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46|擁抱

面具的醜陋無法掩蓋面具下的男人所帶來的熟悉、安心的氣息,寶琢從失去性命的恐懼感裏掙脫,生出絕處逢生的歡喜來。她被對方抱住腰,随後幾個騰挪閃身,離開了群衆暴動的圈子,往安全的地方帶去。坊牆不高,他縱身一躍,便連帶着懷中人一同躲了進去。

等穩住身形後,兩人隐在陰影之中,坊內仍是充斥着陰雲的喧鬧,坊外卻有片刻的寧靜。

宗策輕笑着低頭,看懷裏仍後怕不安的少女,拍了拍她的背。“乖,沒事了。”

“幸好你在……”寶琢的聲音裏充滿着驚疑不定的情緒,雖放開了手,還拽着對方腰間的佩帶不肯放。

宗策也有些後怕,他本是不放心她和弟弟一道出來,下意識就跟過來了,萬一發生點什麽也好阻止。沒想到碰上了異族之人作亂,他看見她被人流沖走時,頓時亂了方寸,把調度權交給了別人就沖到了她身邊。

她也好像剛想到什麽,穩住了心神後,提醒道:“你是暗中保護陛下的?他還在前頭,你快去吧!”

宗策不以為意,“神策令來的人不止我一個,我管好你就夠了。況且陛下身負武藝,不像你一樣。”

“什麽叫不像我一樣!”她小聲嘟囔。

他勾了下她的鼻尖,眉目含笑:“就是不像你一樣,我剛才發現你的時候,以為自己看見了一只挨宰的小羊羔呢。”

寶琢沖他哼哼,眉頭卻松下來。

這個時候,身邊有一個熟悉可靠的人,無疑讓她很有安全感。

他看出了她眉眼間流露的疲憊和不安,心裏生出疼惜之情。他長臂張開,挑了下眉:“要靠過來休息一會兒嗎?”

她默念“男女授受不親”“被發現妃嫔與男人有染即刻處死”,可越是念,心裏不知怎麽越有一種難過的情緒蔓延。她已經竭力做到适應這個朝代,即使皇帝這樣的身份全然不是她想要的未來的另一半,可是她只能跌跌撞撞地順着這條路走下去,催眠自己将皇帝當成半朋友半戀人一樣對待,同時又要掌握分寸,不失恭敬。這樣的關系能長久嗎?

而皇宮裏做事更是這也不許那也不許,古代的事物給了她許多新鮮感沒有錯,可是這份新鮮遲早會流失殆盡,而她曾經的經歷,會讓她無法忍耐這樣的禁锢。

她覺得沮喪而失落,原來她還是沒有自己想的那樣豁達快樂,而情緒掩埋得太深,爆發時才更加洶湧。她确實很需要人帶來一點正能量。

反正現在也沒有人會注意到,抱一抱又怎麽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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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她叛逆的決定做回現代的周寶兒,在21世紀,異性朋友給對方一個安慰的擁抱再正常不過。

宗策說出那句話時當然希望能将她抱在懷裏,給她安慰,可是深知眼下身份不便,頗為遺憾的等着她的拒絕。誰知下一秒,懷裏就有一具溫軟的身體貼了上來,一時沒防備,他愣在了原地。

寶琢把整個人都埋進去了,眼前漆黑黑的一片,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也不想去猜度他的心思。男人的懷抱寬闊,有着說不上來的好聞的氣息,還有一點核桃香,淺醇的香味透露出主人一點灑脫好玩的心思。并不像是戴着面具時那樣,口中雖在說笑,面具的反光卻仿佛傳遞出一種訊息,冰冷冷的拒人以千裏之外。

他把将要脫口而出的“寶兒”從舌尖咽了下去,感受到她躲避卻又安然的情緒,那一聲“烏娘子”也喚不出來。他無法,便憑着高大的身形将她罩住,雙臂合攏,把人密不透風的護在懷裏。

槐樹交錯的枝葉被風吹着,發出沙沙聲響,樹下的人和着大自然的韻律,從好夢般的恬然安寧中醒神。

寶琢從他的懷裏脫開身,因為依偎時太舒适,錯覺以為真的睡了一覺。

風刮過來,吹亂她的發梢,她變得清醒了一點。卻沒有理會宗策帶一點探究的眼神,轉過身給了對方一個背影,撂了句:“該去找陛下了。”就準備走人。

“剛剛的事……”你不準備解釋嗎?

