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深淵
時來運轉這個詞在去年被記者頻繁的用來形容春時,她的走紅有偶然也有邁過一個臺階之後的必然,從最開始的初露頭角到後來靠作品獲得認可,她的人氣幾乎是成倍的上漲,頗有點勢不可擋的意思。
就在連春時都以為她或許可以的時候,不過是過了個年,現實便着急忙慌的給她來了一記響亮的反手抽,重新把她拍回了原地。
春時是在福利院長大的,她是個孤兒,她從沒隐瞞過這一點,只是春時也确實不喜歡別人在瞬間露出的其實并不見得理解,帶着一點獵奇心态的,同情。
可能是她本身刻薄,愧對于純粹的善良,她曾經覺得自己有機會選擇擺脫這一切,偏偏那些揮舞着的,叫嚣着的,并不肯放過她。
十三歲那年春時曾經被收養過,一般的收養家庭都比較喜歡男孩,或者年齡小一點的,春時去福利院的時候就已經有些大了,便一直錯失機會,她沒有想過自己是否期待,家庭,但春時至少知道,一個家庭中,扮演父親的人,不應該對自己的女兒動手動腳,哪怕不是親生。
只是一杯甜甜的果汁,還懵懵懂懂的春時就覺得世界都遲緩了下來,可她還能看到還能聽到,只是渾身無力無從反抗,眼看對方要來脫她的衣服,那個名義上的養母進來了。
能言善辯是壞人最重要的技能之一,再加上本來的不信任,春時成了那個勾引的人,被打了兩巴掌,扔回了孤兒院。
整個過程大張旗鼓,那名歇斯底裏的女性對所有人激奮的聲讨,春時孤立無援,努力辯解之後發現,她就算全身是嘴也說不清,然後她就不說了,她只是在半夜偷偷的跑出去,找到那戶人家,用一個酒瓶子在那個男人的腿上紮了一道口子。
事情就又鬧了起來,可對方到底是沒有報警,只是用力的诋毀她,讓她在福利院的日子越發艱難。記憶已經變得斑駁,春時也曾經想着一切都已經過去,可那些熟悉的嘴臉卻再次出現,讓她如今在演藝圈的事業危在旦夕。
随後她的高中同學也跳出來,爆料她在高中時期抽煙打架曠課整天和小流氓混在一起,勉勉強強才混到畢業,反面教材的典型,
陸陸續續的負面言論還有很多,似乎只要一條站住了腳,就可以随意的往春時身上扣屎盆子,再多都不嫌多,網上對她進行口誅筆伐的聲音鋪天蓋地,像洪水,瞬間淹沒一切。
袁淼說這是有預謀的針對,涉及公司之間的權力鬥争等等,很複雜,繁星娛樂也找春時談,讓她穩住不要急躁更不要做一些沖動的事情,公司會想辦法,春時每一次都認真的點頭,可她其實知道,公司不會做什麽的,他們只是怕她做出什麽,影響了公司的形象。
要怎麽想辦法呢,為了把她踩進泥裏那些人是如此的努力,而這其中最可怕的,是有一部分的真實。
春時真的曾經和混混在一起,學習抽煙整日的曠課,消耗着浪費着,只是那時候的她覺得她的人生就該如此,就像遙遠的未來,此時此刻一樣,在泥裏。
可她到底沒能壞到哪裏去,不是她不想,而是有人攔下了她。
那時的春時比現在稚嫩很多,眉眼都還沒長開,但也足以讓她成為全校有名的校花,盡管她孤僻怪異,從不與人親近,上學放學也都是一個人,然後有一天,春時被人堵在了學校後面的小巷子裏,下課後的夕陽,逆着光的人阻礙了春時的視線,她看不清,只把視線落在地上被拉得老長的身影。
“美女,做我女朋友吧。”流裏流氣一點都不正經,多半就是想調戲一下過來的漂亮女生,可春時說:“好啊。”
結果反倒是對方愣住了。
之後春時就很少去學校了,她跟着她的“男朋友”去臺球室去網吧去酒吧,混跡于各種不學好的年輕人常去的地方,她不再是學校怪異孤僻的校花,她成了混混頭子的女朋友。
雜亂無序的地方讓她安穩,被尼古丁充斥的包廂根本看不見未來,于是就可以裝作不存在,可春時到底搶眼,哪怕名花有主,就在春時準備給對方來上一腳的時候,肩膀被人從後面摟住,她的“男朋友”來了。
比踢一腳要慘得多。回去之後,春時在大庭廣衆之下被親了一口,那是他們第一次親吻,他們之間也只有那一個吻。
尼古丁的味道,還有一絲不應該出現在這個場合的,洗衣粉的清爽,可很快就消失了,那是必須靠得很近的距離才能聞到的秘密。
