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這人不是旁的,正是此間的主人——裴溯。
裴溯剛回府就來了書房,見門開着只以為丫環在裏頭收拾,怎料進來以後見是一陌生背影站在書桌前。他凝眸,正欲開口時卻見那人笑了起來,笑聲嬌癡,肩頭輕輕顫動,好像是遇着了什麽喜不自禁的事。
“……”裴溯語滞,看這穿着打扮絕不是府裏頭的人,可外人又是如何進來的?他不覺微微皺起了眉頭,斂眸思付這到底是何人。
正當此刻,站在書桌前的人回過身,可還未等徹底回正就已經看見了背後不遠處站的一人,猛驚得呆立住了。
裴溯見這人原還是滿臉春風笑意,短短一瞬的功夫,臉上就已經轉了無數表情,最終定格在一臉驚恐上。裴溯目光略微在這位不速之客身上掃了眼,隔了片刻才緩緩開口問:“何人闖我書房?”
溪光剛才可真是被結結實實吓着了,這會子胸口還在猛跳不歇。她茫然又驚懼的望着裴溯,卻是不知如何回他的質問,努力張了張口,卻是連一個完整的字都說不出來。這裴溯的氣勢太過淩厲,溪光心中露怯,抱着懷裏頭的玉枕忍不住往後退了兩步。可她身後哪有可退的地方,已然是叫那張大書桌給擋着了退路。
“……”溪光根本沒想到會這般正正巧的遇見裴溯,此刻她闖了他的書房,拿着他的東西,委實……不好解釋。
然而,這時候可不是不吱聲便能含糊過去的。
溪光不開口,裴溯卻要逼問,她往後退,他就往前逼近一步。
離得這樣近,兩人之間只不過才一尺的距離,溪光一擡頭,卻能看見這人居高而下的俯視着自己。仿佛今日她不交代些實情,是無論如何都離不開的了。
可實情溪光總歸是不能吐露的,對着裴溯威壓的目光,她逼着自己深吸了一口氣,鎮定了些許下來。“誤、誤誤入!”說完溪光的臉色就更不好了,明明開口前她都合計好了要說的是“誤入”兩個字,是正正好不會叫她露出結巴毛病的語句長短。可她哪知道自己這是怎麽了,怎麽才兩個字就說得如此磕磕巴巴。
而裴溯只當這人是心虛了,這“誤入”說辭實在可笑,他的書房豈是随随便便什麽人都進得來的?為此,裴溯目中閃過一絲光亮,周身氣壓更是寒了兩分。等他視線緩緩下移,最後停在她抱着玉枕的那只手上——纖細的腕間帶了一只碧綠的翡翠镯子。
這镯子裴溯是認得的,何況前兩日在上房陪裴老夫人用飯,席間他祖母還提了說将這只镯子送給了寧相府家的三小姐。
這位寧三小姐前段時日一直是京城當中的熱議人物,即便是裴溯素來不過問這些,也在不知不覺裏聽聞了她的一些事情。只是他沒想到,那位傳聞中在府元巷裏被許思嬌吓得都暈厥險些活不成的寧溪光,此刻居然會膽大到來闖他的書房。
“寧三小姐既是誤入,何故手裏還拿着旁人的東西不放?”裴溯薄唇微動,聲音中透着一股從容和淡然。只是這聲音略沉,足可見此刻他已有兩分不悅了。
溪光見這人說話端着一張臉,倒是比起上一回更冷漠了兩分似的。她暗自咂舌稀奇,明明她這身子生得足可用“花容月貌”四字來形容,怎麽還不及一塊玉枕讨他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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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玉枕,她猛地打住了思緒——不錯了,這人正在問自己為何拿了他的東西。
溪光心裏頭雖然十分不屑裴溯私自将她的玉枕占為己有的說辭,可面上卻不敢有絲毫表露,心思一轉,已然有了念頭。
“髒了……”溪光一面說着,一面扯着自己的衣袖擦拭玉枕,其間憨憨的笑了兩聲。她圓眸微睜,一臉真摯且坦蕩的回望着裴溯。只好像,她原本就只如此,根本沒有生過任何旁的念頭。
裴溯竟被她此等行徑堵得啞然,“……”不由目光在寧溪光身上凝視了半晌,想起坊間關于這位寧三小姐的傳聞。世間萬物絕對沒有空穴來風一說,因此裴溯開始斟酌……這位寧家的小姐究竟是不是真的癡傻,程度又如何。
溪光哪裏知道,她尋的這個理由在旁人眼中根本可笑至極,簡直是傻得可憐。
“不勞寧三小姐親自動手,府上多的是打掃的丫鬟。”裴溯神色依舊淡淡,好似此刻的耐心剩餘不多,目光催着溪光将這東西趕緊放回原處。
這玉枕到了溪光的手上,就跟生了根一樣,她放不下來。可裴溯那神色也不像是個好糊弄的,遲疑片刻,她決定再竭力試一試。
溪光寄居玉枕多年,一個人無聊了總愛瞎琢磨事,想來想去倒是使得她這人思想覺悟極高。就好比此刻,她該裝傻賣癡的時候,絕不會同裴溯硬着對來。
溪光将玉枕抱得更緊了,一臉期翼的望着裴溯,嬌嬌的出口:“這、這這個漂亮!送、送我好、好不好?”在強大的對手面前,她實在是不介意暴露自己的短處。說話磕磕巴巴怎麽了?這不是更顯得她可憐麽!
