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1)

那是一處幽暗陰冷的森林。

綠色的枝葉交疊着,藤蔓荊棘爬滿四處,遠遠看去,這片森林就如一座厚牆一般,無法穿越,不能進入。

可是,那只狗沒有停下來。

波恩下山之後,就看到那只聰明的大狗等在那裏,他本來擔心它可能已經跑開,但它乖乖在那裏等着,他賞了一塊肉幹給它。

那大狗狼吞虎咽的吃着,然後在他的指示下,再次飛奔起來,帶着他穿越森林,追着那匹黑色巨狼和凱。

波恩知道自己落後了很多,那匹狼跑得該死的快,但這只狗從一開始就朝正确的方向跑去,它似乎很确定該往哪走,途中幾乎沒有停下來過,即便天色暗了下來,它依然跑得飛快。

他騎馬跟着它越過一條又一條的小溪,穿越一座又一座的森林。

當波恩跟着它來到這片茂密得幾乎無法穿透的森林時,他知道它沒有迷失方向,泥濘的地上還有着巨大的爪印,斷裂的枝葉顯示着強行通過的痕跡。

天已經黑了,但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散開,一輪明月高高挂在天上。

月光穿透林葉,灑落那綠色的隧道。

那只狗跑了進去,沒有半點遲疑。

波恩騎馬跟了上去,他一度失去那只狗的蹤影,然後他在隧道的盡頭看見了它,還有那黑發黃皮膚的男人。

男人穿着寬松的衣袍,寬松的長褲,腳踏牛皮皮靴,腰挂明月一般的彎刀,烏黑長發在身後束起,他不只膚色、樣貌不同,衣着打扮和此地的人們完全不一樣。

波恩看見他時,男人正蹲在地上,把手伸到了大狗的鼻子下方,讓那只大狗困惑又好奇的嗅聞着他。

波恩一怔,警覺的拉緊了缰繩,停在有一段距離的地方。

許多年前,曾有東方民族興兵打來,那些人就和這人一樣,輕裝便行,腰系大刀,卻十分善于騎射,個個都和惡魔一樣強悍、武藝高強,他當傭兵時,曾遇過一隊那民族的後裔,他們這裏的人明明裝備較為齊全,人也比較多,卻被打得潰不成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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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男人對狗很有一套,他先讓它聞手,然後輕輕撫摸搔抓它的脖子,沒有多久,那大狗就已經開始對他搖尾巴。

然後,那黃種人擡起了眼,看着他。

忽然間,波恩知道,這人早就知道他會來。

他在等他。

男人拍拍大狗的頭,站了起來,側過身子,伸手指着隧道盡頭那一條被荊棘包圍,幾不可見的蜿蜒小徑。

波恩雙腿一夾,驅策馬兒上前。

當他來到那異族的男人身前時,那家夥看着他,放下了手。

那條小徑太小,樹林太茂密,馬不可能通過,他停了下來,翻身下了馬。這家夥也許會偷他的馬,但在這森林深處,根本也不可能有正常人在天黑之後,還能如此鎮定的待在這兒。

天知道,他甚至沒有生火。

若非有月光從縫隙中灑落,這裏會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可那個男人在黑夜森林中,依然自信而沉穩,仿佛這座森林是他的,好似他知道,不會有野獸膽敢攻擊他。

或許它們真的不敢。

森林裏無比安靜,連那些成群結隊,總在深夜出沒,對月嚎叫,等着狩獵的狼群,都閉上了嘴。

波恩胯下的馬甚至不太願意靠近他,當他下馬時,那男人朝他伸出了手,無聲和他索要缰繩。

他不該信任這家夥,可男人的眼裏沒有任何惡意。

雖然不可思議,但他猜他知道這家夥是什麽,男人的腳邊有一條連着手铐的鐵鏈,就和铐住凱的那一條一模一樣,只是此刻它已經遭外力硬生生扳開。

而且,黑狼巨大的足印在隧頭盡頭,逐漸變小,然後突然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人的腳印,男人的腳印。

