,“我現在改變想法了。”

商籬挑眉,“為何?”

“回答你的問題前,你要如實回答我一個問題,一個就好。”容俏豎起一根食指,杏眸含着懇切。

“講吧。”

“你......”容俏斟酌語言,“你願不願意變回男兒身?”

“荒謬!”商籬繞開她,繼續走。

容俏跺跺腳,拉住他的袖子,“我是認真的!”

“認真的胡鬧!”

“不是!”容俏拉他到無人的角落,鄭重道:“我有辦法讓你變回原來的樣子,你只管告訴我,你想是不想?”

“不想。”

“為什麽?!”容俏不懂,他已經取得小皇帝的信任和敬重了,沒必要一定當太監才能發揮所長吧,“你不想娶妻生子嗎?”

“你想嫁給我?”

“……嗯。”容俏低頭扭腳尖,羞噠噠的樣子,像個懷春少女。

商籬垂眸掩蓋眸中複雜,她竟然看上“商籬”了,而非他季修遠,可笑得很!

他說:“我不想娶你。”

“我知道你自卑。”容俏難得善解人意,擡頭凝睇他的鳳眸,近距離觀察他的眼睛,總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再看他的面容,好像通過面具能看到另一個男人的影子。

商籬被她的話氣笑了,擡手指向自己,“我自卑?”

“嗯。”容俏篤定。

“是你自信過頭了,容二小姐,三廠已滅,我們的交集只剩鏟除餘孽,請你搞清楚,我是閹人,跟閹人是不會有未來可言的,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費時間,去找個喜歡你的男人嫁了吧。”

容俏嘟嘴,“不要,我就看上你了!”

“你看上我什麽了?”

容俏回答不上來。

商籬自嘲一笑,“莫不是看上我沒有……蛋?”

男人說出這句話,總有些違和感。

容俏心裏無比篤定,他就是自卑,不敢面對不完整的自己,“以前是我的錯,我不該不顧及你的感受,随意傷害你的自尊心,請你相信我,只要你想重新做人,無論你選不選擇我,我都會幫你的。”

重新做人?

商籬推她腦門,“閹人也是人,不要一概而論,不是所有閹人都心理不健全。”

容俏拍嘴,她從小肆意慣了,從不刻意去讨好誰,現在讓她對着喜歡的人說阿谀奉承的話,她還真不習慣,“對,閹人中不全是壞的,比如為陛下犧牲的禦前太監,比如你,都是頂好的人。”

“我是頂好的人?”商籬以食指擡起容俏的下巴,“那季修遠呢?”

“沒事提他作甚?”容俏現在最煩的人就是季修遠,一提他,會不由自主想起被他揉在懷裏欺負的曾經,小臉染愠。

商籬瞧得清晰,鳳眸黯了黯,“回答我。”

“他不好不壞,是個讨厭的人,我不想招惹他。”容俏實話實說。

“我知道了!”商籬撇開她的下巴,拂袖離去,神情薄涼。

容俏揉揉下巴,對着他的背影拳打腳踢,他想撩就撩,想走就走,當她是什麽人?

仗着她喜歡他,對她冷冷冰冰,好樣的,臭商籬,你給本姑娘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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