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愛你在心口難開

聖誕節前夕,校外賣賀卡的小商店人頭攢動起來,鄧怡拉着安靜也一頭紮了進去。她選了一套加菲貓的,一套灌籃高手的,外加一張足球小将的賀卡,準備單獨送給校隊的肖陽;安靜的朋友不多,她只拿了一套星座的,又找了好久才選好了另外一張一并付了錢。

回到家安靜就咬起了筆杆,給石宇,鄧怡,劉茜他們的賀卡早就寫好了,唯獨給吳狄的這個,她可不敢像鄧怡那樣直接在賀卡上畫個一箭穿心。吳狄曾提起過他的父母,都是挺嚴厲的角色,安靜犯了難,想了很久,待得落筆只得幾個字,“同窗之情,永生不忘。”然後在日期那一欄,她用小楷鄭重地兩個字,“如圖。”,細細地吹幹後把賀卡合了起來,想等到聖誕節當日再給他。

第二天一早安靜到校後,抽屜裏已經靜靜地躺了幾封賀卡,有一封特別厚,安靜就先拆開了來。那時候立體的賀卡還很少,偶爾一張也被早早地搶走了,也不知道石宇從哪裏弄來這麽一張三維的卡片。卡片打開後分四層,每層對應着春夏秋冬四季有着不同的樹木和花朵,安靜再仔細一看,吓得差點把賀卡扔了——在那些森森的樹木中間,赫然夾了張石宇的照片,咧着嘴開心地笑着。

安靜把這張賀卡給鄧怡看,鄧怡直喊瘆得慌,幸虧是白天看,晚上看還不得吓死;吳狄也看見了,不由感嘆這家夥的口味越發另類,說完就把自己準備好的賀卡放到安靜手心裏,“被別人插隊了。”

表面看去,那只是張再普通不過的賀卡,打開後內頁什麽字都沒有,只畫着兩只抵死纏綿的手,一大一小,就如他們在風雨亭的擁抱。

安靜從震驚中擡起頭時,卻見得劉茜直勾勾地看着那雙手,一臉的落魄,安靜尴尬得不知說什麽,劉茜卻先開了口,“我不知道原來他畫畫這麽好,可以把這張賀卡借我一節課嗎?”這是這麽久以來劉茜第一次對她說話,還是以這麽卑微的姿态,安靜并不好受,覺得自己像是課本裏萬惡的資本家,把痛苦建立在了別人的痛苦之上,劉茜看着安靜默然不語,以為她不願意,更加小心地放低了語調,“二十分鐘也行。”

安靜怕她誤會,立刻把賀卡遞了過去,然後看着她攤開一張白紙,覆在那兩只手上,對着燈光,用鉛筆一點一點地描着,直到把它們整個都搬到了紙上。像是在用這種方式祭奠自己夭折的感情,可感情不是複寫紙,哪怕你對着模樣謄寫下來畢竟也是另外一份了。

吳狄聖誕節當日才拿到安靜的賀卡,趁着課間操排隊亂糟糟的時候,吳狄踱過安靜身邊時假裝無意地停留,“你給我解釋一下如圖是什麽意思。”

“難得你也有問我的時候。”

“石宇沒說錯,鄧怡果然把你帶壞了,看來我得和肖陽聊聊了。”

“等下雪的時候告訴你。”怕吳狄又去找鄧怡麻煩,安靜趕緊改口,迅速站到自己的隊列中,“快去,開始熱身運動了。”

Z市今年的冬天格外溫暖,所以直到最後,安靜都沒能告訴他那張賀卡的含義。那封面是一個下雪的冬夜,兩個小孩手牽手坐在一起,他們沒有打傘,由着雪花灑滿了全身,也染白了他們的頭發,“我想和你白頭到老”,這是安靜想說卻沒敢說出的話。

聖誕節之後就是馬不停蹄的複習,考試,她的腦袋本就算不得靈光,偏又和幾個學習頂尖的走得近,對比之下更是着急。吳狄幾次讓鄧怡帶話讓她放學後去風雨亭都被她推了,鄧怡一旁看着吳狄無可奈何的樣子覺得很是好笑,“蒼天饒過誰?”