波恩不知自己該如何想,但凱治愈了他,而在狼堡出現的那頭黑狼就和馬一樣大。

無論如何,如果他想前往那條小徑,顯然就必須信任這家夥。

他不輕易信人,但他沒有選擇,而這個男人有一種讓人信服的特質,那只大狗坐在男人腳邊搖着尾巴,看着他與他。

波恩不再多想,伸手把缰繩交給了他。

男人握住了缰繩,給了他一條白水晶的項鏈。

他愣了一愣,接過手。

男人朝他颔首,波恩也朝他點了下頭,戴上了那條水晶項鏈,跟着沒有半點遲疑,頭也不回的走進那條神秘的小徑。

那被荊棘包圍的小徑十分曲折蜿蜒,而且越來越黑,忽然間,溫暖的氣息迎面而來,他聽見了淙淙水聲,當他轉過一個別時,前方突然寬闊起來,變得十分明亮。

小徑的盡頭,有着一片被荊棘和各種明豔的花草包圍,宛如仙境的青翠草地,在那草地中央有一深泉。

泉水很清、很透,是溫熱的,冒着氤氲白煙。

然後,波恩看見了她。

她褪去了衣服,全身赤裸的浸泡在泉水之中,只有肩頭在水面上,可水很清,幹淨得能夠見底,月光穿透清澈的水,灑落在她身上,他可以看見她身上那些可怕的膿包,它們滿布她全身上下,雖然比在狼堡時好上許多,卻依然醜惡。

她背對着他,張開雙手,站在水中那塊位于泉水底部的白色巨石上,潔淨的泉水從那塊石頭的裂縫中不斷湧出,讓她飄散在水中的黑發如水一般流動着,但所有接觸到她身體的泉水,瞬間就被染成黑色,在水中擴散開來,好像她是一塊黑色的顏料,可随着那些泉水的湧出和沖刷,她身上那些膿包也漸漸消逝。

在月光的照耀下,那些黑水,化為蒸氣,往上飄散,慢慢變得幹淨而明亮。

月光和泉水,淨化着她、治愈着她。

這是他見過最神奇的魔法。

然後,他聽見了水聲之外的聲音,那聲音很細微,很小聲,但每一聲都伴随着她身體輕微的顫動。

她在哭。

一顆心,瞬間緊縮。

沒有想,他解下了挂着長劍的腰帶,脫去身上沉重的鎖子甲。

起初,凱什麽也沒聽見,她太過傷心,身體又太過疼痛,整個人沉浸在悲傷裏,完全沒有注意身後的動靜,加上她清楚那男人會守護她,所以完全沒想到會有人闖進來,直到金屬摩擦落地的聲音傳來。

她回首,看見波恩站在岸上。

因為太過震驚,凱屏住了呼吸,一時間忘了應該要反應,只能錯愕的呆看着那個男人。

他不該在這裏,怎麽可能會在這?

她隔着蒸騰的水氣看着他,還以為是她太過渴望才出現的幻覺。

可那男人将剩下的衣服也脫了,然後下了水,朝她走來。

他造成的水波,湧向她。

随着他的靠近,他的面容變得更加清楚,他的臉上還有在打鬥中造成的傷痕,嘴角還有幹掉的血。

那張嚴酷的臉,這雙溫柔的眼,是她以為這一生再不能看見,無法觸碰的。

他粗壯的頸項上戴着一條水晶項鏈,那讓那些被黑暗污穢染黑的泉水全都因此往旁退開。

一顆心跳得飛快,淚水再次模糊了視線。

忽然間,她清醒過來,想起自己醜陋的模樣,想起她做過的事情,凱在水中匆匆轉身還想跑,一時間水花四濺,但他潛入水中,游得比她還快,她才離開那石頭,他一下子就将她抓在懷中,帶着她浮上水面。

“噓……噓……”他在泉水中從後環抱着她,強壯的手臂像鐵鉗那般牢牢扣着她,防止她溜走,卻又不至于弄痛她,他低垂着腦袋,貼着她濕透的臉與發,在她耳邊悄聲安撫着:“沒事……沒事……”

凱喘着氣,抓着他的手臂,熱淚滾滾而落。

“別跑,別哭……”他攤開手掌,壓着她狂跳的心,告訴她:“沒事的……沒事……我不會傷害你……”

他一再安撫着她,又不肯放開她,凱拿他沒辦法,只能仰天含淚看着月光。

“我不會……你別害怕,別激動,別弄傷你自己……別再弄傷你自己……”

那低啞溫柔的言語,在耳邊輕輕訴說,讓她的心跳漸緩。

“沒事的。”他說。

這,只讓另一串熱燙的淚水滾落。

“噓……”

