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夫昂子

朕叫殷磊,二十八歲,幾個月前續了弦,雖然對找的姑娘一開始抱着偏見,但接受了這個設定之後還覺得蠻帶感的,然而萬萬沒想到,這姑娘在嫁過來之前就跟一個大魔王私定終身了,造成這一切的萬惡之源——朕的老爹,表示不解釋,還讓這姑娘負責把朕平平安安送回家。

嗯,路上果然出了事。

其實朕的心情蠻複雜的,畢竟連月以來被刺客捅腰子、半夜發燒瀕死,好不容易出來耕耕地驅驅邪,又被人一榔頭打了後腦的不是朕,而是這個命運多舛的姑娘。

……想發脾氣都沒地方發。

而朕面前這個傻叉江湖客,過來看了一眼人的傷勢,說了一聲沒救了埋了吧,就開始向假扮婦人的朕大獻殷勤。

——喂你們之前真的是基友嗎?

“殷姑娘,你放心,她體質強健,只要沒破了心脈都有救,至于那些刺客都是些上不得臺面的瞿陰宗外支,你要不高興就再審審,總會有人供出來的……哎說起來我昨夜連挑七人的英姿你可瞧見了?磨了這麽久,還不知道殷姑娘你的芳名呢?”

皇帝簡直不厭其煩,但他這個模樣,如果直接醫鬧鬧到外面,讓親近的禁軍瞧見了,還不如賜他一條三尺白绫來得痛快。

說着,衛将離身邊的宮女月蕊急急忙忙地從裏面跑出來,道:“陛……皇後娘娘又發燒了,随隊的張太醫昨夜也被刺客打暈了,現在還沒醒,如何是好?”

皇帝出巡,總會有貼身的太醫随扈,可昨夜在發現衛将離被打暈的同時,周圍的好幾個帳子裏伺候着的宮人和太醫也都被打暈了。

皇帝驚道:“怎麽回事,不是說只是被打暈了嗎?”

閑飲尴尬道:“這個……要是想把人打暈,一般來說,是非得按把人敲死的力道下手打的,發燒這個……”

皇帝一時找不到醫生鬧,只能就近鬧閑飲兄:“我不管!你去找,找不回來就提頭來見!”

由于服的黃莺丹藥效還沒過,這聲音聽起來更像是撓心的貓一樣。

閑飲虎軀一震,立時打包票道:“你放心!這裏離苦海不遠,方圓十裏的鎮子上說不定有會醫術修行僧!”

“還不快滾!”

Advertisement

“是是是是……”

閑飲走後,皇帝心裏有些煩躁,恰好此時黃莺丹的效力也過了,便換回了皇帝常服。随後月蕊又來說衛将離情況不妙,便匆匆跟月蕊去了衛将離榻邊,只見她滿面冷汗,臉色卻是極其蒼白,甚至于有些發青。

月蕊皺眉道:“陛下,娘娘這副情狀,倒像是和那夜的高燒一般,身子發熱,手腳卻是冰涼。”

皇帝肅容道:“真是傷到根本了嗎?”

月蕊道:“不瞞陛下,奴婢聽說過的,娘娘那時是被劍聖廢了全身武脈,如今雖然看上去是與常人無異,其實每至雨夜時,半夜總要痛醒過兩次。”

“怎麽會這樣……”

悄悄看了一眼皇帝的臉色,月蕊仿佛回憶起什麽,咬咬牙在皇帝面前跪下道:“陛下,奴婢有一事想禀明陛下。”

“有什麽就說。”

月蕊道:“娘娘上一次發燒時,第一位太醫診斷說是嚴重的中毒之像,而後來過了片刻再切脈時,中毒的症狀便消失了,太醫便以為是誤診。可奴婢學過兩分醫術,那時與太醫第一次診斷時也有同樣的想法,分明就是中毒。”

“深宮之內何人敢給皇後下毒?你能肯定嗎?”

