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寧心将那張校園卡放進時寒掌心時。

他修長的手指，涼得吓人。

時寒也不知道自己在發什麽神經。

一晚上睡不着覺，隔幾個小時就要挑開窗簾瞥一眼對面二樓的房間。

只要一閉上眼，腦子裏就會莫名其妙地出現隔壁那個小慫包，低着頭、怯生生看他的模樣。

以至于，他只能大清早翻牆來學校，發洩般地在黑板上寫下前幾天那個算了許久都算不出的公式。

腦子裏太亂，只有在高速運轉的情況下，才能讓他得到片刻安寧。

只是——

這安寧，卻就被始作俑者親手破壞。

“拿開。”

“啊？”

寧心有些茫然，不明白時寒的意思。

時寒垂眸看她，眼神冷冰冰的。

“你碰過的東西，我不要。”

說着，他就把那張帶着她溫度的校園卡，‘啪’地甩在了地上。

這下，寧心完全懵了。

她不解地擡起一雙桃花眼看向對方，眼底亮晶晶的，帶着氤氲水光。

時寒冰冷的墨瞳，倏地劃過一抹陰鸷。

他最讨厭看到的，就是小慫包這樣的眼神。

就像随時要哭出來似的。

煩得很。

“少他媽用這種眼神看我。”時寒別開眼，唇角僵硬地撇了撇。

“要哭就滾回你的好姐妹顧妍那哭，實驗班多的是人想看你哭……國際部不歡迎你。”

時寒說完，頭也不回地離開教室。

寧心一個人呆愣愣站在原處，站了好久好久。

才慢慢地擡起頭。

她這是，又被人誤會了嗎？

滾回實驗班、顧妍的好姐妹……可是，她根本不是實驗班的人，更不是顧妍的好姐妹。

她上輩子遭受過那麽多誤會，應該早習慣了才對。

可是為什麽，心裏還是會覺得那麽難受呢？

不，不能難受。

她起這麽早來學校，是為了學習，不是為了傷心的。

寧心，別慌，你要好好努力！

小姑娘深深吸下一口氣，将所有不該有的情緒強行壓下去。

她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現在，應該快速地吃完早餐，然後開始背單詞。

寧心剛要走下講臺的時候，餘光卻不小心瞥到了講臺下，那張翻過來蓋在瓷磚上的校園卡。

校園卡的背面朝上，那個青澀中帶着散漫神态的少年，正耐煩地看着前方。

寧心眼神黯了黯，準備視而不見地走回座位。

可是腳步，卻不受控地停了下來。

最終，她彎腰撿起了那張校園卡，重新放回自己校服口袋。

借了別人的東西，再找個機會，還回去吧。

……

寧心獨自在教室裏背了一個小時單詞後，全班除了時寒以外，基本到齊。

寧心不知道時寒是不是因為讨厭跟自己同坐，所以才特意翹課。

她沒辦法去追問，卻很自覺地在看到藍毛進教室後，主動跟他提出換座位。

藍毛本來對寧心很有意見。

一聽她主動提出換座位，那張沒什麽笑意的臉上，終于多了幾分溫度。

等他們換好座位，藍毛見寒哥還沒來，才壓低聲音對寧心說。

“新同學，看在你識相的份上，給你提一句醒。以後，記住自己是國際部的人，少跟理科實驗班走那麽近。”

寧心眼眸低了低：“……”

沒想到，又和理科實驗班有關。

她剛想解釋，放在抽屜裏的手機突然震了起來。

是顧妍的電話！

寧心看了眼屏幕，想也沒想，二話不說挂斷。

但是三秒後，手機卻再次锲而不舍地震動起來。

一旁的藍毛沒看到她屏幕上的來電備注，只是奇怪地拱了拱下巴：“接電話啊。”

他們國際部管得松，只要不是上課時間，學校并不管用手機。

寧心很不想接顧妍的電話。

但是她大概也知道顧妍的脾氣。

顧妍從來都是衆人的焦點，她從沒被誰拒絕過，如果寧心不給她面子，她說不定會立刻從本部那邊找過來。

要是從前，寧心最多擔心會給自己造成困擾。

但是現在發現同班同學都對理科實驗班的人充滿敵意，她不想引起更大的麻煩。

寧心一邊拿起手機，一邊往門外走。

“喂……”她找了個沒人的樓梯口，才靠在牆邊接電話。

“寧心，你今天早上為什麽要賭氣自己去學校，你是還在生媽媽的氣嗎？你知不知道這樣做，讓媽媽多傷心，她今天連早飯都沒吃。”

電話接通，顧妍略顯激動的聲音從聽筒裏傳了出來。

這個手機的聲音比較大，在這種安靜的角落裏，一漏音就特別清晰。

顧妍平時溫柔端莊，但是現在，顯然她是為蘇柔着急了。

所以等不及下午放學，就忍不住親自打電話過來教育寧心。

寧心并不喜歡顧妍的這種态度。

她耐着性子，原原本本說：“我沒有賭氣，只是晨跑鍛煉身體，順便早點到學校背單詞。”

