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說這話的少女，坐在床上，姿态很随意，視線卻緊盯了他，這使得她肢體動作和面部表情有着微妙的不和諧。
莫文阗覺得更不和諧的，是她方才所說的話。
讓他……強烈不适。
不是那種貶義的，引起人不愉快的不适，而是過快的變化和巨大的沖擊，讓人無法适應。
過年的時候見到蕭旻明的時候，他剛結束工作，抽出時間回家一趟。
她剛結束嚴苛的高三寒假補習，厚重的羽絨服下是她們學校運動套裝的校服，系一條打眼的紅色羊絨圍巾，背松松垮垮的書包。
校服，說實在的那個時候的校服大多沒有設計感，寬寬大大，配色無非是黑白藍這些，但就是這樣，蕭旻明在一群沒怎麽打扮過的學生中，仍顯得亮眼好看。
蕭旻明從馬路那邊走過來，蕭柏桦把車窗放下一半，說：“快上車吧，等你好一會了。”
“文阗哥。”
她透過車窗，眯起眼睛笑了一下。
氤氲白霧溢散在冷空氣裏。
莫文阗見她一身學生打扮，有點懷念，又有點距離感。
他指着她扁平的書包，問：“書這麽少？”
“在學校做得差不多了，就剩一些卷子。”
此時在房間門口，莫文阗能清晰地回憶起幾個月前見到蕭旻明的樣子。
還是在上中學的小女孩兒。
最大的煩惱是調考成績升了還是降了，最期盼的是高考之後去哪裏痛快玩一場。
現在她卻站在他面前，和他說他以前從沒有想，也不敢想的問題。
蕭旻明雖然說得隐晦，兩人腦袋瓜子都不差，自然心裏清楚她在說什麽。
但她說得太理性太正經了，說是告白吧，也說得過去；說它是一種潛在的可能選項吧，也說得過去。
莫文阗陷入到一種很奇怪的情緒裏。
自從家裏變故之後，其實很少有東西能激起他很多情緒。
所以現在這一刻，對于莫文阗來說格外陌生。
他在門外站了好一會。
似乎在斟酌用詞。
最終他像放棄了什麽，神色有些晦暗難懂。
有過了一會，莫文阗像家長一般，語重心長、苦口婆心地說：“旻明，你很好也很優秀，所以你在長到我這麽大的時候，會遇到更多更好更優秀的人。到那個時候，你再決定也不遲。”
蕭旻明臉上的表情沒有什麽變化。
而她自然交疊腿間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除開血緣關系，不會有比文阗哥對她還要好的人。
此刻的蕭旻明就是這麽篤定。
絕不會有。
可她單方面的想法又有什麽用？
他太好了，也許會因為對她爸爸心懷愧疚或感激，而做出某些決定。
且一旦做出，有什麽苦他也是往肚子咽，不會說出來。
蕭旻明表情不變。
她說：“嗯，你說得有道理。”
“……”
“所以我今天做得是對的。我要睡覺了。”少女往床上一躺，“晚安。”
莫文阗出卧室，幫她關了燈，帶上門。
均是一夜難眠。
……
而現在，不同的公寓，還是他的卧室，他的床上，蕭旻明鸠占鵲巢，卻一副占山為王的模樣，甚至不容辯駁地說：“文阗哥，我們來一場要麽happy ever after，要麽分居離婚走人的戀愛吧！”
莫文阗既覺得突然，又覺得理所當然。
只是這一次。
蕭旻明臉上表情沒什麽變化，莫文阗臉上表情同樣沒什麽變化，他站在門邊，看着這位和他生命已經無法分開的女孩，開口。
“嗯，你說得有道理。”
蕭旻明的眼睛緩緩睜大。
“那就試一試吧。”
像是綠油油的草坪上啵啵啵地瞬間開滿了花朵，蕭旻明現在很是滿意。
她甚至不太能控制得住表情，微微低頭，抿嘴笑了一下。
旋即很快又恢複會談語氣。
而男人也随着她的笑，跟着笑了。
卻在她再次擡頭的一瞬間，又把臉板了回去。
小沒表情對大沒表情。
最後小沒表情很滿意，她從床上滾下來，走過男人身邊時，身後拍了拍他的肩膀。
“嗯，同志你很上道啊。”
然後抱着抱枕，樂颠樂颠地又回到自己的房間裏。
睡覺睡覺。
蕭旻明把臉蛋埋進抱枕裏，呼吸間全是另外一個房間的味道。
這一刻她才夢中垂死驚坐起！
等等，是不是哪裏不對？！
這絕佳的機會，好歹摸個腹肌再回來啊！！！
蕭旻明再次倒在床上，又又又睡不着了。
錯失良機，就很氣！
……
好消息之後又是一個好消息。
蕭旻明接到電話，《沒有一個無辜的人》的試鏡，她通過了。
後面還有合約等文書工作要處理，沒什麽幺蛾子的話，這個角色就是她的了。
這方面的事，蕭旻明是一概不管的，全部推給聞歲星。