那天之後,春時變得更加安全,慘烈的後果讓其他人不敢再對她動手動腳,可學校方面卻給她下了最後通牒,春時是沒打算管的,但他們不帶她玩了。
在網吧後面的街上,春時抽了她人生第一口煙,以前不是她不想,而是有人嘻嘻哈哈的說:“女孩子抽煙會長皺紋的,我不喜歡長皺紋的女朋友。”
一樣的流裏流氣,但這個人今天親手把一根煙遞到了春時手裏,春時接過來抽了一口,咳得昏天黑地,眼淚都冒了出來,可她沒氣餒,這事情不過是一回生二回熟,總有學會的一天。
“算了我的小寶貝兒,別勉強自己。”含混着氣音的調侃,哪怕春時咳得眼底通紅對方也沒怎麽安慰他,反而大大方方的看笑話:“這事是要看天分的。”
純屬胡說,春時沒有反駁,默默等着因為咳嗽而帶來的生理惡心再抽去第二口,對方就換了個語氣,一邊把那根煙從春時手中抽走,一邊說:“就好像你也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什麽都不懂什麽都要教你,真累,不帶你玩了。”
說完之後就自己抽了一口那根煙,炫耀似得吐出一個又一個煙圈,層層疊疊很快消散,他的熟練讓春時羨慕:“你要和我分手?”
沒多少情緒起伏,和當初說出那句“好啊”時一摸一樣,前後高度統一讓人失笑,修長的身影站了起來,卻又變低,他蹲在了春時面前,帥氣的臉上有頹廢,和好像永遠都不會消失的笑意:“是的寶貝兒,我要和你分手了,我想我應該是你第一個男朋友,我希望你記住這一點,你的第一個吻也是我的,其實我還應該擁有更多,所以看起來我有點吃虧,請你不要告訴別人,給我留點面子。”
說話算話,之後春時再去找他都會被阻止,她是真正被踢出局,不得不重新回到學校,适逢新學期開學換了新老師,對春時不錯,不光為她向學校求情還帶她回家,給她做飯為她輔導功課,讓春時漸漸重新接受了校園生活。
可春時沒忘,她記得那個混雜着煙草和洗衣粉味道的吻,也記得那個人說,他好面子,他讓春時記得他,所以春時永遠都不會否認,無論是過去現在還是将來,如果有人來問,她會點頭,說是的。
但袁淼不會給她這樣的機會,她知道認下了一件就幾乎等于認下了所有,她在盡全力将這些事撥亂反正,可這幾乎是不可能的,春時清楚的知道這一點,她的事業走到了盡頭。
那些東西真的很美好,春時曾經看到過摸到過,卻又歸于空白,成了一無所有,她到底還是被找到了,她還是沒能脫離深淵,在她以為她終于可以來到太陽的照耀下時,深淵将她拖了回去。
繁星時代有精密的數據分析師,具體到春時這件事,在完全公事公辦的角度上,幾乎沒有回旋的餘地,哪怕公司擁有強大的公關能力,也沒必要在一件收支完全不平衡的事情上浪費過多資源。
簡單點來說,就是繁星時代準備放棄春時了,及時止損,防止公司也被牽連的,是現在最有效也最實際的做法。
這是公司的決定,其實譚海譯私底下有些渠道,知道這事兒到底是誰在背後搗鬼,可就算知道,譚海譯并不會違背公司的整體利益。
或許再過個幾年人們會漸漸遺忘,可那時候春時也基本算是過了女明星的最佳時段,想翻身很難。看着手裏的這份資料,譚海譯是感到惋惜的,繁星時代最近的幾個投資擋了別人的道,會出點事是可預見的,只是從誰開刀也有講究。
春時被針對了,她得罪了人,出色的長相成為了她的原罪,得不到就要毀掉,有錢有閑的人并不介意通過讓別人不好受的方式來讓自己好受一些,同時也能挫一挫繁星時代的銳氣,剛好的一箭雙雕。
對公,譚海譯不會做賠本的買賣,可對私,或許有件事在春時現在這樣的處境中,就變成了機遇的。
這樣想着的譚海譯讓助理再去準備一份更為詳盡的有關于春時的調查,現在柏明庭沒在國內,譚海譯只是覺得反正也不費什麽事,不過順手而已。
只是等他真的拿到春時的資料後,譚海譯才發現這人選簡直可遇不可求,原本打算先擱置着看柏明庭态度就變成了,或許應該和他說一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