“娘娘這中毒之像時有時無,奴婢學藝不精……”

皇帝皺眉道:“要是中毒的話,現在用些解毒的藥有用嗎?”

“陛下,藥理之道,飛要對症方能下藥,若是胡亂用藥,只怕情狀更難以控制……”

月蕊話音剛落,衛将離突然抓住自己的頭,嗓子裏溢出痛苦的嘶聲。

皇帝連忙問道:“這怎麽回事?!”

月蕊匆匆摸了一把脈象,道:“這……寸關尺三部脈淤血,是中毒啊陛下!”

見衛将離瞳孔已經開始渙散了,皇帝倒是冷靜起來,道:“總比她現在這慘狀強,去把朕身邊內監帶着的龍血丹拿來。”

皇帝身邊總會慣例地帶着不少保命藥,龍血丹是當中之一。

月蕊意外地看了皇帝一眼,道:“奴婢這就去。”

“你若喂了她龍血丹,那才是害了她。”

一聲蒼老而不失矍铄的聲音傳入帳內,只見一個白衣老者身後掠過一道殘影,如鬼魅般出現在帳內。

“你是誰?”

甚至于外面的侍衛都未發現此人身形,若是刺客簡直太可怕了。

“老朽路過附近,受閑飲小友所托,來為東楚皇後診治。”

啊?

這老者雖然仙風道骨的模樣,皇帝卻不敢輕信,但很快閑飲就氣喘籲籲地跑進帳內——

“找、找到了……嗯?殷姑娘呢?”

皇帝哪兒還管閑飲,問道:“老翁會醫術?”

閑飲找不到殷姑娘,一看皇帝在這兒,也不好忽視,便代老者回道:“這位前輩在江湖上也是鼎鼎大名的杏林聖手,輕易不看診。”

此時衛将離痛苦的悶哼聲又從屏風後傳來,皇帝也不再啰嗦,連忙請了老者入內。

老者一見衛将離情狀,眼底就是一陣複雜之色,切了左手的脈象,又換了右手,道:“将她後頸翻來。”

月蕊忙動手幫衛将離翻了個身,老者眼一凝,并指飛快地在衛将離頸骨處點了兩記,一枚黑色的針從一個不起眼的地方露出一個針頭。

周圍的人臉色都變了,但也不敢說話。待老者将針小心抽出,再度切了切脈,點頭道:“暫無性命之危了。”

想來是昨夜那些刺客所為,皇帝一陣後怕,小心問道:“可要用什麽解毒之物?”

老者道:“無需,或者還可以說,用毒不足。”

“這是何故?”

老者搖了搖頭,避而不答,道:“讓她好生休息吧,此地只留一人伺候便可,莫讓庸醫亂用藥。若是擔心,給她喂碗綠豆湯,一碗不夠就兩碗。”

皇帝:……這話好像有點耳熟?

老者雖然說的話不太靠譜,但衛将離的呼吸的确是平靜下來了,皇帝便實打實地相信了這老者絕對是神醫,再三請求老者留下多看顧衛将離一段時間,但老者婉拒,而且也不給皇帝醫鬧的機會,說走就走。

只有閑飲一臉無語地追了出去,直追到離車隊一裏外,才追上老者。

“夫昂子前輩,衛将離到底是什麽情況?”

那老者正是衛将離的師父,聞言嘆道:“阿離的确是中了毒,而且中的乃是能致幻致癡傻的銀殭苗蜤,此毒産于南夷,極為罕見,本以她修習功法之巧妙,這等毒物可自然化解。但她體中另有一毒,銀殭苗蜤遇上此毒,在她體內互相攻伐,此消彼長,而那根毒針又恰好卡在她的督脈處,以致氣血不通,這才出現險狀。”

閑飲不通醫術,聽了個大概,問道:“她與我說過,要以毒攻毒才能根除,前輩可有什麽方便些的解法?”

