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落幕

“啪”地一聲,書桌倒地,白紙飛舞飄落,墨汁傾灑而出,物品淩亂一地。

完顏語凰冷着臉,猛地回過身,斥道:“算你厲害!”

永不南下、歸還河南一帶,這兩則誓言,對于金國而言,實屬大損失。

封江月臉色未變,依舊含着淺笑,不緊不慢道:“在歷史上,金哀宗也曾下旨聯合大宋攻蒙古,卻未能有成效。”

靖康恥,南渡辱,不論是北方宋遺民,亦或是南方宋百姓,必有不少人怨怼金國。倘若有機會驅逐金人,宋民定會願意出力。

宋與金相鄰,若與蒙古南北夾擊大金,後者必定危矣。金與宋結盟,遠比與其它國家結盟重要。

當務之急,則是消去它與大宋的隔閡。

她提及未來,仔細分析因果,說得重之又重,末了詢問:“你選擇當亡國之君,還是舍棄河南?”

完顏語凰怒氣稍退,臉色仍不好,質問道:“那這‘永不南下’呢?”這一點,會置大金于被動之境,她實在難以忍受。

有這誓言約束,大金不能主動出兵,但若它國出兵進犯,亦可反攻回去。唯獨只有大宋,若要派兵來收複失地,金便只能抵擋,不可南下出兵攻宋。

這個誓言,當真将金置于險境,又将宋保護到極致。

封江月微笑道:“歷史上,蒙古與宋結盟攻金,允諾大宋河南一帶,倘若如今也這般呢?同樣能得河南,在與金有仇的情況下,宋會選金還是蒙古?”

完顏語凰沉吟不語,背負着雙手。十指骨節分明,瑩白如玉,指甲整齊略透粉色,在龍袍中若隐若現。

見此,封江月尋個座椅坐下,倚在靠背上,十指交叉放在小腹上,慢悠悠道:“有舍才有得。大宋雖偏安一偶,但也想收複失地。金予宋此諾,定會令它動心。”

有那文書在,點明了當今局勢,分析了蒙古的種種危害,大宋不難做出選擇。

“你助我當上女皇,又害我至此。”完顏語凰哼了聲,微怒道:“從今往後,大金對宋不能反擊,只能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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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有法可自保,”封江月駁道,笑吟吟道:“對外締結友好盟約,與宋詳述戰争危害,決心和平共處;對內善待原宋遺民,以免他們生出反心,與宋裏應外合。”

她初入金國時,便與風伏兮雙管齊下,一是助金擊蒙古,二是聯合金國內有志之士,以便将來助宋。

如今情況有變,這支義士隊伍會蟄伏下來,深入金國每寸土地,在暗中窺伺,一旦金毀諾攻宋,便起義攪亂大金。

完顏語凰凝眉深思,無奈道:“也只能如此。”她微微偏頭,瞧了眼封江月,目光沉了沉,自知以往所思有誤。

她初登皇位,的确需要一個不重權勢的都元帥,卻決不能要個一心向宋的都元帥。

見事已擺平,封江月向外喚人。兩名侍女應聲快步走來,收拾屋內狼藉,又端來兩杯熱茶。

完顏語凰輕輕吹氣,淺抿了口茶,輕聲道:“據探子彙報,蒙古軍久攻潼關不下,又經商人被殺、使臣被辱之事,決定西征,先滅花剌子模。”

這段劇情,她二人都知曉。也即在這,在黃蓉幫助下,郭靖立下大功,助蒙古攻破花剌子模的撒馬爾罕城。

封江月笑了笑,詢問:“你有何想法?”她心知,經此一役,完顏語凰對她有了戒心,雖不至于對她不利,但也會事事防着她。

完顏語凰又抿了口茶,慢聲道:“父王一個多月前去了花剌子模,你明日啓程去一趟,務必保下大金盟友。”

封江月點頭應道:“好,不過……”她話鋒一轉:“你給我八萬精兵。”

“理由!”完顏語凰沉聲道,心中有絲煩躁。封江月此舉,打亂了她的計劃。

封江月答道:“派八萬精兵相助花剌子模,以示與諸國結盟之誠意。你雖許下幾諾,但諸國必半信半疑,此舉,能安他們的心。”

