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2)
史循規蹈矩地走。因為是武俠言情的原因,她就設置了全天下皆是江湖,沒有朝廷這種體系的存在。
不是封建體系、中央集權制,沒有男尊女卑思想,人人習武,讀書人反而是最不受待見的存在。關于讀書人這個設定,是當初讀者們強烈要求設定的,因為現代的高考制度害苦了他們。
這本書的背景是在風雲大陸,也沒有國家之分,基本上一個大型幫派就算是一個國家,中央機構就是武林聯盟會,由四大門派聯合掌控,然後設立武林盟主,由每十年的英雄争霸賽中的冠軍擔任,四大門派掌門輔助盟主治理武林。
由于沒有朝廷這種設置,聯盟會就代表了傳統意義上的朝廷,所以聯盟會裏任命到各個城池的執法者也稱為武官。
之前在街上他們說起抓到小偷要送官,許香薷還當就是她以為的那種官府。
她抱着最後一絲希望,問荊芥:“你們這兒的國君,叫什麽?”
荊芥歪頭看了許香薷一眼,似乎很不解:“國君……是什麽?”
許香薷嘴唇忍不住抖了兩下,不死心又問:“武林盟主,是不是叫歐陽林?”
作為一個小乞丐,荊芥流落過很多地方,見識也比一般人多些,武林盟主的大名他還是知道的。所以他很快否定了許香薷的話:“盟主不叫歐陽林,叫李一貴。”
大魔頭十歲那年,恰逢正魔兩道大戰,那時的武林盟主帶領各路英雄奮力迎戰,正道慘勝,盟主身隕。第二年,歐陽林成為了新的武林盟主。
歐陽林之前身隕的盟主,好像就叫李一貴,這是許香薷一個很不喜歡的教導主任的名字,她當時就随手惡搞起的,在文中也就提了兩章,所以她一時沒想起來。
轟隆隆……
許香薷聽見了自己腦海裏有什麽東西崩塌了,接着便是晴天霹靂狠狠地打過來。
重生十五年,她以為自己早就跟那本害自己死掉的小說沒有關系了,哪曾想到,其實她壓根從一開始就……沒逃掉。
還遇到了大魔王……
呵呵……
許香薷低頭看着剛到自己肩頭的荊芥,心裏十分沉痛,為什麽會是大魔王,她寧願遇見的是德智體美勞全面發展的林尋藝。
即便現在的他們多還是幼兒期小蘿蔔頭,但誰想跟這種随時可能會黑化的終極大反派待在一起啊!
大魔王殺人如麻,大魔王沒心沒肺,大魔王只對女主一個人好,其他人全是炮灰。
如果現在她選擇撒手不管,那麽按照大魔王睚眦必報的個性,她極有可能會成為第一個炮灰,而且還是慘的不能再慘的那種。
許香薷有點想哭。
估計是看見許香薷的的表情太過震驚,荊芥就更加不安了,他很喜歡這個地方,幹淨美好,而且也喜歡這個把自己帶回來的人。
他開始懊惱,是不是哪裏說得不對,如果因此惹惱了她,自己是不是又要被抛棄?
十年人世飄零,荊芥早就忘了信任是什麽東西。現在他卻莫名信任這個人,要是被她抛棄,他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
畢竟……真的太絕望了啊。
黑暗中伸出一只發光的手,他是無論如何也不想丢掉的。
還不知道荊芥快黑化的許香薷正陷入自我糾結中,她的心理在進行劇烈掙紮,這個大魔王,自己到底留還是不留。
如果不留,那他會按照自己書中的描述,一步步走向大魔王的道路,最後從容被殺。
如果救了,大魔王說不定會一時興起,先把她給殺了。
許香薷是個固執的人,她不想去改變歷史,就算這個歷史是由她一手創造出來的。
救,還是不救?
許香薷看向荊芥,荊芥也回望着她。
沐浴過後的荊芥披散着濕漉漉的長發,發質十分粗糙,他的臉腫脹得看不清具體輪廓,渾身上下都是傷痕,有新有舊,顯然他這些年過得并不如意。
許香薷心中一動,就問:“你今年幾歲了?”
