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唔……”華裳撓了撓頭發,“這麽快就第二天早上了?”

李娴輕聲道:“昨天将軍太累了,居然趴在桌子上就睡着了,還是我将将軍送回房的。”

“我記得郭禦醫也在。”

李娴無語了一陣。

“将軍認為他能抱得動你嗎?”

華裳回想了一下郭子善的細胳膊細腿,“啧,抱不動女人的男人真是廢物。”

李娴忍不住翹了翹嘴角。

華裳伸了個懶腰站了起來,不知道是不是昨日的祓禊真的有效果,她只覺全身都輕飄飄的,似乎連骨頭縫都透着一股清爽。

李娴幫她擦臉,華裳想要将布巾搶過來,他卻擺出一副沉痛的表情道:“将軍,最後一次了。”

唉,看李娴這樣,她也忍不住心軟。

“你可真是越來越婆媽了,又不是見不到。”

李娴沉聲道:“我只想在走之前好好看看将軍。”

華裳撥弄了一下他的腦袋,笑道:“你倒是振作一點啊,小雞要出籠,小鷹要出巢,你別太依賴我了。”

李娴吸吸鼻子,應了一聲。

李娴手指的關節粗大,戰場一捏就能捏碎一個敵人的喉嚨,可他撫摸她頭皮的時候,又無比溫柔熨帖。

華裳對着鏡子,看他一點點将她的青絲攏成一束,用白玉發扣扣好,高高的馬尾顯得明媚又活潑。

他看着鏡子中的華裳,心中默念:這是他的将軍,他守了多年的将軍。

她将自己家傳刀法毫無保留地傳授給他,她帶他在草原上狩獵野狼、馴服野馬,也曾與他在螢火蟲飛舞的草叢裏等待偷襲敵人的時機,她只用兩年的時間便将他身上隴西李氏的印記洗掉,讓他成為獨立的更為強大的自己。

華裳剛想要起身,他寬大的手掌按住她的肩膀,讓她重新坐下。

“将軍,謝謝你……”他低下頭,在她的發旋上落下一吻。

明明是這麽感性的時刻,華裳卻抱着自己胳膊哈哈大笑起來。

“将軍!”李娴臉頰發燙,有些氣惱。

“哈哈,抱歉,只是今天的阿娴太過奇怪,我實在忍不住了,哈哈——”

李娴盯着她,看着看着,他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窗外枝頭的麻雀歡喜地叫了一聲,展翅飛翔牆外的藍天。

華裳送李娴出城,李岚跟在兩人身側。

李岚:“小叔叔,你确定不多帶些東西嗎?”

李娴和華裳兩人看了看馬,又看了看李娴身上的小包袱和一把長刀。

兩人異口同聲道:“已經夠多了。”

說罷,兩人又特別有默契地對視一眼,一同笑了起來。

李岚磨了磨牙。

從早上開始,這兩個人就一直是這種外人插不進去的狀态了,既然這麽有默契還那麽麻煩做什麽?小叔叔幹脆娶了她得了。

他還記得自己提出這個想法後小叔叔的表情——他确确實實愣了一下。

“不,我是将軍的親兵,是将軍同生共死的的戰友,不會是她的夫君。”

李岚當時氣瘋了,直接了當問:“她是不是不願?她是不是這麽多年一直在欺騙小叔叔的感情?”

李娴更加詫異了,“你怎麽會這麽想?當然不是。”

“将軍比任何人都信任我,我們是可以将後背彼此交付的關系……我離開了,将軍就拜托給你了。”

當時,李岚憤憤不平道:“我才不會接你的班,繼續受她奴役。”

“以後有什麽事情就交給阿岚,他一貫嘴硬心軟,将軍不必在意他的意見。”

李岚回過神來就聽到小叔毫不猶豫将自己賣掉的一番話。

“喂,這樣講就過分了!”

李娴瞥了他一眼。

李岚“切”的一聲轉過臉。

願賭服輸,挑戰小叔失敗又被他狠狠削了一頓,他得服從賭約。

身體好疼。

聽着華裳和李娴兩人的交談,李岚百無聊賴地用劍身拍打後背,視線也到處亂飛,突然,他的視線凝在一點。

他蹙眉,默默從三人的隊伍中退了出來。

同時注意到他行蹤的華裳和李娴對視一眼。

李娴:“到底是小孩子心性。”

華裳笑了笑,“誰會像你,從小到大老成持重。”

李娴咬唇笑,搖頭,不說話。

送到城外,見周圍沒人,華裳将一個荷包遞給他。

李娴愣了一下。

華裳低聲道:“邊關那幫兄弟就靠你了,還有梧桐,你也要好好照顧着。”

李娴點了點頭,将荷包收起,“将軍放心,一切就按照當時計劃的來。”