在錄制《我是演員》最後一期，也就是優秀學員和導師共演的純綜藝搞笑期的前一天，蕭旻明收到聞歲星的電話，說要和投資方見個面，吃飯，然後簽合約。
說真的，和投資方見個面，吃吃飯，倒是不奇怪，只是吃了飯後簽約……好吧也不是沒有的事，只是蕭旻明感受到一絲違和感。
鳥聚聚人高傲了一點話少了一點還毒舌了一點，但這方面還是遵紀守法遵守交通規則，不偷稅漏稅的一只好妖。
蕭旻明有話直說：“是不是那種飯局？”
聞歲星：“可能，不确定，但是推不掉。”
“那我……”
“所以你……做點預防手段。”聞歲星咳了一下，“你懂的吧？”
蕭旻明：“了解！”
聞歲星：“……”
不，你這麽興奮我反而有種不詳的預感啊！
這種晚飯稍微正規一點，蕭旻明為表“尊重”，還穿了一條設計感挺強的小裙子。
莫文阗在工作，拍雜志封面，就在A市。
蕭旻明去之前想了想，還是和他發了信息，說了時間地點幹什麽，然後放心大膽準備充足地去了。
桌上除了導演、制片、主演和他們的經紀人以外，還有兩個投資方爸爸。
一個是房地産老板，另一個家裏産業比較多，屬于集團綜合業務，仔細一看，人到中年保養得還不錯，甚至可以算風流倜傥，姓羅，叫羅永之。
蕭旻明覺得他有點面熟。
聞歲星小聲提醒：“羅桓他爸爸。”
蕭旻明恍然：“哦！人渣他爸，大人渣！”
聞歲星：“……”
羅永之投資了這部劇，那他兒子羅桓在劇裏擁有姓名也是理所應當的事。
只不過羅桓因為上次錄音棚的“事故”，又因為近期袁菲菲的事情，他心裏有火，可又覺得蕭旻明邪門，頻頻挪開視線。
席間還有飾演男主角的實力演員，劉成。
劉成的實力不論是圈內還是圈外，都是公認的有演技，然而運氣不好，至今一個三金中的一個影帝都還沒拿。
這要歸功于之前三年，第一年他的參賽影片和莫文阗的參賽影片撞了；第二年和常戰撞了；第三年又和莫文阗撞了，第四年又又又和莫文阗撞了。
至于說第五年。
沒有第五年，第五年莫文阗修整年，沒有作品。
大家都以為這年劉成終于可以拿獎了！
結果劉成得病，開刀做手術，今年剛複出。
總結一下，就是很蛋疼。
席間還有女演員程歡，再就是衛任導演的老婆，不拿片酬友情客串的影後張影珏，再就是蕭旻明。
雖說一個大圓桌，吃的是中餐，私房菜，可菜品卻是西式擺盤，一份就一口的分量，服務員瘋狂上菜撤盤子，如此往複。
蕭旻明雖然現在金條珠寶都能拿出來了，但畢竟來路不明，短期內套現還是有一點難度，賤價低賣當然可以，可這些都是品質絕佳的上等貨，蕭旻明也不知道是不是打劫惡龍打劫多了，傳染了一點龍的心性，總覺得就這麽賣了太可惜。
她最近工作是不少，不過花費大，片酬也不像某影帝那樣天價，于是經濟情況也就那樣。
這種一個菜幾千塊的位置，她去之前還真得掂量一下，這次有爸爸們免費請吃飯，蕭旻明是真來吃飯的。
什麽文思豆腐、鮑汁排骨、燕窩桃油，從食材到口味都不錯，菜品種類也繁多，就是一樣一口，吃得蕭旻明很不盡興。
等甜品上來，投資人爸爸，也就是羅桓的真爸爸羅永之，客客氣氣地問：“都吃好了嗎？”
演藝圈的人，不論男女食量都只那樣，有自制力驚人的，全程陪聊，一口菜都不沾的。
菜的分量每盤雖少，可這一口那一口，加起來也多，以正常人的食量來說，一套吃下來，吃飽是絕對沒問題的。
所以羅永之這話也就是客氣一下，盡一盡地主之誼。
大家也都客氣地回應。
蕭旻明茫然擡頭，很小聲地“啊？”了一聲。
她茫然的視線先找到了身材五大三粗，一膀子能掄死一個人的衛任，他說飽了，又找到了當代飯量擔當，青壯年的羅桓，好吧羅桓根本不敢和她對視。
蕭旻明惆悵地摸摸肚子。
好吧，回去吃文阗哥，哦不，讓文阗哥下碗面給她吃。
當然羅永之這種人物，不會錯過蕭旻明的小動作。
不如說一開始，他就很關注她。
羅永之說：“蕭小姐，要不要再來點？”
這時桌上人的視線已經有些異樣了。
能吃、不管嘴的藝人是真的少見。
羅永之反而幫蕭旻明解圍，說：“能吃是福，女孩子能吃你們不覺得很可愛嗎？”
說完，又帶着笑意看向蕭旻明。
眼神帶着一絲挑逗，一絲暧昧。
吃貨明，端莊坐，然後假裝看不懂，面不改色，微笑。
她翻着服務員遞過來的菜單，悄咪咪地湊到聞歲星耳邊說：“……這老頭，想睡我。”
聞歲星：“……”
他看是看出來了……
只是，怎麽從她嘴巴裏說出來，就這麽欠兮兮的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