看荊芥的小身板,也不過七八歲,按照她的設定,現在的荊芥還是處于乞讨階段。
荊芥沒有立即回答,他抿着唇,不知道眼前人這樣問他有什麽意思,他認為這是對自己的試煉,但是要試煉他的什麽,還是有些摸不着底。
想了半天,他還是撒了謊:“今年八歲。”
八歲,離正魔大戰還有兩年,既然到了自己書中的世界,許香薷覺得不能再自欺欺人了。
寫小說怎麽設定是一回事,現在她身處這個世界,就不能當做小說來看待了,至少明知道要生靈塗炭,也有挽救的餘地,那她就不會坐以待斃。
現在書中最大的boss就在自己面前,許香薷下了一個決定——教育要從娃娃抓起,只要現在的荊芥還是好的,就不怕他會變成十惡不赦的大魔頭,最後還落得個暴屍荒野的下場。
現在回想起來,許香薷也覺得原文中的結局,對荊芥來說确實是有點慘啊。
按照她對荊芥的設定,他是某武官的孩子,但是因為生母難産而死遭到父親遷怒,嬰兒時期便被扔出家門,任由幾個乞丐撿去。
也就是從那時起,荊芥開始了他長達十年的乞讨生涯。
這十年裏他經歷了什麽,許香薷一筆帶過了,其中心酸波折,怕是只有荊芥才知道了。
他十歲那年被人誣陷入獄,獄中牢頭見色起意,玩弄一段時間後又把他送給了一個武官,他被迫做了幾年娈童,也是從那時候起他的人格開始扭曲。
後來武官一家被魔教滅殺,他就跟了魔教。
在魔教裏默默練功,最後成了教主義子。他殺了教主,再殺了自己的生父,再到處屠殺武林中人。
屠完男主一家的時候,遇見了女主,然後一見鐘情,用殘暴的方式想要女主臣服。再然後就是男主報仇、救女主,最後男女主終于苦命鴛鴦成眷屬。
當然大魔王也是必須要死掉的。
既然她得知順其自然的後果了,肯定也不會任由事态發展,單就目前看到的這個小可憐來說,她也沒辦法眼睜睜看他落入虎口。
而且還能順便救下許多人的性命,也算是積德行善了。
現在仔細想一想,許香薷發現自己确實是把荊芥寫得太慘了些,就他這童年遭遇,不黑暗到毀滅世界才怪。奇怪的是,她當初寫的時候也有讀者這樣吐槽過,她卻沒覺得有什麽不妥的。
現在看到站在自己面前的小男孩,那些思想就全都湧上心頭,真是擋都擋不住。
估計真的是命中注定讓她來改寫自己親手寫下的歷史吧,既然都遇到了大魔王了,真讓她任其遭遇那些黑暗邪惡的境地,她反倒是做不到。
打定主意,許香薷就對荊芥說:“在我這兒就要聽我的話,不然我可不會留你。”
荊芥掩下眼中情緒,垂首應道:“是。”
他聲音有些啞,語氣卻很是恭敬乖巧。
如果他沒有被抛棄,一定是個很優秀的孩子。
許香薷嘆了口氣,拿過一張幹淨的毛巾,給荊芥擦頭發:“你不用這樣拘束,以後你就睡那邊那間屋子,要是缺什麽就跟我說。對了,我叫許香薷,你可以叫我香薷姐姐。”
“香薷……姐姐。”頭發被她溫柔擦拭,荊芥都忘記沾水後更加疼痛的身體,他心中說不出是什麽感覺,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胸腔內瘋狂吶喊着:是你留下我的,不要抛棄我!不要抛棄我!
給荊芥把頭發擦幹,已經是半個多時辰後了,許香薷見荊芥一張臉還是腫脹得厲害,她就去藥房挑挑揀揀,找了些治創傷的藥來給他擦上。
小巧圓潤的指頭沾了藥膏,冰冰的,在荊芥的臉上溫柔游走,舒服的荊芥忍不住“唔”了一聲。
許香薷立即停下動作:“怎麽了,是不是弄疼你了?”
“沒有。”荊芥慌忙搖頭。
老頭子過世已經八年,他的屋子經過翻新還是沒有改變以前的擺設,許香薷每隔兩天都會認真打掃一遍,所以看上去還跟有人住着一樣。
屋子裏有一床一櫃一桌一椅,原本的藥味已經完全消散殆盡。許香薷把荊芥領進去,順手去收拾櫃子裏的衣服:“這些衣服都是老頭子的,我待會兒把它們都收好。”
荊芥忍了忍,還是問道:“老頭子是誰?我要跟他一起住嗎?”
