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48|屋頂看月亮
屋中除了寶琢,旁人雖被吓了一跳,但仍舊下意識地過來抓人。
誰知邪了門,頂上接二連三有瓦片掉下來,砸在這些兇神惡煞的宮人身上,不是把人砸昏過去,就是砸得頭破血流。砸到第三個人的時候,烏石蘭玉珊心裏“咯噔”一下,也擡起了頭。
五六片瓦被移走,上面漏出一小格月光,有黑影在格子裏閃現。
她目光微動,心中卻像是被人扔進了大石,變得沉甸甸的。她給周圍人使了個眼色,阻止了他們想繼續下去的舉動,朗聲問:“這位大人深夜駕臨,不知所謂何事?”
屋頂上有人不必說,但究竟是賊人,還是宮廷裏神出鬼沒的神策令,亦或者是其他什麽人,她都必須出言一試。眼下計劃處了變化,她要用最快的方式去穩定局面。
上面安靜依舊,沒有傳來任何回應。再問,還是如此。
烏石蘭玉珊眉頭緊鎖,擡手指了一個內侍,“你去看看。”
這人練過武,膽子又大,聞言頭一點就飛快地跑出去了。卻就在他跑到庭院裏的時候,屋宇上逸出一聲輕笑,“既然烏戎大公主誠心相邀,在下不敢推辭。”
話音一落,頂上有飛鳥掠過的輕“篤”聲,随後檐下落了一道身影輕如鴻雁,又轉瞬間閃進了房間。
寶琢把舌尖上一聲“阿敕”咬住了,遲疑須臾,還是沒有喊出來。萬一他有任務在身,或者是有別的打算,她一喊破亂了他的章法就不好了。
或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阿敕現身的時候,或者說屋頂落瓦時,讓她想到了當時與這人伏于屋宇的場景,她的恐懼和慌亂就已經褪去了,只餘下難以言喻的安心和欣喜。
“原來是神策令的大人。”烏石蘭玉珊的目光落在他的面具之上,語氣冰冷:“我雖被禁足也還是陛下的妃嫔無疑,大人夜闖滄瀾閣,可有把陛下放在眼裏?!”
男人身形高大,一襲黑衣裹身更添神秘的氣息,他手中把玩着一片屋瓦,漫不經心地說:“烏寶林私設刑房,可有将大玄看在眼裏?”
烏石蘭玉珊眸光陡然變利,言語中含有一絲威脅的意味,“我勸大人,閑事莫管。我懲治我親妹妹,是我烏戎的家事,私設刑房這樣的罪名,玉珊可擔不起。”
“宮裏的規矩,娘子可是尚未熟悉?”他似笑非笑,“若烏婕妤不入陛下的眼,這就是你們的家事,她是死是活與陛下無關。可眼下,她在陛下跟前挂了名,又深受寵愛,哪怕她損了一根頭發,恐怕陛下都要問清由來。到時候,娘子可擔當的起?”
話到此處,他藏在面具下的神情已然冷峻非常,比起宗政都不差分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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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而今夜他擔憂寶兒受刺殺陰影,難以入眠,特地去了一趟栀蘭閣。
只是眼下身份使然,即使能強行帶走寶兒,卻恐怕為她招來罵聲。要不是此時阿政正用帝王的身份查明遇刺的事件,他又何須在這裏和這個女人周旋廢話,徑直帶走寶兒,再下令懲治這個面惡心更惡的女人就是。用神策令的身份,終歸是束手束腳,沒有相應的權限。
烏石蘭玉珊也并非是看不清形勢的人,但錯過今天的機會,往後再想動手,短時間之內怕是不能了。偏偏羌蘭公主入宮迫在眉睫,寶琢不死,始終是一個禍患!
她眸光陰晴不定,早知那個賤人認識了神策令之人,她必定做得更加不露聲色。至少,一開始就不會想将所有的事都與她說明白,不會給她任何機會。
她心中的想法倘若讓寶琢知道,必定要大笑一場:反派死于話多,劇本誠不欺我。
“多謝大人警醒。 ”她牙齒輕磨,從齒縫裏吐出這句話,隐于燈光反面的面容露出森然一笑,“玉珊受教了。”
她話音落下,四五人把聯合擒住的陸離放開,還有綁縛着山薇的人亦給她松了綁,沒好氣的推了她一下,山薇踉跄幾步,被走過來的寶琢扶住。
臨走前,寶琢回過頭,看着烏石蘭玉珊道:“大公主所說之事我已悉數知曉,事關我性命,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她話音一轉,有些許甜膩,“若姐姐非要像今天一樣将我請來,就休怪魚死網破,讓別人白看了熱鬧。”
她帶人一走,烏石蘭玉珊就摔了手邊的器具,砸在地上發出“嘩”的巨響。
“好好好,她既有皇帝當靠山,又勾引了神策令保駕護航。父王好利的一雙眼,找到這樣的人當武器!殊不知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人家一躍上龍門,就顧不得昔日的小池塘了!”她胸膛起伏,怒極笑得大為諷刺。
周遭三兩錯開站着的宮人俱低着頭,不敢答聲。
宗策一路護着寶琢回栀蘭閣,寶琢在門前站定,把山薇和小鹿都趕進去喝熱茶壓驚,自己則反身和他面對這面。
“你後來怎麽去了那兒?”她問。
他沒有答聲,而是側頭眺了一眼屋宇上方,伸手拎住她的領口,一瞬間破風将人帶上了屋頂。寶琢低聲尖叫,瞬間失重的感覺太可怕,周遭還有冷風嗚嗚吹來,她腳踩到瓦片的剎那間,一下子抱住了眼前的人。
“你幹什麽!!”