何況這屋中只有她和裴溯兩人,溪光相信以後裴溯不會嘴碎到拿她這個短處跟別人到處亂說的。
裴溯輕輕抿起了唇,對着溪光的示弱撒嬌,根本不為所動。
這結果……委實叫溪光有些難以接受。要知道她對這身子的容貌十分自信,每日自己照鏡子都覺得要被鏡子當中的人迷得神魂颠倒。怎麽她這會用了好些手段,對這人卻起不到絲毫用處?
偏偏溪光并非是個輕易就放棄的人,越挫越勇,立即轉了一副可憐模樣眼巴巴的望着裴溯,妄圖用自己的可憐勁兒打動裴溯。
可這些,不過是溪光的一廂情願。
裴溯心思敏覺,這一番下來早就将溪光的心思猜了個七七八八。此刻再看這位寧三小姐的行為,他嘆了口氣,深深覺得……她要麽是太天真,要麽就是個真傻的。
“玉枕是先帝禦賜之物,寧三小姐喜歡,改日我派人另送一只去府上。”
溪光接連受挫,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裴溯,他竟是這麽就要打發了自己?不成!溪光心內斷然拒絕。她此刻若真是丢下了玉枕,指不定就再沒機會碰着了。她低垂着頭,飛快的搜尋着主意,等目光掠至這玉枕上那處缺損時一頓……
“我家家、家有人會補……補玉器!”可真是難為死溪光了,好不容易才将這一句話完整的說出來。暫且不論好壞,她總歸也是尋了一個帶玉枕回去的借口了。
其實說完之後,溪光自己也懊悔這話說得太蠢了。世上多的是能修補玉器的工匠,也不是單單她寧相府有這樣的人。若是裴溯想要,多的是法子找人來幫他修補好玉枕,何必要讓她帶回去。
溪光幾乎已經猜到了裴溯要如何回絕自己了,實際上她好像想不到旁的可從裴溯手中拿回玉枕的法子,一時間沮喪得不得了。之前她是刻意表現,雖然也不叫人讨厭,可總不如這會實實在在的可憐勁來得真實。溪光自己或許意識不到,她的這股子可憐勁叫人瞧了十分嬌憨可愛。
“……修補?”裴溯聽了她的話,卻是神思恍惚了一陣,片刻之後跟着輕輕喃了這兩個字。
“嗯嗯!”溪光早覺得是沒戲了,不料裴溯的這一聲似疑似驚的聲重燃了她的鬥志。“我家……”可才當溪光擠出這兩個字,她又見裴溯垂了眼眸凝視着自己懷中的玉枕,若有所思的低語道:“倒是可以修補試試。”
這就是口齒不伶俐的不便之處了,溪光着急之下只能用手指了指預自己又指了指玉枕,表明她能在這事上出力。
裴溯卻是絲毫都不給她機會,身形一閃便取回了溪光手中的玉枕朝着外頭去了,留話道:“寧三小姐自便。”
“你——!”溪光剛才只覺得懷中一空,等反應過來的時候,玉枕就已經不在她手中了。還什麽自便不自便,溪光從頭至尾只想要的就只有這塊玉枕。這會子被裴溯拿了去,她還留這做什麽,當即想也沒想就跟了上去。
溪光真是猜不透這人,遇見這樣古怪的玉枕非但不害怕,還留在眼前擱着,此刻更是拿了出去不知去做什麽。這可就真害苦了溪光,他如此看重這東西,顯然是叫她難下手拿回去的了。溪光好似從來沒在什麽事上遇過挫,唯獨在這裴溯身上吃過虧,不禁心中咬牙暗道,這人可真是她的克星!
“裴、裴溯!”溪光雖是立即就追了出去的,可哪裏及得上裴溯的速度,出門後根本是連那人的衣角都沒瞧見。好氣!溪光跺腳,臉上被怒氣染出了一層薄紅,暗罵裴溯帶着玉枕跑這麽快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