許香薷早就過了提起老頭子就會覺得難過的階段,因此答得很利落:“他搬到後山躺着去了,不會回來,以後這房間就是你的了。”
荊芥并不傻,相反在人世飄零十年,他的智商已經遠超同齡人。
他早猜到這個屋子原本的人估計是出了問題,聽許香薷這麽一說,他就知道那人大半是已經死了。
适時做出一臉驚懼的表情,荊芥戰戰兢兢地問:“姐姐,我可不可以和你一個房間……我怕。”
裝可憐什麽的他以前不是不會,而是不願意展露罷了。
☆、5|五
許香薷并沒有想到剛撿回來的荊芥會跟她說謊,所以看見露出害怕表情的荊芥,她的心也跟着一軟。
這孩子想必是聽出她的話外音知道老頭子已經死了,她不信鬼神,也不怕老頭子有靈魂什麽的,但這不代表一個跟老頭子無情無故的人不會害怕。
她本就是現代人,沒有什麽男女七歲不同席的概念,對着面黃肌瘦的荊芥,她也只猶豫了一會兒就答應了。
不過她可沒打算跟小荊芥同床共枕,她把房間裏的軟塌收拾出來,此時正值初夏,她只鋪了一層薄毯。
“晚上你睡我床上,我睡軟塌,等過兩天去鎮上請個木匠幫忙打張床再說。”許香薷一邊收拾屋子,一邊對荊芥說。
“我睡這裏吧。”小荊芥低着頭,伸出手指指了指軟塌,一副惶恐到不敢大聲說話的模樣。
許香薷不由分說地拒絕小荊芥的提議:“你身體還沒好,就睡床上,軟塌小,到時候夜裏你摔下來了怎麽辦?”
小荊芥看了眼許香薷,似乎很怕她在拒絕自己,幹脆坐到軟塌上,聲音越來越低:“我覺得睡這裏……很好。”
能夠被收留就已經是天賜的福份了,他又怎麽舍得讓恩人委屈自己。
而且他沒說的是,她對自己越好,他就越是……離不開她啊。
大魔王小時候這麽脆弱敏感?
許香薷皺起眉來,仔仔細細搜索了一下自己對荊芥的描述,才發現她好像并沒有直接寫過荊芥小時候的性格。
畢竟不是主角,不可能大反派小時候的吃喝拉撒喜怒哀樂也交代一遍,當時《尋妻如玉》寫到荊芥出場的時候,他已經是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了,眼裏是掩不住的冷酷邪魅,殺人跟睡覺一樣自然。
總之他就是個強大到自帶鬼畜BGM的男人。
關于荊芥的童年,她更是沒有描述過。從童年到無惡不作的大魔王,她也就花了幾十字随便寫了寫,按照她的行文風格,要讓她把一個大反派描述的淋漓盡致那實屬不可能。
一個人要變得很壞,總是有原因的,所以許香薷給大魔王變壞提供的原因就是從出生起就被各種欺辱,導致的人格畸形。
不過真正導致他畸形的源泉是荊芥十歲那年開始的,幸好現在他只有八歲,所以一切都是還來得及的。
至少她有兩年的時間來籌謀,怎樣讓正魔大戰不要打起來,至少不要打得那樣慘烈,造成武林動蕩,然後扇動蝴蝶翅膀。
許香薷承認自己的情商不高,不過要是論智商,她還真是一點都不擔心的。以前有個老師就對她說過,這世上沒有什麽是高智商解決不了的事情。
如果有,那件事一定是和人渣談戀愛。
原文的大魔王算是人渣,而且在她這個號稱三觀正的親媽作者帶領下,他也一定不會變成一個人渣。
想到這裏,許香薷頓時對自己充滿了信心,覺得自己教導出一個好荊芥的可能性十分大。
首先第一步,她得要讓小荊芥信任她,然後再慢慢考慮給他重塑三觀的問題。
在腦海裏簡單構思了下打算後,許香薷就把荊芥拉到自己跟前,放柔了語氣說:“你跟我回來,那我以後就是你姐姐,我們就是家人了。在姐姐面前,你不用這麽拘束,沒人會怪你的。”
家人……
荊芥一瞬不瞬地盯着許香薷,想要從她的眼裏看出類似戲谑、不屑等情緒,卻只看見她一雙秋水剪瞳,澄澈而真誠。
荊芥的呼吸不由得一滞,他抿緊薄唇,點了點頭。
小時候的荊芥可真是乖,許香薷心情甚好地摸了摸荊芥的腦袋,入手皆是粗糙的手感。許香薷皺了皺眉:“你營養缺失太嚴重了,得好好補補。這發質也不好,要不我給你剪了吧?”