他捏住她的下巴将頭擡起來,眼眸變得深幽,那裏面湧動的情緒太多,直把她看得頭皮發麻,脊背微酥,才稍稍松開了手。
她輕輕地一咳,重新開口嗓子不自覺的低軟下來,“你怎麽喜歡把人從屋頂上帶來帶去,好歹先告訴我一聲……”
宗策瞥了她一眼,“改天你去找死的時候,也記得知會我一句,免得無人收屍。”
寶琢一聽就知道他是關心在意,心裏暖洋洋的,可是話說得難聽,讓人一時間不知道接什麽好。
“你要是成天在我身邊待着,我當然會告訴你。你又不常在,現在來放什麽馬後炮。”她氣惱時眼尾拖着一點粉紅,此時輕勾着,竟有些可愛,“我也不想搭理她,又不是受虐狂,她虐我千百遍我還待她如初戀!?誰知道這人瘋魔了,讓我以前的婢女告訴我,她以前給我下了□□,想了解具體的情況就要去找她了解,我能不去?這就是個神經病……”說完,她暗自咬牙。
只能說烏戎的人都太實在了。崔皎是直腸子吧?她好歹還會買通婢女私底下下藥呢!
烏戎的大公主看似滿腹心機,偏偏對付她的時候就是這麽簡單粗暴!一碗□□下去一了百了!
但其實依她剛剛的所作所為,如果成功大抵也錯不了。即使皇帝查出了是大公主所為,自己也已經死了,至少烏戎人達到了目的,皇帝怎麽也不會知道這裏面複雜的內情,懷疑她是假公主,至多是當女人争寵罷了。
烏戎不是還有一個小公主嗎,烏戎王年齡不大還能繼續生,死她們這兩三個又算得了什麽!只要大格局不被破壞,用誰的命去填去彌補都可以。這次的事未必就是烏石蘭玉珊的計劃。
宗策擡手撫摸她的臉頰,見她馬上絮絮叨叨的模樣,頓時唇角勾了勾,卻又蹙起眉:“她為什麽想害你?烏戎一體,她即使嫉恨你,也不該對你動手。”
寶琢垂眸想了好一會兒,擡頭剛發出一個音,就被他打斷了。
他很是灑脫的聳了聳肩,道:“不想說就別說,你有自己的秘密我可以理解,但你不能撒謊騙我。”
“阿敕……”寶琢眼淚汪汪的。
他好笑:“這是幹嗎?”
“謝謝你能理解我,我覺得很高興。”
宗策不是沒有想過借機詢問她,行刺之事是否與烏戎有關,畢竟一日之內接二連三出事,他開始懷疑當時賊人想行刺的人不是皇帝,而是寶琢。但眼前的人早就被吓得哭花了妝,頂着一張烏團團的臉看他,眼神又是可憐又是可愛,還有從眸底湧出的喜悅。他說不出心裏是什麽感覺,仿佛有一種飽脹的情緒充斥着肺腑,而他只想替她擦去眼淚,讓她高興起來。
這樣的感覺,對他來說十分陌生,而且危險。
他稍稍克制,只從鼻腔裏發出輕輕地一“嗯”,來應對她的感謝。
好在寶琢也沒有期待從他這裏得到反饋,再一次謝過今天的救命之恩,就被他拉着坐在屋頂上看月亮。寶琢累了一天,受了連番的驚吓,自然沒有看月亮的心情,但真的讓她上床睡覺,她覺得自己也睡不着。一閉上眼睛,不是那只撲來的豹子,就是美人手中的琉璃盞,致命藥。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着話,宗策一直在注意寶琢的情形。
寶琢打了個大大的呵欠,支不住腦袋靠到他肩膀上去。他卻舒眉一笑,仿佛終于等到了這個時候。他小心翼翼地把人護在懷裏,又輕拍着她的背哄了兩句,等到她完全睡熟,才将人一抱,送到了閣子裏。
山薇點了燈,看見他從窗子裏進來時不驚不怒,而是壓下身行禮,喚了句:“多謝大人。”很是沉穩。
“你以前曾在太後身邊伺候過吧?”
宗策把寶琢放到床榻上,怕吵醒她,聲音壓得極低,卻仍舊讓對面站着的山薇一驚。他并不管,只繼續說道:“後來到了麗淑妃身邊,麗淑妃想拿捏你家裏人,可沒留心分寸,家中幼弟因此喪命。你從他處得知了消息,決定報複。你看不上烏石蘭玉珊,卻看中了當時勢弱的寶琢,不得不贊一句好眼光。”
山薇想跪下來,可又攥緊了袖子,忽而不知是期盼對方替自己隐瞞好,還是趁機順勢告訴娘子,讓她替自己複仇為好。心裏充滿了矛盾。
他看了她一眼,輕飄飄的眼神飽含着威懾力與深意。
“好好照顧你們家娘子。”
她下意識地應了“喏”,等到反應過來擡起頭,卻發現人已經袅無蹤跡。她跌坐在地上,背上一片汗濕後的黏膩。她就坐在那裏想了許久,最終下了決心,站起來替娘子掖好被角,而後熄燈離開。
今夜的一番情形讓她察覺烏戎內部的混亂。雖然幾乎在一開始就被人堵住了眼耳,聽不見也看不見,但其餘的感官還在,事後烏石蘭玉珊充滿殺意的眼睛她看得分明。她當時已經想過,栀蘭閣或許不是久留之地,她不能在報仇之前失去性命。
可是……
罷了,宮裏最忌三心二意,既然站定了,就容不得她臨時反悔。
作者有話要說: 宗政:……朕在辛苦查案,你們就在屋頂上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聊談到人生哲學???
寶琢:陛下你已經找到了人生的意義啊!
宗政:查案就是我人生的意義??!
寶琢:并不是,在我們快樂的時候你痛苦着,才是你人生的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