他在水中環抱着她,用掌心撫着她的心口。

月華淡淡灑落,映在蕩漾的水面上。

她的身體依然醜陋,黑水從她的膿包裏流出,在月下蒸散,可他一點也不介意,只是在溫暖的泉水中擁着她。

水光流轉,枝桠林葉靜靜在月下伸展,世界再次安靜了下來,只剩下他的呼吸、他的心跳。

他抱着她慢慢後退,回到泉水中央那塊白色巨石上。

凱不知他在想什麽,她無法好好思考,被他這樣擁抱着的感覺太好,而在經歷過這些事之後,她又太過疲倦、太過渴望。

她不敢相信他的出現,她不敢相信他人在這裏,而且正擁抱着她,像是完全不介意她身上的膿包,不害怕她擁有的能力。

女巫、魔女、巫婆。

人們稱呼像她這樣擁有異能的女人,相信她們殘忍而無情,出賣靈魂給惡魔,和魔鬼交歡,還會欺騙在森林的迷路者,将其炖煮成湯來吃喝。

教廷甚至鼓勵人們獵殺女巫,給予女巫獵人需要的資源與賞金。

可他明知如此,依然捧起溫暖的泉水,淋在她胸口,她肩上,讓泉水和月光繼續治愈她。

水是溫熱的,但他的行為讓她的心更熱。

他親吻她的發、她的臉。

凱驚慌的想阻止他,可他的左手仍鉗抱着她的腰,她只能別過臉試圖閃躲,他沒有放棄,低頭親吻她的頸項與肩頭,教她渾身顏抖。

他的動作是如此溫柔。

然後,他繼續以右手捧水,一次又一次,小心翼翼的清洗她的肩頭、她的頸項、她的耳朵、她的後頸,她的眼耳鼻口。

他陪着她浸泡在溫泉裏,浸淫在月光下,清洗潔淨她的身體,直到那些醜惡的膿包一個接着一個開始消退,直到那些黑水不再湧出,黑氣不再蒸散,直到潔白的月光變得更加明亮,灑落映照着她再次變得雪白的肌膚上。

即便如此,淚仍盈在眼眶,凱依然不敢回頭看他。

當波恩試圖伸手将她轉過來時,她再次緊張起來,想逃走的沖動再次上湧,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了解她的恐懼,他在她耳邊悄聲說。

“你說你會等我。”

她渾身一僵,淚又上湧。

慢慢的,他将她轉了過來,捧着她的臉,看着她的眼,啞聲開口:“你答應過的。”

熱淚奪眶,滑落她潔白的臉。

“你不懂……我……”還以為他對在狼堡所看到的事仍有誤解,她粉唇微顫的啞聲道:“我是……女巫……”

“我知道,你說過了。”波恩提醒她,以拇指撫着她濕潤粉嫩的唇瓣,在月光下凝視着眼前的小女人,開口:“我不在乎。”

一串淚水再次滾落。

他垂首吻去她的淚,堅定的告訴她:“你是我的妻子,我不在乎你是女巫,我不介意你的模樣,不管發生什麽事,你都是我的妻子。”

“可是……我……你不了解……”她垂眼,顫聲明說:“我殺了……殺了那個……東西……”

“我是不了解,這世上有許多事我都不了解,但我了解你。”波恩看着她淚濕的小臉,心疼的道:“過去這些日子,你不論做什麽事,都有其道理,不會沒有原因。如果你那麽做,一定是因為不得不做,況且要殺人有很多方法,你卻選擇了最糟的一個,你把他的傷與痛轉移到身上,所以才會長出那些膿包,對吧?”

凱震驚的擡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

“你怎麽……知道?”

“就像你治愈我一樣,你吸收轉移了我的傷,我身上的傷疤愈合了,卻轉移到了你身上,你也吸收了他的,這些污穢不是你的,是他的。”

她沒想過他會想通,能夠理解過來。

“告訴我。”波恩瞧着她,道:“你說你會把我想知道的事都告訴我,我說了我不在乎,我知道你聽到了。”

憶起那時,胸中一陣緊抽,他下颚緊繃的問:“告訴我,為什麽你還是覺得必須離開我?”