“鍛煉身體？背單詞？寧心，你覺得我會相信你說的這些話嗎？你這種解釋，在爸爸那裏或許有用，但是在我這裏沒用。我知道國際部都是一幫什麽樣的學生，不學無術、浪費光陰，這樣的人會知道學習？”

寧心細細的眉不自覺就擰了起來。

她現在終于能體會到，時寒和藍毛他們為什麽那麽讨厭理科實驗班。

就沖顧妍說出的這種話，兩邊結下梁子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寧心下意識辯解：“國際部的總體成績的确比不上你們實驗班，但不代表，國際部的學生就不能學習。而且國際部的同學平易近人，對我……對我很友善，我不認為，他們比理科實驗班差。”

抛開今天早上時寒的态度，其他時候的國際部的确比理科班友善不少。

至少寧心在這裏，沒有感覺到上輩子的壓抑孤立。

“原來你真被他們帶壞了……”誰知顧妍，卻得出這樣的結論。

“你才去國際部一天，就被那些纨绔子弟影響。寧心，你這樣做要是被爸爸媽媽知道了，他們會多難過多失望，你想過嗎？”

“顧妍，你到底什麽意思？”寧心聲音一頓，覺得顧妍話裏有話。

“我什麽意思，你應該很清楚才對。寧心，你那麽早去學校，真的只是去學習的嗎？要學習，在家裏為什麽不可以，非要去學校？

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幫你變得更好。我知道，你從小在孤兒院那種陰暗的環境下長大，多少都會養成一些不好的習慣。我不知道是不是到了國際部那邊，和那些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混在一起，讓你那些不好的習慣有被誘發出來。你要知道，這樣是不對的，你……”

“等等！”寧心軟糯的聲音突然變得冷淡。

“你把話說清楚，什麽是‘一些不好的習慣’？我究竟做了什麽，要讓你用這樣的語氣評判我？”

顧妍是女主，她只是炮灰女配沒錯。

但這不代表，她必須接受對方的随意批判誤解。

她再怯懦渺小，也不該被欺負到塵埃。

顧妍：“我……我不是批判你，寧心，我只是想幫你。有的事，錯了就是錯了，只要你主動承認，我可以幫你一起跟大家解釋。但是，我們顧家的女兒，不能做這種有辱家門的……”

寧心深吸一口氣，打斷顧妍：“我沒做錯任何事，也不需要澄清。”

顧妍：“你……”

寧心：“要上課了，我挂了。”

寧心毫不猶豫地将手機挂斷、關機。

做完這一切後，她雙肩無力地朝後靠在牆上，垂下腦袋，閉眼。

又來了，和上輩子一樣的無力感、被誤會、被冤枉。

因為她在孤兒院長大，所以就被打上了陰暗、卑微的标簽，即使什麽都沒做，也能被他人視作污點。

可是，她明明是有爸爸有媽媽的啊。

她明明，不該是個孤兒。

鼻尖有些發酸，眼眶裏好像有什麽濕潤要湧了出來。

寧心連忙往仰起頭，後腦勺輕輕撞在牆上。

她閉着眼，揚着下巴，倔強地咬着下唇。

長長的像小扇子般濃密的睫羽，微微顫動。

直到好一會兒後，才慢慢睜開眼。

當寧心睜眼時，一道修長挺拔的身影不期然地撞入眼簾。

不知什麽時候，時寒居然站在了樓梯口上方。

少年漆黑幽沉的雙眼，正死死落在她巴掌大的小臉上。

臉色陰沉難看到極點。

寧心：“……”

她仰着頭，怔怔地看着站在樓梯上的時寒。

蕩着氤氲水霧的眸子，微微泛紅，粉嫩的唇瓣也因愕然而張開。

時寒，他怎麽會……

他站在那多久了，聽到了多少……

寧心也不知道自己的心跳為什麽那麽快。

看到時寒的瞬間，突然就想到了今天早上，他甩掉那張校園卡時的陰冷冰涼。

來不及做任何細想，寧心下意識扭頭就跑。

時寒原本站在樓梯上，正猶豫要怎麽跟顯然是被他誤會了的小慫包開口。

見寧心掉頭就跑，他臉色陡然一沉。

“小慫包，不許跑——”

寧心聽到身後少年低沉陰冷的聲音，不敢停，越跑越快。

時寒：“……”

媽的，越叫她越跑。

少年臉色沉得吓人，卻只能跟着追過去。

寧心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往教室方向跑。

但時寒手長腳手，很快就追上了她。

兩人在走廊裏的追逐，鬧出了極大動靜，別說是23班，就連其他班也有同學探出頭觀望。

在教室門口，時寒一把揪住了寧心的後衣領。

“小慫包，還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