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季嶼低頭看了眼,面色一哂:“……”

他抿住唇,噤了聲。

浴室裏水聲嘩嘩,熱熱的霧氣環繞在兩人之間。

過了好一會,也沒人開口。

季嶼一聲不響地低着頭,賀宙唇角的弧度卻是越來越大。

Gay這個詞有些古早。

在他學過的歷史裏,這個詞存在于人類未分化出Alpha、Beta、Omega的時候,那時世上只分男女,男人喜愛同性的話,就會被稱為Gay。

而今距離分化已經過去了将近百年,人們關于性別的第一描述也變成了Alpha、Beta和Omega,根本不在乎是男是女。

因為同屬性的男女,除了外表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區別。

早就沒有人說“Gay”這個詞,甚至知道的人也沒多少。

所以,季嶼這個一點不愛學習,語數外都能考出零分的人,是從哪聽來的這個詞?還用得如此……一本正經,看起來他似乎還認為自己的用詞沒有任何問題。

等了許久都沒能等到反應消失,反而躁動的感覺越來越嚴重,季嶼洩氣了,他有些焦躁地抓了下頭發,擰眉道:“我當然不是Gay。”

賀宙朝他擡了擡下巴,示意他解釋一下他的反應。

季嶼卻舔舔唇,望向別處。

天知道,他現在的心跳非常快,喉間也異常幹渴,甚至兩條小腿有發軟的趨勢,必須用力繃着才能維持站姿。

雖然不知道這身體到底什麽情況,但直覺告訴季嶼,他該離開這兒,否則可能會發生什麽不太好的事。

“男人任何時候起反應都很正常。”說着季嶼擰上水龍頭,垂眸收斂了神情,“我感覺不太舒服,就先走了,你慢慢洗。”

他急着要走,卻被賀宙伸手攔下。

“這樣就走了?”賀宙低頭看他。

季嶼往後仰了仰,避開男人灼熱的呼吸,神色不耐:“那你想怎麽樣?”

賀宙狀似随意地把手搭在了季嶼的肩頭。

這個動作仿佛啓動了季嶼身上的某個開關。

他渾身一震,只覺得原本只在皮下湧動的熱度似乎在忽然之間覺醒,争先恐後地想要鑽出來。

皮膚一點點染上粉色,腦袋也漸漸昏沉,意識變得模糊起來。

腿軟得再也站不住,季嶼茫然地眨着眼,看着自己的身體往前倒,以小鳥依人的姿勢靠進了賀宙的胸膛。

而賀宙宛如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面無表情,冷眼旁觀着他出醜,甚至扶都不扶他一下,任由他無力地順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最後跪坐在地。

冰冷的地面和膝蓋的疼痛讓季嶼有一瞬間的清醒,可下一秒他仰起頭,又再度陷入了一種玄而又玄的恍惚狀态。

似乎他就該這麽跪着。

就該像這樣仰視這個男人,取悅他,令他高興,然後再匍匐在地,把最脆弱的後頸露出來,主動獻給他。

為什麽要獻上後頸?

季嶼不知道,他的腦子已經完全混了,根本無法思考。

“你不是季嶼。”

季嶼迷茫地眨眨眼,眼神空泛:“我是啊。”

他的後頸好燙,燙得他煩躁得要命,誰來幫幫他?

“你幾歲?”

“十八。”

耳邊嗡嗡的,好煩啊,能不能別問了。

“身份?”

“你煩不煩?!”季嶼炸了,他眼睛發紅,用手指扒着地面,“沒看到我很難受嗎?”他無意識地張着嘴,哧呼哧地大喘氣。

賀宙俯視着他,接着輕笑了聲。

他覺得眼前的季嶼像是一只炸毛的奶貓,明明脆弱到不堪一擊,卻敢在獅子面前嗷嗚嗷嗚地揮爪,不管是神态還是動作,都有意思極了。

尤其是那雙沾染了渴求之色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會發光。

他伸手點了下季嶼脖子上的頸環,上面顯示的信息素濃度已經極度逼近發情标準,說明季嶼随時有可能進入發情期。

“太快了。”賀宙低喃。

季嶼被凍得激靈了一下,他神情茫然,不止今夕何夕。

緩了好一會他才眨了眨眼,想環顧四周。

“嘶——”

季嶼疼得呲了呲牙,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後頸,沒有血,但好像破皮了。

“你剛才暈過去了,脖子磕在了水龍頭上。”

季嶼順着聲音看過去,是賀宙。

他已經穿上了衣服,正坐在凳子上弄手機。

“是嗎?我記不太清了。”季嶼看了眼周圍,“這是哪?”

“更衣室。”

“哦……”他低頭看了眼自己,“我的衣服呢?”

“你有衣服?”

“短褲。”

賀宙朝椅子邊指了指:“你就穿這個?”

“我之前擰了兩把,幹淨的。”季嶼說着拿過短褲抖了抖,作勢要穿。

“你暈倒的時候把短褲碰到了地上。”

季嶼頓時停了手:“那你有肥皂嗎?借我用用,或者沐浴露也行。”

“沒。”

好吧,那就再擰兩把,反正馬上就換的。

這麽想着,季嶼反倒不急了,他轉過身在原地蹦了蹦,接着又伸伸手跺跺腳,發覺身上一點不難受了,除了脖子有點疼外神清氣爽得很。

“現在什麽時候?我暈了多久?”

賀宙把他灑脫的動作收入眼中,道:“離下課還有五分鐘,你只暈了十分鐘。”

季嶼點點頭:“大恩不言謝,但還是謝謝你。謝了啊。”

說着,他拎着短褲就要進浴室。

賀宙卻在這時候忽然開口:“還有五分鐘大部隊就要來了,你不走嗎?”