是的,她承諾過,她說過等他回來,她會告訴他,關于她,所有他想知道的事,但她沒想過事情會走到這一步,沒想過竟然有一天,她會用自己的能力去奪取謀殺另一個生命。

可她承諾過會說,而她也不想再對他有所隐瞞。

這場婚姻,對他如此的不公平,是她一開始就沒有坦白自己,才會讓他娶了一個女巫。

顫顫的,她深吸了口氣,仰望着波恩,開口。

“他是……那個人,他……早就死了……”

凱含淚哽咽告訴他:“他看起來還活着,是因為那個邪惡的東西,剝了他的皮,穿在身上,那東西……很邪惡……他本來……曾經也是人……但他太過渴求力量,舍棄了人心,所以開始吞吃人類,吞吃一切會讓他變得更強的事物……到最後,就連靈魂也開始腐爛,只剩邪惡與污穢……除此之外,什麽也不剩了……”

“你試圖救他。”

“我不知道,我希望,我以為或許還能……”她擰着眉頭,看着他,痛苦而急促的道:“他和我一樣,你懂嗎?那個人曾經是個巫師。”

他張嘴欲言,可她說得匆匆,積壓多時的苦痛和憂慮從嘴中湧出。

“在他的力量流向我時,我看到他殘破的記憶,薄說我的能力是一種災禍,她說的沒錯,母親從小就警告我,不可以這麽做,不能試圖拯救已死之人,不能奪取不屬于自己的力量,不能讓人知道我能夠這麽做。當年我離開威尼斯,是因為我忍不住在救濟院裏幫了人,我的能力被人知道了,我能夠利用大地之母和月神的力量,我可以治愈疾病,我能夠延長生命,教廷、國王、貴族、商人,所有想活下去的人,都來搶奪我,那些我曾救治的生命為了保護我而死去,那些我曾治愈的人為了金錢、為了保命而出賣我。”

她說得匆匆,因為激動,幾乎喘不過氣來。

“我為什麽離開你?”凱痛苦的看着他,熱淚再次泉湧,“因為威尼斯的那些人仍在找我,因為我奪取了他人的力量,不只是疾病,不只是傷口,而是全部的所有,更因為……因為……”

凱粉唇抖顫着,臉色蒼白,恐懼的說:“也許将來某一天,我也有可能和那個東西一樣,失控、堕落,變成另一個……惡魔。”

波恩看着眼前淚流滿面,痛苦又害怕的凱,終于了解為何那個女人來了之後,她變得如此憂郁,了解她為何在狼堡,明明聽見他的話,仍是要走。她害怕她自己,她害怕因此傷害別人,害怕終有一天,會傷害他。

波恩心疼的撫着她的臉,凝望着她濕潤與苦楚滿溢的綠眸,啞聲道:“不會的,你不會,永遠都不會變成像那樣邪惡的東西,我上過戰場,我見識過邪惡,我知道什麽叫做失控,什麽又是堕落,你不是那樣的人,如果你是,我就不會在這裏了。”

他看着在月光下的她,瘠啞的說。

“凱,你是我看過最善良的人。從一開始,我把你綁來,你就可以為了自保,堅持你什麽都不會,我放你走了,你可以頭也不回的離開,你可以換一個地方生活,但你沒有。你留下來了,替人治病,幫我整理那座該死的城堡,把你的存糧和食物都給我。”

風悄悄從樹梢拂過,嘩沙嘩沙的響着,但他的聲音如此清楚,黑眸那般澄澈。

“你不是自私的人,你做不到,你無法眼睜睜看人死去,所以即便快把自己累死,就算那些人畏懼你,差點把你燒死,你還是對他們伸出雙手,對我伸出了你的手。”

他愛憐的凝望着她,輕輕抹去她臉上的淚。

“他們想燒死你,如果不是我趕到,你已經死了,有好幾次,你都能像對付小卡爾那樣,奪去想傷害你的人們的力量與生命,但你沒有,你不是那樣的人。”

凱仰望着波恩,一顆心又熱又緊。

“那天,我娶你時,告訴自己這是情勢所逼,但我心甘情願。在那之前,有好幾次,我都想抛下一切,轉身離開,那些人不是我的責任,那城堡不是我的,那爵銜不是我的,那土地也不是我的。可當我看着你,我知道我可以,我知道只要我留下,就可以擁有你。如果是你,我願意和你一起努力,一起在那個地方生兒育女。這一生,我什麽都沒有,但我有你。”

這話,讓凱心口被緊揪,使淚水奔流,教她哽咽出聲。

“我離開你了……”

