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害羞

鹿曉就在這莫名其妙的變故中,被郁清嶺抱着走出了房間。

“郁、郁教授……”

鹿曉整個人被荒謬的感覺籠罩着,她在郁清嶺的懷裏渾身僵硬,擡起頭就可以看到郁清嶺瘦削的下巴,濃密的眼睫,還有緊繃成一條線的唇。

——他在生氣?

鹿曉懷疑自己的判斷。她入職到現在還沒有看到過郁清嶺明顯的情緒波動,他就像一個機器人,除了偶爾被欺負的時候露出小鹿斑比的眼神之外,還從來沒表現出如此明顯的喜怒哀樂過。可是……

“郁教授,您放我下來,我……”

“你受傷了。”郁清嶺道。

“可我的腳沒受傷啊。”

“眼角破損很可能會導致視網膜發炎,不要以為只是輕傷!”郁清嶺的聲音嚴厲起來。

鹿曉不敢動了,她看見郁清嶺的鬓角又出汗了,不過應該是熱得,因為她能感覺到他炙熱的呼吸就掃在她的額頭上。

早知道昨天晚上就少吃點了……

鹿曉就在掙紮之中,被郁清嶺抱進了電梯,直接去了十樓。十樓不是郁清嶺的辦公範圍,穿着白色工作服戴着口罩的工作人員來來往往,每一個看見郁清嶺抱着鹿曉路過,眼睛都直了——

雖然看不到他們的下半張臉,但是可以想象他們的表情一定是:=口=!!!

鹿曉羞恥得把頭埋進了郁清嶺的胸口。

因為眼眶腫了所以不得不公主抱……這解釋誰會當真啊啊啊!

一路的目光淩遲,郁清嶺抱着鹿曉終于來到了十樓的最深處的房間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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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推開房間,輕輕地把懷裏的鹿曉放到了床上,轉身去拉上窗簾。

鹿曉掃視周圍,發現這裏看起來是一個醫療間。房間被布置得像醫院的病房,牆角的透明櫃子裏陳列着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藥劑,房間還連着一個內間,透明的玻璃牆後面赫然是一個……核磁共振儀???

“郁教授?”鹿曉心慌地看着郁清嶺的動作。

因為這房間的架勢簡直有點像要解剖。

郁清嶺沒有搭理鹿曉,他專心地在櫃子裏翻找,最後拿着一個小小的盤子來到床邊,冷着臉坐下了。

……在生氣?

鹿曉不敢動,眼睜睜看着郁清嶺掏出了一瓶液體,用海綿蘸取瓶子的液體,再用夾子夾到她手上的眼眶附近塗抹。冰涼的感覺傳來,緊接着是刺痛,鹿曉痛得蜷縮起了身體,眼淚一瞬間決堤。

郁清嶺的手不動,呼吸微微急促。

動作輕柔了不少。

鹿曉想坐起來:“郁教授,天傾和唐宋他們……”

“樓上的情況于醫生會去看護好,你不要動。”

“對不起,是我觀察不仔細,才讓他們打了起來。”

郁清嶺搖頭,認真道:“是因為我整理的名單沒有寫明性別,不是你的錯,你應該擔心的是自己的傷口會不會發炎。”

文檔是郁清嶺那天在家裏編寫的,的确上面寫了所有人的詳細信息,包括他們的特長和性格趨向,卻唯獨沒有寫性別。她本來以為是因為性別顯而易見,現在看來,其實是對天傾的尊重。

郁清嶺他,其實很溫柔。

鹿曉放松了身體,靜靜看着郁清嶺專心致志的眼神,無奈眼淚太多,不斷往下流淌。

郁清嶺的手微微僵硬。

鹿曉小聲解釋:“這個是生理性的眼淚,藥水熏出來的,不是你把我弄疼了,沒關系的……”她不确定郁清嶺是不是會知道兩者的區別,不過鑒于他在情感理解方面比較笨拙,她還是鄭重補充。

郁清嶺眼睑微垂,忽然俯下身貼近鹿曉,仔細地為她的眼角貼上膠帶。

一瞬間,清新的味道撲面而來。

鹿曉懷疑自己聽見了郁清嶺的心跳聲,混雜着他輕微的呼吸聲中,讓她的心跳漏了幾拍。

……

幾分鐘後,黎千樹與于醫生各自押着唐宋和天傾到醫務室,那時候鹿曉已經上藥完畢,眼睛因為哭過紅腫不堪,場面有點小尴尬。

黎千樹一瞬間呆滞:“傷這麽重?”怪不得剛才郁清嶺沖出去了……

鹿曉連忙搖頭:“不是不是,是因為太陽穴附近有點破了,只是包得比較誇張。”其實眼睛根本就沒有事情,不過郁清嶺似乎有點緊張過頭了,幹脆把她包成了獨眼龍。

天傾與唐宋就在醫務室,兩個人大概後來又打過,各自挂彩,鼻青臉腫。

“快給他們上藥吧!”鹿曉想爬下病床,卻被郁清嶺按住,不由急了,“郁教授,我真的沒事,您快給天傾和唐宋上藥吧。”

郁清嶺勉為其難松手,目光依舊涼飕飕的。

鹿曉在他的目光下感覺臉又發燙起來。她趁着唐宋上床的時候,鑽出了醫務室,關上房門才舒了一口氣。

門口,小河倚牆而立,低着頭,整張臉被埋在了劉海下。

“小河。”鹿曉輕輕打招呼。

小河擡起頭,銳利的目光掃到鹿曉身上,最後停留在她眼睛的紗布上。他從鼻腔裏擠出一聲冷哼:“愚蠢。”

“……”

鹿曉按捺下脾氣,輕緩道:“我走後,是不是他們又打起來了?你身上有沒有傷?”