小荊芥的頭發枯黃易斷,分叉十分嚴重,即便是許香薷特意研制出來的洗發水,也沒能把打結的地方梳理開。照許香薷看來,這樣的頭發還不如不要。
許香薷根本還沒意識到,在這裏還講究着身體發膚授之父母的道理。
小荊芥聽了他的話,半點情緒都沒有:“好。”
一縷青絲落下,在荊芥的眼前飄動。剪刀咔嚓的聲音響起,許香薷整整剪了半個小時。
風雲大陸的人們都是自小蓄發,女子及至腰後則可以請父母幫忙減掉一部分,男子則在半腰。所以有時候在街上遇見戴鬥笠的黑衣人,只需要看他們的頭發落在腰間還是半腰,就能區分是男是女。
荊芥自小流浪,也被人欺負到惡意剪發,所以即便他沒有父母幫忙剪發,現在他的頭發也只是堪堪長到半腰而已。
許香薷動作很輕柔,她一邊剪發一邊跟荊芥說:“不用擔心頭發長不出來,我研制了幾瓶藥,還有些催生頭發的效用——會不會太短了?”
他們立在一面銅鏡前,鏡子裏的人面孔稍有點扭曲看不真切,頭發卻還是能看得清的。
荊芥的頭發被剪到耳根,長短有些不一致,看上去像是被馬啃過的草地一樣。
許香薷有些不好意思:“我沒給人剪過頭發,這……”還真是有點難看啊。
“很好看。”荊芥急切打斷許香薷,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短發,扯開嘴角笑了笑,露出一口偏黃的牙。
許香薷把荊芥腦袋各處的斷發清理幹淨後,轉而又摸了摸他的臉:“看來不光要改變發質,還得給你把牙弄白。”
“……”
也就是這句話後,荊芥連着一個多月都沒開過口,即便許香薷讓他說話,他也死死捂着自己的嘴。
有天夜裏,許香薷半夜不見荊芥的身影,起身去尋,就見他對着明月小溪,在瘋狂地刷牙。
她用中藥研制的牙膏是帶着苦味的,她自己刷了牙後都還得吃上一顆蜜棗才能緩解,荊芥這一個月來卻是從沒說過苦。
照目前看來,他怕是每天晚上都在這樣刷牙,許香薷想到自己之前說過的話,也有些無奈。
“真是個固執到骨子裏的娃啊。”這樣想着,她又覺得有些惆悵,這娃看起來好像并不如表面那般乖巧聽話。
不過為了顧忌小荊芥的尊嚴,她還是悄然回到了屋子,當做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只是後來她就會逼着荊芥多喝熱水,也讓他吃幾顆蜜棗。
小荊芥被打得很重,大家對乞丐的寬容度似乎十分低,自他記事以來挨過無數次的打,好多次都差點被活活打死。以往他只能自己躲起來,靠着身體的自愈能力和意志力生生硬抗着,也倒沒死。
他記得最重的一次,他昏迷了七天七夜,醒來時已經在亂葬崗,他一點點翻越其他屍體,找到了一些腐爛的祭品。後來整整三個月,他都是靠着在各處墳地偷祭品活下來的,身體也神奇恢複了。
在遍地藥材的要靈谷裏,有個幾乎是自學成才的許香薷,小荊芥當然不用依靠自我修複能力。其實被許香薷強制要求躺了十多天後,小荊芥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而且以前身體留下的許多毛病也跟着被治愈。
每天許香薷都會看一會兒醫書,再拿着毛筆寫上一些字,中間還會做飯熬藥換藥。
藥很苦,荊芥卻覺得很好喝。每天這個時候,許香薷都會一點點喂他喝藥,慢慢的,荊芥發現,只要自己表現出一點點不想喝的意願,許香薷都會柔聲勸他,順便講些諸如“良藥苦口利于病”的話。
也許是多年沒跟怎麽人說過話的緣故,她真的很吵很聒噪,荊芥每每聽她念叨完,還是會乖乖喝藥。
許香薷就會摸摸他的頭,笑笑:“真乖。”
這樣的日子可真好,就算是即刻讓他死了,荊芥也覺得值了。
但是随着荊芥的傷勢日益好轉,許香薷放在她身上的心思也就越來越淡,她有時候甚至都會讓荊芥自己看着藥爐,自己則在書房孜孜不倦地看醫書。
眼看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好,荊芥有些急了,要是他痊愈了,喂藥、換藥、唠叨就都沒了。
她現在對自己這麽好,是因為自己受傷的緣故吧?要是好了,她是不是又會變得跟其他人一樣冷漠?