“剛剛被吓壞了,腿軟站不住。”她背對着他故作鎮定,把一切都變得常規合理,“謝謝你扶我一把。”

宗策所說不假,神策令沿途護衛的人衆多,一出了事,鮮有人關注到寶琢,皆去保護帝王的安危了。宗政可以說是毫發無雙。

異族人借這一次夜市伏擊,但也做不到一次性混入衆多人手,所以才借用豹子來制造恐慌,企圖在混亂中達到目的。而神策令的人素來神出鬼沒,鮮有人領教過他們的厲害之處,因此賊人大意之下,竟反被抓住了幾人,只等帶回去嚴加拷問。

宗政看見寶琢回來,心裏方微微一松,偏首與人道:“把派去找烏婕妤的人都撤回來。”而後不自覺地向前迎了幾步,好更快地把她放在自己眼前,緩解心裏的焦灼。

就在他踏出那兩步時,目光驀地一定,看見了寶琢身後跟随而來的人。

宗策仍舊頂着那張醜陋的面具,身形卻與對面的帝王肖似,他站定了,抱拳行禮:“望陛下恕罪,臣見烏婕妤遇險,情急之下前去相救,對職責崗位上的事有所疏漏。幸而簫統領調度有方,陛下無事,否則臣萬死難辭其究。”

宗政收回步子,視線在寶琢的臉上劃過一圈,就放到了宗策身上。他眉心微蹙,語氣卻是淡然,毫無責怪之意:“你做得很好,朕亦擔心烏婕妤受難,多虧你有所顧及。”

寶琢還陷入自己大膽的情緒中,全然沒有注意到空氣裏一絲緊繃的意味。

兩人看了看她,對視一眼,都有些無奈。

餘下的事自有人料理,當前要緊的是馬上回宮,免得消息傳回去引得朝臣與後妃不安。

他們自有默契,從對方眼中發現決定相同,便由宗政下了令。

“回宮。”

寶琢一回栀蘭閣,不顧山薇的追問,把自己摔到床上,被子一拉兜頭蓋上,做了個無聲的尖叫表情。

瘋了瘋了瘋了,她她她個蠢貨都做了什麽啊!

雖然阿敕幫了她很多回,兩人有交情,但萬一他真的不懷好意把這件事供出去,她可以不用想以後,現在就能英勇赴死了。而且最重要的是,阿敕他會怎麽想啊……

她身為皇帝的妃嫔,卻和他拉拉扯扯,投懷送抱,簡直腦門上頂着鬥大的“水性楊花”四個字。

讓她死!

就在她腦子裏自虐千百遍的時候,突然有人将被子一拉,她賣蠢的表情猝不及防露了出來。

“咳……”山薇看了眼手上的被子,趕緊丢下請罪,“娘子恕罪,奴婢有急事要禀明,但娘子一直沒有回應,所以才……”

寶琢雖然也有點尴尬,但比起另一樁尴尬的事來明顯好很多,所以她淡定的坐起來,端正了服飾。

“什麽事?”

“小樓前來,說那位大公主請你前去相商。”

“相商?”寶琢蹙了下眉,“這個時候,相商什麽?難道……”她腦中劃過一個念頭,将自己都驚住了。

烏戎的人應該沒有那麽蠢吧,這次皇帝遇襲,難道和他們有關系?!

那可真是又添了一樁死罪啊,寶琢心灰意冷,在心裏呵呵笑道。

山薇低着頭,沒有注意到自家娘子吃驚的表情,但她的表情亦有些沉重:“奴婢不知,小樓說與瘾丸有關,您若不去,性命難保。”

“……瘾丸?”寶琢迷茫了一瞬。

“是,當初大公主讓奴婢保管的瘾丸。奴婢方才聽說後翻找了那個匣子,瘾丸……不見了。”

山薇的神情凝重,擔心小樓在離開之前,用特殊途徑将瘾丸下在娘子的飯食或香料中。可到底只是猜測,她沒有将它說出口。

寶琢其實不想去,她現在心裏還亂糟糟的,一時是男女之情,一時是國家之争,可這會涉及到性命之憂,即使再不想去也不得不跑一趟。

小樓一路低頭帶路,悶不吭聲。

寶琢和她無話可說,沖山薇搖了搖頭,就專注趕路了。

烏石蘭玉珊住的滄瀾閣早已經不是最初的那樣,現在這裏門庭冷落,夜晚踏足更仿佛沒了人氣,寶琢站定後,背後驀地感受到一絲涼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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