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老家

上午11點,徐然偷偷摸摸地躲在公司大門外往裏瞅。

這兩年,托政府對于互聯網産業大力支持的福,萌喵游戲開發運營公司在業績上也相當亮眼,由原來的寫字樓33層的兩間辦公室,搬到了互聯網産業園裏一棟獨立的三層小樓。一樓是行政部和策劃部,二樓是程序部和測試部,三樓就是美術部和老總徐然的辦公室。

“徐總……”前臺小路實在是忍不住徐然光明正大的偷偷摸摸了,“感應門很好玩嗎?”

徐然被抓包也不臉紅,瞬間戲精上身,按着太陽穴習慣性地跟小路貧嘴:“哎呀,昨晚為了大家明年的獎金又喝到半夜,頭疼,你都不心疼我,心寒吶……”

小路來了萌喵半年,早就了解了公司這位徐總的德行,更了解了徐然和沈思齊的死黨關系和日常相處模式,憋着笑說:“徐總最是舍生取義了。好了好了,沈大在辦公室呢,早上看起來心情正常,你放心吧。”

“真的?”徐然頭立刻就不疼了。

“你又哪兒惹他了呀?放心吧,早上給他打招呼他還笑了呢~肯定不會刺你的。不過好像他沒休息好似的,黑眼圈有點重。”

“嗯?”

徐然剛剛放下的心又提了起來。

唉,徐然一向是海量,誰知道昨晚鵝廠的幾個老大比他還海量,紅的白的灌了不知道多少,搞的他暈暈乎乎的,腦子都斷片兒了。

早上酒醒之後看到昨晚跟沈思齊的聊天記錄,一個激靈,背上起了一層薄汗。天知道他多想把昨晚喝醉的自己扔外邊嘉陵江裏去清醒清醒。

徐然跟沈思齊是大學同學加室友,認識了這麽多年,沈思齊從來沒有問過他任何關于女生的問題,昨晚居然想要安慰一個失戀的女孩子,再加上最近沈思齊的反常,難保不是他春心萌動看上人家了。結果……

假酒誤人啊!徐然只想敲自己兩錘子。他教沈思齊那個回複,是個女孩都會覺得這男的腦子有問題吧……自己兄弟活到這把年紀,好不容易桃花萌了個花骨朵,就這麽被他無情地打殘了……

自覺闖了大禍的徐然,極不情願,磨磨蹭蹭11點才到公司,越是近“沈”越是心怯,要不是今天必須到公司處理一些事情,他真想曠工算了。

不過,小路說沈思齊今天心情不錯?徐然雖然不是很信,但好歹能鼓起勇氣上樓了。嘿,徐然又在心裏吐槽自己,當初怎麽就想不開把美術部跟自己辦公室安排在一塊兒了呢?而且回辦公室,沈思齊辦公室還是必經之路……

又心虛,又有些期待,徐然經過沈思齊辦公室時,還是忍不住拐了進去。沈思齊正坐在電腦前,不知道在做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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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思齊。”

沈思齊擡起頭來,果然兩個淡淡的黑眼圈挂着。

“那啥,”徐然試探道,“你昨晚那個……女孩子回你沒啊?”

沈思齊嘴角不自覺地上揚了一些,很快眼中又露出一些迷茫來:“後來就沒回了。”

“哦——”徐然心虛地揉了揉鼻子,“那個……正常,太晚了可能她睡了呢。”

“嗯,應該是吧。”沈思齊點頭,“你找我有事?”

“沒事沒事,我就是關心一下,你忙,你忙……”徐然打着哈哈,趕緊溜了。

沈思齊已經對徐然的嘻嘻哈哈習以為常,也不覺得他的表現有什麽奇怪。

也許是受到昨晚周小諾那個可愛的[愉快]鼓勵,沈思齊今天一直有點恍惚。從9點半到現在,他坐在辦公室裏什麽也沒做,只盯着手機發呆,時不時控制不住地偷笑,直要把那個有着兩坨紅暈的[愉快]盯出火來。

被徐然打斷了也好,沈思齊把放空的思緒都收回大腦,點開手機上的《榮耀之戰》,準備好好活動一下筋骨。

角色當然是選卡利女神。換上節日新皮膚“暗夜之魅”的卡利女神渾身上下都閃爍着深紫色的光芒,原本戴着頭骨項鏈,穿着印度特色服裝的卡利女神,如今是一身利落的黑色制服套裝,下身是到大腿中部的緊身裙和黑色襪子,上身的扣子一直扣到脖子,一頭飄逸的墨綠色蛇發也盤了起來,只在額前垂下幾縷,手上一如既往拿着彎刀和錘子。不僅如此,這款新皮膚還改變了卡利女神的表情,原本皺眉憤怒的形象,現在則是自信又強大的微笑,一切盡在掌握的感覺,更加酷炫了。