夫昂子撫須道:“是毒必傷身,若按她的功法,最好的解法……想來也只有老夫那逆徒的血了。”

閑飲想起衛将離也與他說過要白雪川的血才能治,問道:“她也與我說過,只是此法太過匪夷所思……”

夫昂子道:“你知雪川曾在地獄浮屠的毒牢和冰牢裏待過,不止心神,體質也早已異于常人,是以這麽些年以來,正道中人便是想拿毒毒害他也難以竟功。”

閑飲道:“既然是前輩這麽說,那想必就是對的了,只是白雪川難以控制,若讓他近了衛将離,便等于殷楚皇室有遇刺之危,如何是好?”

夫昂子笑了笑,道:“老夫來之前已封了他五成功體,相約只要他無端殺人或擅自解開封禁,便要請上佛子聯手将他在苦海浮屠鎮上十年。雪川不是蠻幹之輩,若不得阿離首肯,也不會将她強行帶走,你們盡可放心。”

……

為免衛将離再次病發,趁她情況好一點時,皇帝命令車隊立馬上路,快速返回楚京。

如此待到次日天蒙蒙亮,月蕊下去準備膳食時,衛将離隐約感覺到後背處有一股溫流順着她的經脈流動開,讓她恍然有一種經脈在慢慢修複的感覺,待到被輕輕放下時,這才慢慢醒了過來。

“阿離?”

衛将離聽見這聲音便睜開了眼,定睛一看時還以為自己發夢,再一掐自己的腿肉發現真的不是夢,頓時心道完蛋,白雪川出現在車隊裏,那皇帝多半被拍死了。

而白雪川像是一時将其餘的事兒都忘在腦後了似的,細細問道:“疼不疼?”

她師兄問她的病情或者傷情時從來不問“好些沒”之類的話,總是問她疼不疼,哪兒疼,而且還不等她說話,一問一個準,簡直鬼得很。

衛将離沒心思扯這些,左右看了看,問道:“你怎麽來了?”

“路上因為師父,耽擱了些時間。”白雪川閉着眼睛把手指搭在她的腕脈上,道:“果然是中毒了,阿離知道這混毒是何來路麽?”

白雪川在這兒,衛将離略有些緊張,甚至能看到紗窗外來來回回巡邏的侍衛。但如果開口讓他走,以白雪川那種輕微病嬌的性格,多半又覺得自己與他生分了,搞不好又要拿起屠刀,立地成魔。

衛将離定了定神,道:“我不知這是什麽毒,劍聖身上也驗出了與我一般的毒,你與他交手時可覺得他真元運轉滞澀了?”

白雪川觑出衛将離眼底有些慌亂,索性坐在她身邊,額頭抵近了些,低聲道:“彼時只念着那人傷了你,出手無忌了些,并不覺異狀。”

“……”

太近了,幾近可聞對方的呼吸,衛将離一時失語。

白雪川接着說道:“師父與我說,要我的血才能破你的毒瘴,可對?”

這……一說起這個衛将離又想起先前指使人将白雪川關在地獄浮屠的事,雖說那時從大局上也是沒辦法的事,但就個人立場而言,她在白雪川面前一點兒理都不占。

一路走來誰都不欠,只有他,兩度堕入地獄浮屠,都是因為她。

衛将離心知欠他的一輩子都還不完了,眼神暗了暗,輕聲道——

“對不起……”

白雪川不語,靜靜地看着衛将離微垂的眼睛,随即聽見馬車外有人腳步聲和說話聲傳入。

“皇後如何了?”

“今日午後已經退燒了。”

那人嗯了一聲,走近了來,離馬車車門外僅有一尺時,向馬車裏問道:“你醒了嗎?明天便回宮了。”

衛将離剛想應聲,忽然臉被捧至一邊,随即唇上一熱,一絲來自對方的腥甜自唇齒間漫開。

……哎呀,這就尴尬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