季嶼扭頭奇怪道:“為什麽要走?他們洗他們的,我洗我的,都是男的有什麽關系。”

賀宙忽然勾唇:“他們的身材都跟我差不多。”

季嶼停下了腳步:“……所以?”

“我以為你聽懂了我的暗示。”

季嶼:“……”

他在心裏呵呵了賀宙一臉,然後轉身繼續朝浴室裏走。

賀宙看着他的背影,無聲地笑了下。

浴室裏。

季嶼把短褲搓了好幾遍,覺着差不多了才擰幹穿上。

走出浴室,他看到賀宙還坐在椅子上,随口問了句:“還不走?”

賀宙:“等你。”

“等我幹嘛?”

賀宙聳聳肩,神情坦然:“現在沒什麽了。”

季嶼眯起眼,他總覺得賀宙在計劃着什麽。

這人光看表面還挺嚴肅正經,但接觸後便會發現他的眼神裏藏着點壞。

比如食堂裏讓他出醜,又比如現在,他覺得那漫不經心的語氣裏帶着試探和逗弄,仿佛他是一個什麽有趣的玩意兒。

神經病。

季嶼暗忖,不打算再跟着人有任何糾纏,扭頭走出了浴室。

這回他七繞八拐的,倒是很順利地找了回去。

不過一回去就被班長痛批了一頓,說他目無班紀,随處亂走,要他寫五百字的反思,明天一早交給她。

找路确實耽擱了很久,季嶼只好捏鼻子認栽。

晚上,季嶼和謝雨星一塊兒回家,他說起了這事兒。

“班長的權利有這麽大麽?”他有點納悶。

“沒,但是你們班長不一樣,她跟老師關系好,就喜歡管人,搞這些‘特權’的東西。你上網搜搜,随便抄個五百字給她就行。”謝雨星吃着冰棍,冰得嘴裏不停嘶嘶,“對了,你……又跟賀宙碰上了?”

季嶼一楞:“你怎麽知道?”

“你脖子腫成那樣,當我瞎啊?”謝雨星翻了個白眼。

季嶼摸摸脖子,有些驚訝:“只看脖子就猜出來了?有點厲害,不過這跟他沒關系,不是他弄的。”

謝雨星吃了一驚,囫囵吞了嘴裏的冰,差點凍得腦子都木了:“那是誰弄的?你又跟誰好上了?”

季嶼:“?”

為什麽話題從他脖子上的傷跳到了跟誰好?這中間有什麽聯系嗎?

他覺得莫名其妙,但又怕自己說錯話,只好含糊着道:“就我自己洗澡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脖子碰上水龍頭,蹭破了點皮。”

說着摸摸後頸,略誇張地“嘶”了聲,“還挺疼的。”

謝雨星抿了抿唇,沉默地看了他一會後別開了頭:“不說就算了,不過這次別再像之前一樣了,否則……否則我真的不跟你做兄弟了。”

突然嚴肅的氣氛令季嶼摸不着頭腦,他下意識地擺手:“不會不會,絕對不會。”

見季嶼緊張的模樣,謝雨星樂了:“你別緊張啊,正常談戀愛我還是很支持你的。”

季嶼仍是擺手:“我忙着呢,沒空談戀愛。”

謝雨星總算沒再追問。

話題就這麽過去,季嶼松了口氣。

兩人在季嶼住的小區門口分別。

看着謝雨星離開的背影,季嶼肩膀一垮,眉頭漸漸擰起。

他對“季嶼”的了解還是太少了,謝雨星要是多問兩句他肯定暴露。

可他能怎麽做?

原主不寫日記,家裏的電腦也是他來之後買的,手機幹淨得跟新出廠一樣,沒有父母,同學又都排斥他,他就算想了解也沒地兒了解,只能連蒙帶猜,就跟玩解密游戲似的。

這東西想破了頭也沒轍,季嶼只好先回家再說。

這次他回家難得碰到小宇宙醒着。

只見小宇宙乖乖地被月嫂抱在肩頭,葡萄似的眼睛圓溜溜的,小肉手抓着月嫂的衣服,看起來還挺有危機意識。

季嶼把書包放一邊,拿濕巾擦了擦手後走過去撓了撓小宇宙的手心。

小宇宙攥住季嶼的手指,笑得眼睛都彎成了月牙。

“來,給我吧,我抱抱他。”

季嶼難得有帶孩子的沖動,他學着保姆的樣子把小宇宙抱到懷裏,托着他的小屁股,一邊走一邊輕輕地颠他,樂得小宇宙哈哈直笑。

他的小手還總是往季嶼受傷的脖頸上摸,季嶼撥開兩次,他仍執着地伸着手,小手一抓一抓的,非要摸一摸。

“呼呼可以,摸摸不行。”

小宇宙眨巴着眼睛,小手交握在胸前:“嗚哇。”

“對,哥哥的脖子‘嗚哇’,很疼,所以只可以呼呼好嗎?”說着季嶼把小宇宙往上托了托,讓他整個趴到自己肩上,“看到了嗎?”

“嗚哇。”

“給哥哥呼呼好嗎?”

然而季嶼沒等到小寶貝可愛的呼呼,只感覺到一團口水糊在了他脖子受傷的地方,他疼得呲牙咧嘴,小宇宙卻高興地又蹦又跳。

“PaPa!”

作者有話要說:  季嶼一愣,忽然父愛洶湧:喊我嗎?哇哦,小宇宙!爸爸愛你!

賀宙:?

賀宙:你自作多情個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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