小河今年十七,天傾十六,唐宋十二,其實真打起來的話,小河一對二不一定能占到便宜,剛才他之所以能得逞,更多的是因為天傾毫無防備……

他的嘴角果然有一點點紅腫,手指關節也破了一點皮。

大概是注意到了她的目光,下一秒小河就把自己的手指關節藏了起來,僵硬地別開視線:“哼。”

鹿曉:……

他真的是亞斯伯格嗎?自閉症下面,是不是還有一個分支叫熊孩子科??

不論如何,小河還是颠覆了她對亞斯伯格症候群的刻板印象。她一直以為,郁清嶺的語言經常會斷斷續續,表達能力受限是因為病症,可是小河身上好像沒有這個問題,他威脅起人來一套一套的,別提有多流暢了。

“小河。”鹿曉想起了還沒有完成的測評,于是不着痕跡地下套提問,“你知道你為什麽會來這裏嗎?”

“看着他們。”小河冷道。

“除了看着他們呢?”鹿曉笑了,果然亞斯伯格要比普通自閉症開放許多。

“看着你們。”小河道,“你不用拐彎抹角來問我問題,我不管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麽研究,我警告你們,別把他們當做小白鼠,去做你們自以為正常的事情。”

他的語言表達能力,簡直甩郁清嶺一條街。

鹿曉在他身上感覺不到任何的病态或者怪異,可是他的身體檢查報告确實顯示他是亞斯伯格症患者……鹿曉想起了郁清嶺,如果說他能做到這樣,那麽郁清嶺應該也可以?

“小河,我不拐彎抹角。”鹿曉輕道,“你能不能告訴我,為什麽你的語言能力是流暢的?”

小河眯起眼睛,似乎是想從鹿曉的臉上判斷出她有幾分真心。

随即他的臉上閃過受挫的表情,惱怒,且不自然。

他閉上眼睛,冷道:“亞斯伯格症候群根本就沒有語言障礙,這本來就是事實。”

“……啊?沒有任何語言障礙??”

“當然沒有。”

……那郁清嶺那跟孩子一樣笨拙的構句法到底是怎麽回事?

跟亞斯伯格完全沒關系???

唐宋和天傾上藥完畢,郁清嶺和于醫生帶着他們回實驗房間,留下黎千樹整理一室的淩亂。

鹿曉沒有跟上郁清嶺的步伐,趁着他離開,偷偷摸進了醫務室。

“黎師兄。”鹿曉磨蹭開口。

“嗯?怎麽了?”黎千樹剛剛把包紮完畢的廢料收納進袋子裏,聽見鹿曉的聲音,他回過頭,眉眼溫和。

鹿曉不知道從哪裏開口,站在原地抓耳撓腮。

“你是想問老郁的事情吧?”

“亞斯伯格,語言能力會有缺陷嗎?”鹿曉問了問。

黎千樹的臉上閃過疑惑,道:“我是學心理專業的,在我的專業範圍內,亞斯伯格的語言體系是正常的。甚至因為他們不受其他環境因素影響,很大程度上亞斯伯格患者的語言表達能力還比普通人厲害。”

“……啊?”鹿曉呆滞。那郁清嶺怎麽回事?

“怎麽了?”黎千樹笑了,“如果是關于老郁的,我跟他初中時就是同學,你有什麽疑問都可以和我交流。”他眨了眨眼,“戀愛問題也可以。”

“……”

鹿曉深深覺得,初次見面的時候那個送了她一朵栀子花的黎千樹應該只是記憶美化的幻覺。她想了想,還是老實交代:“郁教授,好像語言能力有些弱,講話的時候,經常是斷接的句子組合。”

如果說這不是亞斯伯格症狀的話,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得到改善呢?

他日常說話也能像演講的時候那樣,思路清晰,語言流暢,表達完善?

黎千樹聽完鹿曉沒頭沒腦的一頓陳述,良久,才緩緩道:“可是,老郁他根本沒有語言障礙。”

“……啊??”

“他雖然沉默寡言,但是如果需要表達的時候,是完全沒有語言障礙的。”黎千樹翻白眼,“你沒見過他跟我吵架吧,絕大多數的時候,我會被他碾壓。”

“……啊???”

“他跟你講話不是很利索?”

“對。”鹿曉回憶郁清嶺的種種表現,“回答有點慢,有時候還斷斷續續的。”

鹿曉越說聲音越小。

怎麽,難道這個語言障礙還是針對她本人的?

她給郁清嶺造成了壓力了嗎?

黎千樹眯眼看着鹿曉,思索了片刻,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他這一笑就一發不可收拾,抱着肚子笑了一會兒還按捺不住,最後滾到了病床上。

鹿曉:……

黎千樹笑夠了,勉強支撐起身體:“以我的專業,我想到唯一的可能性是,他作為一個清心寡欲了三十多年的高嶺一枝花,不是很适應荷爾蒙的影響,但是又過分嚴于律己,堅決不做傻乎乎的結巴,所以在你面前選擇慎重開口。”

“什麽意思?”鹿曉一頭霧水。

“他純粹是因為害羞了。”

“………………”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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