華裳蹙眉:“錢財的事情,我還要再想辦法,現在這樣可不行。”

李娴想了想,忍不住道:“要不然将軍你還是跟聖人提一提,過了明面,以後這件事若是被人翻出來,您也好脫罪。”

華裳摸了摸鼻子,“嗯”了一聲。

兩人在城門外站了片刻,李岚又不知道從哪裏鑽了出來,手裏還拎着一個牛皮囊。

他将牛皮囊抛給李娴,“小叔,邊關可沒有長安的美酒,這些就給小叔路上解饞了。”

李娴微微一笑,溫聲道:“你有心了。”

“好了,時候不早了,你也早些出發吧。”華裳笑眯眯地拍了拍大馬油亮的身軀。

李娴點點頭,他朝華裳抱拳,“将軍,再見。”

忽然一陣風來,梨花桃花紛飛如雨。

華裳笑容明媚,她握着拳頭,碰了碰他的抱拳,“放心,會很快的。”

“照顧好自己。”

他翻身躍上馬背,揚鞭一抽,馬兒嘶鳴,蹄子踏過落花,奔向遠方。

回城時,李岚道:“我剛剛去見了一個人。”

華裳詫異他居然會對自己坦白這種事情。

李岚深沉道:“魏篁。”

華裳笑道:“你跟我說這個做什麽?幫你做媒?”

“你!”李岚一下子就被氣炸毛了,貓眼直瞪她,“不是的!”

“我知道你找她做什麽,別太心急,慢慢等待機會,有些人不可能永遠隐藏在暗處不露餡。”

李岚:“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他扭開頭。

他才不會說,他看到魏篁坐在酒坊裏第一反應居然是想要幫華裳試探一下。

見華裳好像真不在意,李岚有些急了。

“你不想知道結果嗎?”

華裳微笑,溫聲道:“阿岚,看你站在我面前,我就知道結果了。”

你定然什麽都沒試探出來。

李岚撓了撓手背,輕輕哼了一聲。

走在熙熙攘攘的坊市裏,華裳像是看到了什麽,突然抛下李岚追了上去。

李岚運起輕功也想追上去,可剛躲過兩個行人,便已經不見了華裳的行蹤。

兩人的武功上的差距如同天與地。

李岚默默停下了腳,看着自己的手掌,上面有練劍留下的繭子。

他是李家最用功的一個,長輩誇他既有天分又知道用功,是李家未來的棟梁,他雖然面上不顯,卻也免不了沾沾自喜。可是,直到遇見華裳,他才突然意識到在李家高牆大院外的世界,勤奮和用功是最不值得炫耀的一件事。

住在冠軍侯府這幾日,他每天早上都能看到華裳雷打不動的練武,有時候在吃飯的時候,她還會突然心血來潮,用筷子當長刀,揮舞出自己新想來的招數,讓李娴來試招。

“嗯?”李岚猛地擡起頭。

他是不是最近想華裳想的太多了?

李岚猛地搖頭,似乎想要将頭腦中的人甩出去。

他的後背突然被人猛拍一下,李岚像是被吓到的貓一樣猛地蹿了出去,等他回過頭來,才發現那不過是幾個世家子弟。

“李郎,最近怎麽都不見你人影,走,一起喝酒去啊?”

李岚遲疑了一下,才道:“好。”

也許是最近接觸她太多被影響的緣故,喝點酒,睡一覺就好了。

李岚随着幾人進入了酒香四溢的酒坊。

等進去才發現,這家酒坊正是當初他與她打完一架後喝酒的那家。

酒坊老板站在櫃臺後,朝進門的客人點頭微笑,卻沒有半點要待客的架勢。

李岚摸了摸鼻子,真是越不想再想誰,就越會跟誰扯上關系。

“老板,你不待客了?”同行的一個郎君問。

老板卻仿佛沒有聽到般,看着一個方向。

一個機靈的小夥子立刻跑來招呼他們幾個客人。

李岚卻好奇地看向老板失神的方向。

那裏有一扇能看到酒坊後巷的窗戶,然而,窗戶外只有一條空蕩蕩的小巷,不知道老板究竟在看什麽。

李岚轉過身,坐到了座位上。

然而,他卻不知道,在這條小巷旁邊的巷子裏,華裳堵住了一個絕不可能在長安出現的某個人。

鋒利妖異的刀鋒瞬間劈開那人的幕笠,刀尖兒舔過他的臉頰,像是切豆腐一樣半截刀身深深插~入了牆壁,攔住了他的去路。

被長刀攔住去路的人一動也不敢動,脖子上冒出一層汗珠,衣服後背更是被汗水浸透,被砍成兩半的幕笠則堆在他的鞋旁。

華裳抱着胳膊,慢悠悠地從他身後走了過來,開口問道:“你為何會在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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