“你沒有。”波恩定定的說,溫柔的将她濕透的黑發掠到耳後,啞聲說:“你一直和我在一起,你的人或許走了,可你的心一直在我身上,和我在一起。”

他捧着她淚濕的小臉,憐愛的吻着她顫栗的唇,悄聲道。

“我知道,如果可以,你不會走。”

凝望着她的眼,他真摯的道。

“如果你想走,那天就不會來找我,就不會治愈我,就不會為了我使用你的能力,不會做出你從來不曾做的事。”

月光如此明亮,眼前男人的面容被照得無比清楚,她可以看見他的眼,映着自己,可以看見他臉上、眼中,真摯的情意。

“凱,你是我的,我波恩的妻子,我唯一真正擁有的寶物,我發誓,我會用盡全力守護你。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不會讓你失望,你是女巫也好,魔女也罷,巫婆也沒關系,無論你是什麽,我都會和你在一起。”

那一字一句,深深撼動了她。

眼前的男人,身上還有血、還有傷,眼底下是一片因為太久沒睡而出現的陰影。她知道,過去這一天一夜,他為了找她,不曾停歇,即便經過狼堡的事,他依然相信她,依然想要她,願意保護她。

凱幾乎不能相信自己這一生,竟能遇到像他這樣的人,對這男人的情愛,滿溢心胸,溫暖了身體,驅走最後一絲黑暗的陰影。

情不自禁的,她含淚朝他伸出手,哽咽的撫着他的臉。

“你是個傻瓜。”

“是的,我是。”

他說着,凝望着她,啞聲陳述。

再忍不住,凱在水中踮起腳尖,傾身昂首親吻他。

波恩緊縮的心胸,至此方松開,他将她擁在懷裏,低頭回吻那如水精靈的小女人,和她唇舌交纏。

水波在兩人身邊蕩漾着,他忍不住将她捧抱起來,讓她潔白柔軟的身體,更加貼近自己,她順從的張開雙腿,夾着他的腰。

也許他不該這麽做,她才剛恢複,但一切是如此自然,而他是如此急需确認這一切,确認她是真的,确認他已經找到了她,确認這并不是夢。

她淚眼朦胧,全身赤/裸,在月光下美得不可思議,幾乎像是随時會消失無蹤。

剎那間,他在她身體裏了,感覺她緊緊包裹着他,需要他。

那感覺,如此美好而真實。

他凝視着她美麗的綠眸,啞聲道。

“我是個傻瓜,但你是我的。”

她以額抵着他的額,将他納得更深,含淚悄聲承諾。

“是的,我是。”

聞言,他的黑眸迸出星星一般的光彩。

凱伸手探進他黑發中撫摸,低頭再吻他,吻着他的眼、他的鼻子,他的傷,在月光下和他做/愛。

波恩在水中捧抱着她,親吻她優雅的頸項,她潔白的肩頭,她胸前那醜陋的疤痕,含住她粉嫩的ru/尖,舔吻吸吮,她嫩唇微張,因為那難耐的感覺,昂首呻/吟輕喘着,将他納得更深,裹得更緊。

他跟着呻/吟出聲,緩慢而溫柔的感覺着她,感覺月光與泉水将他倆包圍。那熟悉的溫暖,從她手心流瀉而來,她在治愈他,他知道,那只是一些小傷,并不嚴重,他想要阻止她,他不想讓她承受他所受的。

“不行。”

波恩看着她說,同時深深的探進她熱燙的身體裏。

凱輕喘出聲,他凝視着她,将她略微擡高,她的小臉泛紅,綠眸滿是因他而起的情/yu,氤氲而迷蒙。

他捧握着她的豐臀,看着她說。

“你不可以……”

他深深探入。

“在我每次受傷時……”

他緩緩退出。

“都替我療傷……”

一次又一次的,他将她擡起又放下,在她體內來回,讓凱只能緊攀着他的肩頭,聲聲嬌喘吟哦,無法專心。

“波恩……”

他的進擊是如此激烈,教水花四濺,讓她渾身發燙顫抖,只能嬌喊着他的名。

“波恩……”

