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胡九齡多聰明的人,阿瑤一提沈墨慈,瞬間他就全明白了。

沈墨慈可不僅做了誣陷那點事,還有前世那些數都數不清的賬。前世沈墨慈做了那麽多,掌管沈家中饋的孫氏會毫不知情?

怎麽可能!連多年卧病在床、無力掌管後院的宋氏都能察覺出阿瑤身邊親近的奶娘可能不是什麽好東西,掌管後院大權的孫氏可能不知道沈墨慈幹了哪些事?她不僅知道,而且還因為沈家和娘家孫家共同的利益,為沈墨慈做遮掩,大開方便之門。

胡九齡可沒阿瑤那般心善,後者還會設身處地為別人着想,認為孫氏這樣趨利避害也算是無可厚非,自己只需原封不動還回去就是;然而到胡九齡這,他絲毫沒想那麽多沒用的。

孫氏前世是不是對不起阿瑤?是!

這輩子有機會要不要報複她?要!

由因及果,就是這麽簡單粗暴。想明白的同時,胡九齡順便在心中仇人名冊上再加一人,對上孫氏的态度也是無比堅決。

“夫人陪嫁鋪子是沈兄抵押出去的,與胡某無幹。此乃沈家家事,胡某概不插手。”

連帶着前面那句,他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們沈家的事我又不清楚,壓根不知道缫絲鋪子是你陪嫁。但我不知道,沈金山總該清楚吧。知道他還抵押出去,你說這怪誰?冤有頭債有主,你們夫妻倆的事我胡某人不摻和。

孫氏當然也聽明白了,是她沒管好庶長女,這會本來就在胡家人面前理虧。胡九齡一番話滴水不漏,她要是再求下去也說不過去。

但陪嫁鋪子絕對不能丢,這些年她之所以在沈家後宅安安穩穩,全因鋪子年年豐厚的産出。吃穿用度不用朝那鐵公雞伸手,她說話也格外有底氣。

心下堅定,她轉頭看向沈金山:“老爺方才不是答應過,拿其它鋪子去換?”

沈金山心不甘情不願地自袖底掏出房契:“胡兄看,用這處……”

自他手中接過房契,胡九齡打眼一掃,直接遞給旁邊孫氏:“夫人且看,莫說缫絲鋪子與我胡家先前鋪子打通後如何方便,單就兩處鋪子而言,你會換……”

孫氏接過來,她雖不懂這些,但房契上地址還看得懂。看清楚後,她本就涼透了的心瞬間結出厚厚一層冰碴子。轉頭看向沈金山,她眼含熱淚,聲音中滿是不可置信。

“就這地方,還想跟我那缫絲鋪子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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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房契上那處位于青城邊緣,是沈家最沒用的一處産業。整處産業基本處于半荒廢狀态,每年不但沒有絲毫收入,反倒還要倒貼不少錢進去修繕。

指着地契,孫氏整個人都在發抖,氣憤之下聲音陡然擡高八度,“我早就知道,老爺不是誠心幫我贖回嫁妝鋪子,沒想到你卻連樣子都不肯做。”

原來是這麽回事,周圍站着的百姓恍然大悟。

方才四人聲音很低,他們只見着胡家父女與沈家夫婦在對峙,卻怎麽都沒想到是為沈夫人嫁妝而對峙。

不對,怎麽會扯上沈夫人嫁妝?

因為胡九齡剛才“心善”,對所有人解釋清前因後果,這會大家不難想明白。肯定是沈金山抵債時,把自家夫人嫁妝拿出去。

“沈家家大業大,沒想到還要靠媳婦嫁妝支撐。”

“你也說了沈家家大業大,哪會缺那點錢,我看分明是沈金山不舍得動他沈家名下的金山,便将主意打在了沈夫人嫁妝上。”

幾句話間已經真相大白,但人民群衆無窮的想象力還沒停下來。姑娘家在娘家都是嬌客,嫁人後為夫家生兒育女操持家務,理應得到人尊重。動媳婦嫁妝,這可是萬分令人不齒的行徑。在這點上沈金山受到了青城所有人的鄙視,甚至還有人提到了沈墨慈,由她庶長女的身份說道沈家隐形人般的嫡長子,然後證明沈金山寵庶滅嫡、寵妾滅妻。

胡家門前那兩次,因為名聲不好的只有阿瑤,對着個尚未及笄的小姑娘,雖然有少數人不管不顧說話特別難聽,但大多數人還是會注意些。然而如今不同,犯了衆怒的是沈金山,這麽一個年富力強的男子。衆人可沒那麽多顧忌,一時間罵什麽的都有,直把胡九齡聽得皺眉,下意識捂起阿瑤耳朵。

“別怕。”

阿瑤搖頭,踮踮腳小手捂住他耳朵,微微笑着朝他擺個口型:阿爹,我不怕。

她是真的不怕,前世阿爹死後她被人罵過比現在還難聽的,重生後那兩次胡府門前也是這麽多人。許多事見識過後,也就覺得沒那麽可怕了。更何況這次大家罵得不是她,她更不會有絲毫恐懼。

在父女倆互相安慰的同時,沈家夫婦可沒那麽好的心情。

衆人的責罵,無異于給剛當上會首,正躊躇滿志的沈金山澆了一盆冷水,他憤怒地看向孫氏:“這下夫人滿意了?”