活動新皮膚的銷量證明玩家們對它的喜愛,而沈思齊自己當然是很滿意“暗夜之魅”,不用說,他的靈感正是來源于初見周小諾時,她穿着制服為自己“戰鬥”的樣子。

隊伍很快匹配成功,沈思齊看着自己的卡利女神,信心滿滿地活動了幾下脖子,便投入了戰鬥。

不得不說,沈思齊的游戲技術一點也不亞于他的繪畫技術,即使五對五最後變成一打九,結束時屏幕上大大的“勝利”還是讓他的心情更好了。

窗外,多年不曾下雪的山城飄起了細細的雪碎,路上的行人十分雀躍,沒有幾個打傘的,一股腦兒地沖進了雪裏,有些小女生開心地又蹦又跳,非常具有南方特色。

快過年了。

周小諾的老家是一個叫做青石裏的縣城,在山城的東面,開通高鐵之後只需2個小時左右就能到。臨近春運,周小諾這樣臨時決定回家時間,本來買到票幾乎是不可能的,誰知道她運氣那麽好,居然撿漏到一張突然出現的退票。待她舒舒服服地進了家門,仍是忍不住向媽媽趙涵炫耀自己的運氣。

趙涵接過周小諾的帽子圍巾放好,然後笑眯眯地給她端來一杯熱茶:“好好,我們小諾運氣真好。趕緊喝點暖一暖。”

周小諾凍得紅撲撲的手捧着茶杯小心地吹了吹,輕輕嘬了一口,滿足地嘆了口長氣:“還是家裏舒服……”

周小諾的家在青石裏縣城的北邊,是一棟上了年紀的老式樓房裏的小兩室。自從父親周誠去世後,她便和母親趙涵在這裏相依為命。後來她考上山城大學去了山城,畢業後又留在山城工作,回家的次數便屈指可數,一轉眼,她和母親已經在這個小房子裏住了快15年了。

周小諾一邊輕輕摩挲着杯子,一邊打量家裏的擺設:15年了,家裏幾乎沒什麽太大的變化,沙發還是那套藍色布面的彈簧沙發,罩着母親洗的有些發白的沙發套;黃棕色的茶幾是當年父母結婚的時候,父親特意找相熟的木匠師傅定做的,上面擺放着一個搪瓷的茶盤,放着熱水壺和幾個白瓷的杯子……整個家裏,最具有現代氣息的,應該就是那臺42英寸的壁挂平板電視了。那還是周小諾怕媽媽一個人在家無聊,知道她愛看電視劇,不顧她反對非要買的。

“媽……”周小諾開口帶着些許的鼻音,“媽,我賺了錢,很多。您別過得這麽省了。”

“沒有,”趙涵心裏一酸,知道周小諾怪她省錢,于是嗔怪道,“媽好好的,吃得好睡得好,晚飯過後還去旁邊的公園跟老姐妹們跳舞呢,真的,沒有省着錢用,好的很。”

“我不信,”周小諾故意生氣,“你就仗着我工作忙,沒法天天盯着你。有沒有按醫生說的食譜吃飯呀?按時吃藥了嗎?胰島素一定不能忘,一定要打!”

“當然有,不然你能看到你媽精神頭這麽好?”趙涵愛憐地握着周小諾的手撫摸着,“媽這個病,吃東西要注意不能大魚大肉,運動要注意不能太久,吃藥也要注意,藥都是你在買。我平時就吃個飯,也花不了太多錢。我有聽醫生的話,放心吧。到底誰是媽呀,電話裏說了還不夠,好不容易回來剛進門你就又開始了,怎麽這麽啰嗦呢?”

“撲哧——”周小諾想想也是,“人家不放心嘛。我在外面工作不能天天陪着你。”

“媽知道,都知道。”

周小諾把取暖器轉向趙涵,像小時候一樣趴在她腿上,由她輕輕拍着自己的背。抱着媽媽,周小諾終于可以暫時脫下工作時穿着的铠甲,這樣膩在媽媽的身上,讓她感到無比的安心。

只要媽媽還在,她吃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周小諾一刻也沒有忘記,當年她剛剛大一,突然接到青石裏第一醫院電話的情景。趙涵突發糖尿病休克,吓壞了當年剛剛19歲的周小諾,等她紅腫着眼睛趕回家的時候,只看到躺在病床上已經削瘦不已的母親,和一大筆對她來說堪稱天文數字的賬單。

醫生告訴周小諾,趙涵這1型糖尿病症狀已經出現很久了,包括低血糖和容易口渴,頻繁上廁所,體重下降……趙涵也許認為是自己老了的正常現象,也許是為了省錢沒去醫院檢查,才會引發這一次的突發性休克。

其實周小諾知道,趙涵忍着不适,肯定是覺得自己能扛過去,想省錢而已。趙涵早年下崗,只能靠去工廠做零工賺錢,為了供周小諾上學,家裏幾乎沒什麽積蓄。那個時候,周小諾找遍了所有能借錢的親戚,才湊足了趙涵的醫療費。然而,1型糖尿病又被稱為胰島素依賴症,這意味着,趙涵以後除了各種飲食禁忌之外,最重要的是,她必須每天注射胰島素才能維持生命。國産的胰島素比進口的便宜,即便如此,每天的藥費也是200多,一個月就是将近7000左右。

從那天起,周小諾變得很愛很愛錢。她做過兼職,賣過小商品,不停地賺錢還債,也要給媽媽買藥。在大四的時候,她進了一家房地産公司做了一名房産銷售。而她當時的同學們,很多不是考了公務員,就是找了一份體面的朝九晚五的工作,在寫字樓裏努力着。

只有她,選擇了一份大多數人很難接受的工作,畢竟在當時看來,她有着山城大學的學歷,學的是不愁工作的英語。

周小諾不是沒有羨慕過同學們,只是當她拿到第一筆提成,足足有6700塊的時候,她就把所有的羨慕和意難平都抛下了。

沒有什麽比錢更重要,那是媽媽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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