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

葉爸爸打電話給葉曉若的時候,她一點也沒有想過會是什麽不好的事情,哪怕他告訴她他和媽媽叔叔都在醫院,她還天真地以為是叔叔終于願意去醫院檢查了,心裏還暗自高興了一下。直到葉爸爸說葉家謙是早晨咳血暈倒才送的醫院,說後者已經是肺癌晚期時,她才明白這不是一個玩笑,她一直喜愛的叔叔是真的出事了。

葉曉若幾乎是立刻飛奔到了醫院,她的爸爸媽媽正在病房裏和葉家謙争論什麽,很明顯的是,葉家夫妻很生氣,可葉家謙卻一副無動于衷的樣子。看到她進來,他們馬上停止了交談。葉爸爸和葉家謙對視了一下,大概是後者的示意,葉爸爸嘆了口氣後留下葉曉若一人,自己和葉媽媽離開了病房。

直到很久以後葉曉若才敢回想那一天見到叔叔的場景,一直以來她都希望那只是一個愚人節的玩笑,只要她生氣地喊停,所有人都會跳出來告訴她這一切都不是真的,這一切都只是按照腳本進行的演出。可惜她不是幫助辛德瑞拉的仙女,她沒有仙女棒可以實現這一切。當午夜的鐘聲敲響時,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她的叔叔離開這個世界。

葉家謙靜靜地躺在醫院的病床上,嘴角含笑地看着葉曉若,直到後者不由自主的眼淚落下,他平靜的臉龐才掀起了一絲波瀾。

葉曉若酸從來沒有想過她心目中頂天立地的叔叔會有那麽虛弱的樣子。即使他早生華發,即使他煙不離手,即使他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有志青年的氣息;他的眼睛始終是那麽明亮,那麽炯炯有神,他的脊背始終是那麽挺直,那麽有力。而不是像現在這樣,黯淡的眼睛哪怕在見到她時有一片清明閃過,卻也很快失去了神采。叔叔的脊背不再筆直,她看得出他被疼痛折磨得都想蜷縮成一團,卻努力在她面前盡量讓身子直起來,甚至連她最喜歡的不羁的笑容,這時候也成了折磨人的強顏歡笑。

葉曉若不知道葉家謙是不是一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體狀況卻一直在他們面前表現得如無其事。如果真是這樣,她無法想象他需要怎樣的毅力和決心才能一邊忍受下這些難耐的痛苦一邊與他們快樂地談笑風生。

“曉曉,你別哭啊!你看叔叔不是好好的嗎?”葉家謙蹙起眉頭,侄女的哭泣顯然讓他很無奈,“你哭得我都難受起來了。”

其實葉曉若很想告訴叔叔,她也不想再繼續了,可是眼淚這玩意兒說來就來,不是她可以主宰的。

就在葉曉若想努力收住自己的眼淚和鼻涕時,一陣突如其來的歌聲飄進了她的耳中。

葉曉若瞬間覺得周圍的世界變得很安靜,安靜得只有她和葉家謙,只有後者口中發出的曼妙的音符。

眼淚不知道什麽時候止住了,她只知道自己完全被葉家謙的歌聲吸引了。他的歌聲緩緩地流淌在他們之間,以至于她都不敢大聲呼吸,生怕一個大的喘氣就破壞了這靜谧的一切。

再長的歌也有唱完的時候,何況早已停止了哭泣。

“真沒想到我們家曉曉也有“水漫金山”的時候啊!”葉家謙打趣地看着小侄女說道。

“叔叔,你還好嗎?醫生怎麽說?” 葉曉若的聲音帶着一絲顫抖。

葉家謙苦笑了一下,“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什麽沒事,肺癌晚期你當是開玩笑的嗎?”整個病房裏都回蕩着葉曉若氣急敗壞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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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曉曉,女孩子要溫柔點。好歹我也是你的長輩吧,總得給我留些面子啊!”葉家謙緩了一口氣,并不願意和後輩深入讨論這個問題。

葉曉若略微放松了緊繃的神經,努力用自己最溫和的語氣說道:

“叔叔,那你好好休息,要聽醫生的話知道嗎?”用哄小孩的語氣總該沒錯吧,“你有什麽要我給你帶到醫院來的嗎?”

葉家謙遲疑了一下,似乎在思索着什麽。

“對了,你剛才唱的是什麽歌?怪好聽的。”

他的沉思雖然被葉曉若的問題打斷,卻意外地顯得很高興。

“你喜歡這首歌?它的名字叫《野種子》。”

“野種子?” 葉曉若不由自主地重複了一遍。

就在她發呆的時候,耳畔響起了葉家謙有點猶豫的聲音:

“曉曉,我想讓你到我的畫室幫我拿個東西。”

出了葉家謙的病房,葉曉若看見自己的父母正在那兒和醫生商量着什麽,她坐在過道邊的椅子上等他們一起回家。椅子很冷,就像這個醫院一樣,一點生氣都沒有。雪白的牆壁反射着明亮的白熾燈光,照在眼睛裏讓她直想流淚。偌大的醫院裏雖然人來人往,可是大家的臉上都是一副“事不關己高高挂起”的表情。

葉曉若坐在那兒,腦子裏一片漿糊。首先是葉家謙基本沒有治愈希望的病,其次是他突然給的進入畫室的許可證。這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經放棄了所有生的希望,只是在那兒無謂地等待着死亡的寵幸?

在她還沒弄清楚這一切的時候,葉家夫妻已經結束了和醫生的談話,臉色沉重地向她走來。

回家的路上,葉曉若才大致明白發生了什麽——葉家謙的病情已經十分嚴重了,醫院的化療只能勉強維持他所剩無幾的生命。更糟糕的是,他并不接受醫生為他安排的治療。也就是說,他拒絕任何延長他生命的醫療措施——這正是讓葉家夫妻十分氣憤的地方。截止到他們回家的這一刻,他們與葉家謙仍沒有達成協議。

葉曉若來到葉家謙的家,還是和往常一樣的屋子,一樣的布置,卻給她一種物是人非事事休的感覺。

雖然她的心情很沉重,但是在要打開畫室的那一刻,一股無法抑制的興奮還是從她的大腦傳遍了全身,最後凝聚在開門的顫抖的手上。

門慢慢地移動着它的腳步,随着畫室裏的一切一一映入葉曉若的眼簾:

屋子不大,卻顯得十分空曠,因為裏面可以說沒有任何大型家具,沒有任何或是華麗或是淡雅的布置。

除了滿屋子的畫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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