荊芥不敢想。也不願去經歷。
為了能夠得到她更久的關愛,荊芥做了一件讓他生平第一次後悔的事——
他趁着許香薷去讀書寫字的間隙,拆開繃帶,用手把已經愈合的創口又狠狠撕裂。巨大的痛楚讓他的身體止不住戰栗,冷汗頃刻落下。然後他又忍着疼痛,把繃帶原封不動纏上去,鮮血很快浸透了它。
快痊愈的傷口惡化,許香薷也吓了一大跳,她仔細檢查了藥方,又問了荊芥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手臂上的傷口露出猩紅的皮肉,邊上結痂的地方不知何故也都翻了開來,傷口角落處甚至都還有幾處在流膿。
很明顯的惡化表現,看得許香薷一陣皺眉。
她嘗試性地把手放在傷口上,又用消毒竹簽挑起一塊皮肉來檢查,看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來。那腐肉在竹簽上挑着,還散發出一股難聞的臭味。
許香薷心驚不已,偏頭看着荊芥:“你覺得怎麽樣?”
荊芥小臉發白,弱聲道:“好疼。”
☆、6|六
消腫之後的小荊芥,露出一張漂亮得不像話的臉,乞讨生活讓他營養不良幹瘦不已,那張臉卻仍是引人遐想。
想必等他長大,定然也是傾國傾城的那種。
許香薷早就知道荊芥有着一張漂亮得過分的臉,畢竟她當年的設定就是天下第一美人,這個美是超越性別的。
可當她真正看到這樣好看的荊芥,還是忍不住驚豔了一把。
現在看到荊芥疼得小臉都皺在一起,自然也是心疼得很:“哪裏疼,來姐姐給你吹吹。”
小荊芥舉起染血的右臂:“這裏好疼。”
許香薷不疑有他,給荊芥吹了吹右臂,又拍着他的後背:“乖,睡吧,睡着就不疼了。”
對于養過比自己小十五歲的弟弟的許香薷而已,照顧一個八歲的小男孩也不是很苦難的事,畢竟她帶娃的技能早就點亮了。
荊芥很快被許香薷哄睡着了,窗外透進來的陽光照亮了屋子,荊芥長而密的睫毛在臉上留下小小的陰影,看起來乖巧又美好。許香薷用蚊帳給他擋住多餘的光線,盯着他右臂的傷口陷入沉思。
難道真是學藝不精,用錯藥導致的反彈?
許香薷陷入嚴重的自我懷疑中,之後幾天她把自己關在藥房裏仔細研究。
藥方改良後,傷口又有了好轉的趨勢,可沒過幾天,傷口再次發炎潰爛。
許香薷快崩潰了。
她開始沒日沒夜研究藥方,甚至還趁着荊芥睡着後去檢查他的傷口,可還是毫無頭緒。
藥房沒有出問題,藥也是她親手采摘、晾曬、熬制的,按理說也不會有任何的問題,平日裏的忌口小荊芥也都乖乖照做了,甚至他還很配合地做着康複訓練。
明明哪裏都按照計劃進行的,可是效果卻跟她的預計大相徑庭。
鎮上的大夫對于尋常疾病的治療還是不錯的,但疑難雜症他們就很難下手了。所以許香薷也沒想過要去找他們,眼看荊芥的傷口一天天惡化,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一樣。
如果荊芥就這樣出了什麽事,那她當初還不如不救他,至少人家當大魔王的時候也能逍遙自在,至少不會在童年時期就夭折了吧?