她那嬌豔的模樣,如此誘人,他再忍不住,吻住她濕潤的唇,将自己深深埋入她甜蜜炙熱的嬌軀之中。

忽然間,光與熱在身體中心迸發開來。

那是一種無比美好又平靜的感覺,像是在流浪了一輩子之後,終于找到了他歸屬的地方。

然後他知道,他确實找到了,她就是他今生的歸屬,他心所在的地方。

那無與倫比的歡愉過去之後,波恩仍捧抱着她,凱也攀抓着他,在他肩頭上喘息。

他可以看見,她白皙的皮膚在月下閃閃發亮,水珠緩緩從她小巧圓潤的肩頭上滑落。

波恩捧抱着懷中的小女人,憐愛的吻着她的耳垂、她的肩頭,和她在水中溫存着。他很想和她一起在這溫暖的泉水中繼續待下去,可他知道她已經在水裏泡了太久。

他抱着她走上岸,依依不舍的離開她,小心翼翼的将她放在如茵的草皮上。

因為如此,再一次看見她胸前的傷疤,那個被熊爪揮抓出來的爪痕,它們本來在他身上,卻被她轉移到她身上。

這爪痕沒有因為泉水的治愈力而消失,雖然變淡了,卻依然存在于她的胸口,就像她腳踝上的傷一樣。

“你說它會好。”他撫着那五道爪痕,啞聲問。

“有些不會。”凱坐在草地上,伸手覆住他的大手,凝視着他,悄聲坦承:“太深了,傷及了靈魂,就會留着。”

“別再對我說謊。”他心口緊縮,下颚繃緊,撫着她的臉道:“我寧願這傷留在我身上,勝過永遠留在你胸口。”

心頭又熱,凱忍不住又傾身親吻他。

他注意到她沒有馬上回答。

“女人。”他擰眉看着她:“如果每次我受傷你都這麽做,你很快就會像一只小花貓了。”

她笑了出來,但他專注嚴肅的神情,讓笑消失在嘴角。

“你不可以。”他重申,“懂嗎?”

知道他是認真的,心與喉,一同緊縮。

于是,曉得他方才确實是故意的,故意那樣轉移她的注意力,阻止她替他療傷,他不要她為他承受那些傷與痛。

除了澪,她從沒遇過拒絕她治愈能力的人,但澪不需要她,澪有自愈的能力。

所以,他成了唯一的一個,而他不要,不是因為她是女巫,不是因為厭惡或嫌棄,而是因為疼惜她。

“我不是故意的。”凱凝望着眼前的男人,不自禁的擡手撫摸他粗糙的臉龐,和他眼角的傷,啞聲道:“我忍不住,看了難受。”

波恩心頭一緊,低頭垂眼,瞅着她,擰眉道:“在你身上,我看更難受。”

心,好暖好熱。

撫着他的臉,她親吻他的唇,瘠啞承諾,“不嚴重的,我就不處理,但你盡量不要受傷,好嗎?”

黑瞳變暗,湧起情欲,和更深刻,讓她評然心動的情緒。

“我盡量。”

他說着,忍不住又親吻她,再一次的,和她索要更多。

這一夜,無盡纏綿,兩人累極,在草地上相擁而眠。

第二天清晨,波恩清醒過來,是因為感覺到她不見了。

不曾睡得這麽毫無警覺,霎時間有些恐慌,他匆匆睜眼起身,才看見她穿着襯裙站在泉水邊。

一頭有着巨大鹿角的雄鹿不知何時出現在泉水邊,她朝它伸手,它正低下頭來讓她撫摸。

他的動作,讓那頭鹿警覺起來,猛地擡首。

有那麽一瞬間,他害怕它會傷害她,但她悄聲低語,安撫着它,伸手掬起泉水給它喝。

那頭雄鹿猙着大眼,終于将注意力從他身上轉開,伸舌舔着她手裏的水。然後,它在她的導引下,走進那溫暖的泉水裏。

确定那頭雄鹿穩定下來了,她才轉過身來,看着他。

“它受了傷。”凱看着他,道:“這兒的泉水可以加速傷口的痊愈。”

“我看見了。”他說,那頭鹿走起路來一拐一拐的,明顯傷到了腳。

他很想告訴她,那是肉,但他聰明的閉上嘴,他注意到,她替他洗了衣服和鎖子甲,将它們晾曬在低垂的樹枝上,還拿出了他随身攜帶的幹糧,從森林裏摘來水果,準備了早餐。

她回到他身邊,在他身旁坐下,把食物遞給他吃。

兩人坐在一起,吃着簡單的食物。

那溫泉在陽光下沒那麽氤氲,卻變得十分明亮。

他嚼着肉幹,吃着水果,明媚的陽光下,泉水更加清澈見底,翠綠的小草遍地,之間還開出不少小花,那頭雄鹿頂着巨大的鹿角,泡在水裏,用那雙大眼,靜靜的看着他,而她就依偎在他身邊。