自登基後,完顏語凰得開封勢力,集全國兵力,威勢已不同以往,區區八萬兵馬,自不在話下。

完顏語凰心有為難,手指敲擊在書桌上,噠噠的聲響極有節奏。她默了一陣,允道:“好,予你三萬兵,便宜行事。”

從八萬減至三萬,非金國缺兵,實乃她不放心。封江月一心向宋,勢必不願金太強,或會下絆子,讓大金損兵折馬。

如今天下合圍之勢漸成,且在攻潼關時,蒙古三次大敗,氣焰已不如往,可料其敗局。

在這等情況下,若為大宋着想,必不能讓金獨大,而最好的方法,則是讓金與蒙古兩敗俱傷。

思及此,完顏語凰心中一沉,臉色晦暗了幾分,又道:“三萬兵馬雖不多,但心意到了即可。”

“據我所知,花剌子模號稱精兵百萬。你剛剛登基,卻只派三萬去相助……”封江月微微一笑,慢慢喝了口茶,淺笑着問道:“要不我獨自去趟花剌子模?”

如若是八萬兵馬,繞遠道而行,便是被敵軍發現,也能擺陣抵禦,有脫險之機;倘若是三萬兵馬,便無法令敵軍忌憚,還不如讓她一人前去,目标小,不易被察覺。

一聽,完顏語凰眼現喜色,口中卻是遲疑道:“你一個女孩子上路,怕是會很危險,要不派一百人護送你?”

“不用。”封江月拒絕,又道:“語凰,若無要事,我先告退。”她站起身,得完顏語凰點頭應允後,踏大步離去。

入夜,冷月高懸,寒風呼呼,沒有一絲星光。

封江月上馬,仰頭瞧了眼身後。巍峨城牆上,數人舉着火把,完顏語凰立于城牆邊緣,探頭向下望來。

朱紅色大門慢慢閉上,封江月揚鞭啓程,繞開蒙古軍營,向西馳行。

日複一日,她馬不停蹄,随着臨近花刺子模,氣候越來越冷,偶爾還能趕上一場大雪。

白雪皚皚的山脈,彎繞連綿如巨龍,遭寒風一吹,飛落無數狂暴的冰雪。她踏馬而過,沾上不少雪沫。

冰堅如鐵,雪色如銀,天地一片白。她連夜趕路,終是在蒙古軍之前,到達了撒馬爾罕城。

“我是大金都元帥,奉女皇之命,前來拜見摩诃末王,煩請通報一聲。”封江月微笑道,遞上一份文書。

得聞是大金使臣,小兵未曾怠慢,連忙通報上去。大金王爺完顏洪烈在這裏做客,他們全都知道,明曉兩國友好。

“就你一人嗎?”摩诃末問道,雖已得部下禀告,但仍教他吃驚。想到完顏洪烈亦是只身前來,他不禁疑惑,莫非這是金國傳統?

封江月微笑着颔首,又道:“事情緊急,蒙古不日便會兵臨城下,我建議趁蒙古軍鞍馬勞頓之際,與之主力決戰。”

摩诃末驚訝道:“我兒劄闌丁亦有此建議,但已遭我駁回。”

“請慎重,時機不可錯過。”封江月微笑着勸道:“蒙古軍東征西讨,大敗天下,更令金國節節敗退,此等勇猛之師,花剌子模不想與之決一高下?”

這摩诃末是花剌子模的王,也曾是一代雄主,但如今是英雄遲暮,已不複當初意氣,心中全無戰意,只想消極守城。

正因如此,她才想帶八萬金兵來,以防錯過時機,卻未想,遭到了完顏語凰的阻止。

如今,她需激起摩诃末的戰意。

完顏洪烈眉頭一皺,對封江月提到金國敗退之事頗為不滿,但也知眼下是何場合,笑道:“我早知你勇猛,威及一時,可惜從不曾親見。”

摩诃末擺擺手,笑道:“老了。”雖如此說,但他心中很是自得,臉上也顯露幾分喜色。

“依我看,是英雄不減當年。”封江月言笑晏晏,複又嘆息道:“但那成吉思汗,亦是威勇非凡,不知你二人相比,孰強孰弱?”