看見許香薷這般着急,荊芥也有片刻的不忍,但是很快他又被心中異樣的滿足感給壓制了不安。
他不斷地告訴自己:這是他換來的美好和溫暖,即便是再一次重來,他還是要毫不猶豫地傷害自己。
只要她能對他更多的關心,将精力都放在他的身上。
又過了幾天,荊芥的傷口已然反複了好幾次,看到許香薷又準備開新的藥方,他忍不住說:“香薷姐姐,要不就這樣吧,以前我也受過傷,沒用藥都好了。”
這樣說的時候,他還撩起了自己的褲腳,露出上面一塊略顯猙獰的疤痕。
偏偏他還笑得很開心:“你看,這都是自己愈合的。”
許香薷看着那疤痕,心都跟着抽了一下,看那傷口怕是不會小。
“別胡說,我會治好你的。”荊芥越是這麽說,她心中越是愧疚,如果真是她學藝不精害了荊芥,那她可真是要埋怨死自己了。
至于為什麽許香薷沒有發現荊芥做的手腳,只能說荊芥太過聰明,他對自己傷口的了解早就超過只會書本知識的許香薷。
感染的傷口什麽樣的,惡化和潰爛又會如何,他這些年來看過了無數次。
比起在現代連血都很少見到的許香薷,他在這方面已經算得上是大師。而且他還發現許香薷雖然說話跟個大人似的,但是人情世故似乎并不精通,因此在情商上面,荊芥又碾壓了她一頭。
他甚至找到了一種跟他現在傷口相克的藥材,毫不猶豫地嚼碎了塗抹上去,等到效果顯現後又用水沖洗掉味道。
至于那藥在傷口上有多疼,他是一點也不在乎的。
許香薷從沒懷疑過有人居然會因為一些奇怪的原因而自殘,自然也就沒想到是荊芥自己在搗鬼。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了大半個月,長久的精神壓力終于讓許香薷失眠,在現代全職寫作後染上的毛病是睡到自然醒,以往她都是要睡到天亮才會起床。
這一日天還未大亮,許香薷就起了床,因為時辰還早她沒去做飯也沒去看書,而是徑直往荊芥的房間去。
心中一直惦念着他的傷口,非得去看上一眼才能安心。雖然她知道可能現在看了也還是沒什麽進展,但還是忍不住往他那邊走去。
他們倆的房間是獨立隔開的,各自有通往外面的門,走進屋內後許香薷立馬就發現荊芥不見了。剛開始她只是以為荊芥是去上茅廁了,可過了好一會兒也沒見人回來,她一時心中存了疑,就去尋他。
許香薷先是在院子裏找了一圈沒找到,就往外面去看,淩晨的要靈谷十分靜谧,只有一些蛐蛐的叫聲,所以水的聲音就顯得很明顯。
她聽見水“嘩嘩”的聲音,比起自然流動的聲音自是不同。她內力修煉得并不是特別深厚,所以對氣息的感應也沒那麽敏感,分辨不出來那邊是動物還是人。
雖然這要靈谷一年四季也只來熊大一個人,但也不是說絕對沒其他人會來。
擔心是歹人,許香薷就放輕了腳步,慢慢朝那水聲靠過去。
在皎潔的月光下,蹲在溪邊的身影一覽無餘,從背後看确是荊芥無疑。
許香薷松了口氣,正想過去叫他,就見到被放置在另一邊的紗布,還有荊芥□□的右臂。
右臂上的傷口已然潰爛,甚至都能看見膿水,荊芥卻不管那些,只拿水不住地往上淋,淋完後還用手指去抓,将傷口抓得更加猙獰。
手指像是抓豆腐一般陷入肉裏,然後狠狠一劃,那些鮮肉、血痂、腐肉全都随着他的手指翻飛。他卻咬着牙愣是不吭一聲,而後将手仔仔細細洗幹淨,就準備把紗布又按照原來的樣子包紮起來。
傷口浸了水,嚴重的就會發炎。
更別提還被這樣□□。
再瞥見他腳下一株不起眼的藥材,許香薷的表情頓時由驚訝轉為驚痛,然後便是止不住的怒氣。
她氣得施展輕功,一瞬移到荊芥面前,将他狠狠提起來,伸出右掌。
“啪!”
毫不留情地一耳光甩下,許香薷氣得渾身哆嗦:“你走吧,我這要靈谷留不住你!”
荊芥被打得臉頰生疼,他眼裏滿是恐懼,抱着許香薷的腿就重重跪下:“不要趕我走!別趕我走!我再也不敢了!”
許香薷卻是氣急攻心,根本不理會他。在許香薷眼裏,撒謊并非是罪大惡極,但這樣惡意的謊言,卻讓她難以接受。
這段時間她為了荊芥的傷口茶飯不思,生怕是自己學藝不精而誤人子弟,害了他性命。卻從沒想過是荊芥從中作梗,尚且不知他的目的是什麽,但對自己都能這樣殘忍的人,讓許香薷感到心驚膽寒。
荊芥抱住許香薷不撒手,他知道若是他現在松了手,以後就再沒機會留在她身邊。
許香薷掙脫開來,頭也不回:“你的東西我給你收拾好,天亮後你就走吧。”
“不!我不走!”荊芥雙眼赤紅,肝膽俱裂地喊着,“別趕我走!”