“老爺還有臉怪我?是誰拿我的嫁妝去抵債,這些年你管着缫絲鋪子,管久了就當它姓沈、是你的東西了對吧?”

“出嫁從夫,連你人都是我的。”

“妾身也得有夫可從?別人家老爺無不在賺錢養家,沈家如此豪富,妾身這些年連胭脂水粉錢都得自己掏。”

沈金山強行辯白:“那些……都是不必要的東西。”

“不必要的東西?可風寒時用藥,事關人命總該是必要?可大夫當時開山參,你第一反應是嫌太貴,要他用另外一味藥代替!”

“又不是沒有效果?這些年沈某人是短了你吃,還是短了你喝,你不是安逸的活到現在,每日除了打馬吊外閑着無所事事。”

“你還有臉說,這些年我吃誰的喝誰的?”

因陪嫁鋪子而引起來的火,随着外面百姓的譏諷聲而越燒越旺,最後徹底燒毀沈家夫婦的理智。站在沈府門前,當着裏三層外三層百姓的面,夫妻二人忘卻一切,誓要将這些年對雙方的不滿全部說出來。

越說內容越勁爆,到最後甚至提到了床笫之事。毫無遮攔的口氣聽得旁邊人一愣一愣的,議論聲逐漸小下來,到最後衆人如蠟像群般靜立在哪,嘴巴統一張成圓形。

在場唯一還存有理智的,大概只剩下胡九齡。并非因為他定力足,當然比起尋常人他定力的确要強一些,但還沒有強到這等程度。主要是因為與沈家對手多年,這裏面的許多事他都很清楚。

早先已驚訝完,這會許多刺激又勁爆,比如沈金山每次去妾室房間都要飲鹿鞭酒,為了顏面還是新納了一房嫩得能掐出水的姨娘這等事,對他而言沒有任何影響。雙手鼓起來捂住阿瑤耳朵,他扭頭一臉不忍直視的模樣,其實心底早已樂開了花。

本來他命胡貴引百姓前來,不過是為了讓他們看看沈金山有多不出息,然後逼迫他快點出面交出鋪子。

沒想到事情卻能變成現在這樣,這些話說出來後,沈家本就沒剩多少的臉面可就徹底被扒下來。朝廷會不會用這樣一個劣跡斑斑的人為會首還兩說,即便能坐上會首,他也不過是個花架子。

他感覺,離沈家徹底覆滅的那天不遠了。

想到這他看向面前的愛女,前世被沈家欺負得那般慘,這輩子,阿爹很快就會為你報仇。

胡九齡想得很美好,而且也在積極地付諸努力。但他沒有料到的是,有個人比他還要心急,手段比他還要高竿。不久一切塵埃落定後,感激之餘他更加起了警覺之心,絕不能再讓那狼崽子踏進胡家一步!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此刻互相揭彼此短的沈家夫婦在一番唇槍舌戰後,說得口幹舌燥。

剛開始孫氏是有些上頭,可在罵出兩句後她已經迅速恢複理智。餘光看向四周百姓,想到沈墨慈提議,她意識到這是個好機會。只要把沈金山名聲搞臭,日後她接管沈家也就變得順理成章。所以她嘴上也沒了把門的,撿着沈金山最不堪的事,一股腦說出來。

而沈金山雖然平日精明,可今日先是捐出去一百八十萬兩,又被胡九齡狠狠啃掉一塊肉,連番耗費錢財,這對于向來只許進不許出的他來說不啻于抽心頭血。本來他還有會首之職作為安慰,可見衆人并沒如想象中那般對他尊敬有加,他心裏也開始慌。又急又慌之下被孫氏一罵,他終于罕見地喪失理智。

先停下來的是孫氏,環顧四周,她冷冷地看向沈金山:“老爺看這是什麽地方。”

處于憤怒中的沈金山往邊上一看,四周密實的人牆映入眼簾,他瞬間清醒了。可清醒過後他才越發痛苦,剛才他都做了什麽,竟然當着那麽多人面。完了、完了,什麽都完了,他頹然地跌倒在地,手中房契散落在腳邊。

“看來沈兄此刻無心去衙門,”胡九齡彎腰,一張張撿起房契,“時候不早,那胡某便自己前去。”

有小侯爺作證的契書,即便沒有本人親自到場,衙門肯定也會幫他辦妥。

“多行不義必自斃。”趁着起身功夫,他在沈金山耳邊輕聲說道,話語中絲毫不掩快意。

“阿瑤,咱們走吧。”

說完他再也沒管地上面色灰白的沈金山,拉起阿瑤,父女倆相攜向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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