說罷,她看向完顏洪烈,後者會意,當即斥道:“摩诃末王縱橫天下時,成吉思汗又在哪?豈能相比?”

“是我口誤,摩诃末王勿怪!”封江月笑了笑,嘆了口氣,蹙眉憂愁道:“可惜我未能一見王上風姿。”

“這有何難?趁蒙古軍鞍馬勞頓時,與它決戰便是。”摩诃末笑道。一個大金王爺,一個大金都元帥,他豈能教這二人失望?

雖說,他心知這二人在恭維他,但經這二人一說,想到過去的輝煌,便對那成吉思汗動了戰意。都是天驕人傑,誰又能弱于誰?

“我有幾條建議,請摩诃末王決策。”封江月輕聲道:“準備弓箭手,自城上高處向低放箭,必能重創敵軍;組建一支強大的騎兵隊伍,利用熟悉地形的優勢,不與敵軍硬碰硬,襲擊敵軍、燒其糧草。”

摩诃末點頭,回道:“先與蒙古軍交戰,瞧瞧它深淺,倘若不過如此,便只需一舉殲滅。”

“備上弓箭手,日夜在城內待命,但凡有所異動……”封江月笑了笑,見摩诃末疑惑,便解釋道:“倘若蒙古軍從空中降落,撒馬爾罕城危矣。”

她點明了實施方案,教摩诃末驚訝不已。這不比金國,她只能委婉提建議,卻無實權去辦。

所幸,摩诃末接納了她的建議,在一個夜晚重創了蒙古軍。蒙古軍從空中降落,若非撒馬爾罕城內早設有埋伏,必會遭遇大難。

當即,摩诃末大喜,連連稱贊封江月。

封江月唯有自我推脫。只因,這是劇情,非她未蔔先知。她望向黑夜,聞到了血腥味,又道:“經此一役,敵軍或會懷疑有奸細。”

城內早設有埋伏,若非事先知曉,豈能如此?這戰略是郭靖所定,加之其并非蒙古人,必會惹人懷疑。

雖沒有證據指向郭靖,但卻能制造隔閡。

“趁此機會,摩诃末王可與之主力決戰。”封江月建議道。

早在蒙古軍兵臨城下前,摩诃末已派出數支騎兵,埋伏在外面,只待決戰之日迂回包抄,與城內精兵圍擊蒙古。

結果都在預料之中。蒙古軍陷入長時間疲勞交戰中,久久攻不下撒馬爾罕城,又遭游蕩在外的騎兵襲擊,在冰天雪地中,糧草驟減。

不得已,成吉思汗下令返程,進攻西夏以便集齊糧草。

經封江月勸谏,摩诃末稍有遲疑,便爽快應承下來,決心派兵相助西夏,以表結盟之意。

冰雪漸融,封江月踏上回程。與西夏交戰中,成吉思汗會染病身亡,蒙古大亂,屆時戰亂會止,迎來十幾年的和平。

封江月繞過潼關,直接回了宋朝,未與完顏語凰告別。戰亂已止,當功成身退。

她走在大街上,越過茫茫人海,步入一家客棧悠閑地品着茶。

“你聽說了嗎?”隔壁一桌上,有人在議論,憤憤不已:“前有秦桧,今有封江月,這一男一女,皆為我宋之不幸!”

“怎麽回事?”有人追問。

那人怒道:“金國有新皇登基,是名女子,其母是宋人,故善待于宋。但這封江月,身為宋人,卻谄媚于金,欲揮兵南下,滅我大好河山!”

封江月愕然,只消一會,便反應過來。這一切,想必是完顏語凰所為。她算計了她,故而如今,她也算計于她。

完顏語凰此舉,一則可博宋好感,二則讓宋民辱罵她,可令她心寒而不去助宋。

耳中湧入旁人的閑言碎語,封江月沉默許久,低聲苦笑道:“想不到有朝一日,會與秦桧并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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