他從沒為自己争取過什麽,他也不知道許香薷為什麽會這樣生氣,他傷害的只是自己不是嗎?
他不過想要得到她更多的關愛而已,這也有錯嗎?
許香薷施起輕功回了木屋,荊芥見她身影不見,連忙爬起來,往木屋奔去。
屋子是木頭做的,院子卻是用青石板鋪成的,荊芥就跪在院子裏,不住地磕頭。
“咚!”“咚!”“咚!”
額頭一下一下磕在石板上,沉悶而沉重。
他從未求過什麽,也沒挽留過什麽,但他深深明白,若是現在他沒能留下來,那他會再次落入地獄,去過那生不如死的日子。
他貪念她給的溫暖,即便是短短一個月,卻彌補了他整整十年缺失的陽光。他不想再回到黑暗裏,也不想再掉進泥淖中。
許香薷自然是聽到了磕頭聲,起初她并未理會,只當是荊芥在使苦肉計。她心中怒氣難消,自是不願再原諒他的。
原本打算将他送出谷外,再給他一筆銀兩,若是他能像普通百姓那樣生活,至少能保他半世無憂。
荊芥一言不發,磕在青石板上的聲音一下一下從未停止。
許香薷本來就是心軟之人,她還是沒忍住從屋內走出來,手裏提着整理好的包裹:“你……”
剛想讓他不用再磕,直接走。就發現荊芥跪在院子裏,身前一大片血跡。
右臂的傷口沒有再包紮,血從手臂留下,染得他一身白衣半邊通紅,額頭卻更糟糕,血肉模糊裏都能看見頭骨了。
許香薷連忙奔過去,聲色俱厲:“是不是不想活了!”
荊芥已是出氣多進氣少了,他咳了兩聲,氣息越來越微弱,左手緊緊抓住許香薷的袖子:“姐……姐,不要……趕我……走……”
☆、7|七
荊芥暈在了許香薷的懷裏,眼角淌下一滴淚來,恰巧落在許香薷的手背上。
不知是因為痛,還是因為傷心。
雖然還是個孩子,估計是因為自小乞讨的緣故,整個人都非常敏感。見他這樣激烈的反應,許香薷心中也有些內疚。
一開始是她同意将他帶入谷中,現在又要因為一時之氣趕走他,對一個飽受苦楚的孩子來說,打擊實在太大。
得,仁義禮智信,德智體美勞,慢慢教吧。
許香薷嘆了口氣,把荊芥抱進了屋內。
知道他的傷口不是因為用藥不當導致惡化,許香薷對自己的醫術也沒那麽懷疑了,還是用最開始的方法給他處理了傷口。
荊芥本就營養不良,身體素質差得很,虛弱得很。但長久的乞讨也使得他的免疫力很好,尋常的病痛幾乎不會找上他。
現在他額頭磕碎了,整個人陷入昏迷,并且體溫高得都快燙手了。
最要緊的是給他消毒,許香薷從藥房找了消炎的藥丸喂了,再用保溫壺裏的熱水擰了毛巾給他敷上。
保溫壺是許香薷特意去定做的,風雲大陸獨她有,不過保溫性能并沒有二十一世紀的那樣好,昨晚燒的現在也就溫熱而已。
用來驅熱也還算合适,她倒了些退燒的藥粉在溫水裏,把荊芥扒得只剩下小褲衩,全身都給他擦了一遍。
昏迷中的荊芥無意識哼哼了兩聲:“別趕我。”
許香薷氣不過又想抽他,看到他血肉模糊的額頭,到底還是忍住了。
這額頭的傷口如此之深,要不是許香薷這段時間瘋狂研究傷口治理,也不能找到那個醫書小角落的妙方,想必用了那特殊調制的藥膏,能讓他以後不留疤。
雖說是個男孩子,到底也是會希望自己好一些的,正好也趁着現在人小新陳代謝快,疤痕都還容易消。若是這小妙方能管用,她倒是想把這方子普及一下,所需藥材也不貴,尋常人家都負擔得起。江湖人打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