這一切,如此夢幻,那麽寧靜。

讓人幾乎要忘了,秋日将盡,昨天山上還下起了雪。

“喏。”她把最後半顆蘋果讓給了他,說:“我飽了。”

波恩沒有和她客氣,直接将它吃了。

風,微微拂來,揚起她的發,她的雙眸漾着柔情,粉嫩的唇還有些濕潤。若不是想起外面那男人,他差點再次将她壓在身下,波恩強迫自己起身,替她拾起她晾曬在一旁的衣裙。

它們已經幹了,那質料并不好,摸起來有些粗糙,他握着她的亞麻裙,希望有一天,能讓她穿得更好,當他轉身,看見她也在替他拿他的衣物,無巧不巧,也正擡頭看向他。

晨光下,他看起來是如此美麗。

凱知道,如果她告訴他,她對他身體的想法,他絕對不會認同。

可她真的覺得,他的身體很美。

他朝她走來,替她在襯裙外,再套上衣裙。

凱替他穿上衣物,雖然覺得那由無數小鐵環串成的鎖子甲又醜又沉重,可她知道它能保護他,所以還是将它也拿了過來。

就在這時,那頭雄鹿動了一下,波恩轉頭,看見那些從它傷口流出來的血跡在水中緩緩消散,很快就消失不見,似乎不論什麽樣的東西,到了這水裏,都能被潔淨如新。

那碧綠的泉水,像是無論加入什麽,都不會變得混濁,它們在月下蕩漾着,泛着微微的光芒,水中那顆白色半透明的大石頭,看似水晶,卻又不是。

“這裏是怎麽回事?”

凱把長褲遞給他,讓他自己穿上,告訴他:“我們的大地,擁有巨大的能量,那能量在地脈裏流動,和日與月,風與水,一起孕育動物、植物,還有我們。那些能量在我們身體裏流動,在我們死去時,回歸到大地。”

他穿上褲子,她則去拿來他的靴子,邊解釋道。

“能量會在萬物之中流轉,但有時候,地脈會有出口,這裏就是其中一個出口。這些出口,直接就能在天地之間轉換能量。所以在這裏,可以直接淨化不潔,因為無論好與壞,也都來自于天地。”

波恩聽得有些模糊,但大概了解她的意思。

“以前這裏曾被人當成聖地,但後來那些人,被羅馬人驅逐,有些人逃走了,坐船遷移到西方的海島上,有些人則留了下來,但他們為了适應,被迫放棄原有的信仰,慢慢的,也将這裏遺忘了,反而是動物們還記得。”

她說着,頓了一頓,舔着唇,才擡起頭,深吸口氣,凝望着他說。

“而我……我就像這泉水,我可以察覺到那些能量,我能夠轉移它們,利用它們,但那需要付出代價,因為那些是生命的能量,我取走了這一邊,另一邊就必須失去。我可以……”

她說着,在他站直時,伸手觸碰他頸上戴着的水晶。

它在瞬間變得黯淡下來,從透明,變成黯淡的灰白色,還出現些許裂痕。

“取走寶石,甚至大地裏儲存的能量,但如果我拿得太多,它會變成普通的石頭,或化為灰燼。”

她看着他,道:“但我也可以把能量還給它。”

說着,那顆被她觸碰的水晶漸漸變得透明而潔淨,甚至微微泛着光。

“所以,你才帶着那箱石頭。”他恍然過來,想起她留在房間裏的那裝滿未打磨的小木盒。

“它們可以幫助我。”凱悄聲說:“在我需要的時候。”

忽然間,波恩知道那個從威尼斯來的男人,那個女人的仆人,每天到村子裏找她,不只是給她藥草,還給她那些寶石。

那個男人知道她是怎麽回事,就像那個女人了解她的情況,就像等在外面的那個男人也一樣曉得。

想起那個威尼斯來的女人,波恩看着她,一邊穿靴子,一邊開口問:“那個女人,她和你是什麽關系?”

他知道,那女人不是凱的阿姨,兩人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的母親在我小時候……”她為他穿上那鎖子甲,啞聲說:“被燒死了,澪剛好路過,收養了我。”

“她和你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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