安靜心裏有自己的小目标,她不想和吳狄相差太遠,上次期中考試吳狄還是第2,她卻滑到了33,中間多出的30個人就像橫亘在他們中間的石頭一樣,讓她很是堵心,哪怕這次前進幾名,好歹也能離吳狄近點。

為了激發起同學們的好勝心,S中的老師可謂嘔心瀝血,不知道哪位先驅貢獻了一個以考場論英雄的主意,以安靜他們年級來說,一共10個班級,每個班期中測驗的前5名在期末的時候進入1考場,6-10名進入2考場,以此類推。鄧怡和吳狄都在1考場,石宇在第2考場,安靜卻落到了第7考場,恰恰在1考場的對面。

考試那天,安靜很早就到了,低着頭就鑽進了教室,找到自己第一排最左邊的位置,教室裏沒有吳狄的氣息讓她覺得很不安。她托着腮呆呆地看着對面的一考場,那是一個多麽近又多麽遠的存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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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個身影出現在一考場門外卻又一閃而過,安靜心裏愈發不是滋味,可就在她準備低頭的瞬間,吳狄卻從考場走了出來,定定地站在門外,徑直望向七考場裏的安靜。一個坐着,一個站着,誰都沒動,只有他們的目光在空中相遇,糾纏。直到預備鈴響,安靜才醒過神來,她輕輕晃了晃自己的手表,吳狄在那邊笑了,點點頭,轉身進了教室。

安靜考得特別踏實,心裏有那個篤定的身影陪着她,最後一門課考完的時候,她和吳狄心領神會地對了一下眼神,便分頭去了後山。

吳狄來得很快,四目相對那一刻,兩人都忍不住笑了。

“下次換你站着,我坐着。”吳狄刮了刮安靜凍得發紅的鼻子,“我站外面太惹眼。”

“又有人給你遞情書了?”

“沒有,不過被考場的監考老師提醒了幾次,說整個一考場就我站門外炫耀,太高調”。

公布成績那天,安靜的名次蹭蹭竄到了22,被何老頭兒好好表揚了一番;但劉茜卻從28掉到了40,安靜看着她哭紅的眼,心裏很不好受,她讨好地拉過劉茜的胳膊,“放學一起走。”沒想劉茜火燒似地甩開她,“別管我。”

吳狄剛從圖書館借了書,想分幾本給安靜讓她寒假裏看,沒想恰好遇到這一出,安靜受傷的表情讓他覺得很刺眼,不由得想起風雨亭裏那個發抖的身軀,他把手上的書往安靜桌上重重一放,“放學後等我。”劉茜的臉一下子就褪盡了血色,幾乎是立刻就站起身來跑出了教室。

安靜從沒見過吳狄這個樣子,他總是自如的,淡淡的,很少有情緒上的波動,例外的只有在風雨亭,他們咫尺相對的時候,吳狄急促的呼吸聲才讓安靜覺得他也只是個凡人。

所以當放學後吳狄仍是板着一張臉的時候,安靜乖乖地跟在他身後看着地上的影子走路,她知道自己一直假裝在維持的平衡終于被打破了,就像張學友唱的那樣“一邊是友情,一邊是愛情,左右都不是,為難了自己。”

雖說時間是治愈的良藥,可總不能日日都把傷疤揭一次,況且劉茜看似豁達的表面下是一顆敏感細膩的心,說到底,自己還是貪心了,安靜想到這裏,忍不住深深地嘆了口氣。

走在前頭的吳狄其實并不清楚自己究竟在惱什麽,從小到大父母都是言傳身教地告訴他,管理情緒是一個人的基本修養,他也一直默默遵循着這條規則,逐漸地像他們那般波瀾不驚,一直到這個女孩的出現,他感覺到自己的情緒中多了一個叫做喜悅的東西,可今天,看到安靜難過,他又體會到了一種陌生的情感,它的名字叫憤怒。

但聽到身後那聲悠揚婉轉的嘆氣後,他把所有情緒抛到一邊,轉過身來。

安靜明顯還沉浸在自己的遐想中,吳狄這一轉身讓她急急地想收住腳步,抱着的那一疊書卻很不給面子地掉了下來。這次輪到吳狄嘆氣,他陪着眼前那個不知所措的女孩蹲下身來,把灑落在腳邊的書一本本拾起,兩人的頭碰在一起,擡眼的瞬間,看見對方瞳孔中小小的自己,不由得都笑了出來。

“我們和好吧。”安靜輕聲地說。

“傻瓜,”吳狄眼睛裏的溫柔安撫着她,“我們什麽時候不好了?”

“那你走那麽快?”

吳狄站了起來,“腿長。”

安靜默默在心裏對比了一下,“好吧,我接受。”

“安靜……”

“嗯?”

“我沒有生你氣”,吳狄頓了頓,逐漸看清自己的真心,“看見你因為我被為難,我不高興。”

“紅顏禍水,何老師這句話沒說錯。”安靜扔下這句話,兀自笑着跑開了,心裏最後一絲陰影也随之被抽離出自己的身體。吳狄微笑着看她跑遠,忽然驚覺忘了今天找安靜的主要目的—---明天就放寒假了,他還沒有安靜家的電話號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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