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宋關庭簡單的做了幾個家常菜,陳遠熠很快被他的一桌菜給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了。他摸着自己吃的圓鼓鼓的肚子,靠在椅子背上發出了喟嘆,覺得人生最幸福的事也莫過于此了。
對于一個快要餓死的人來說,還有什麽比這樣一桌美味的菜更讓人感覺治愈的呢?
他又在心底默默為宋關庭頒發了一張好人卡。
宋關庭依舊是不緊不慢的吃着飯,面上沒有表情。
陳遠熠雙手交疊放在桌上,又把自己的腦袋放在手背上,有點像個小孩一樣,眼睛上挑看着他,問道:“你這是小雞啄米嗎?吃這麽慢。”
“嗯,所以我胃才這麽好。”宋關庭不緊不慢的說着。
陳遠熠:……看在他請自己吃了頓好吃的份上,他強忍住了自己想怼人的沖動。
宋關庭吃完飯後把桌子清理幹淨又把碗筷送到廚房後說道:“你去洗碗吧。”
陳遠熠:⊙▽⊙“你是認真的嗎?”
“不然呢?你以為我請你吃白飯嗎?”
“那不然呢?”陳遠熠依舊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樣子。
“收起你的幻想吧,我不是什麽好人。”宋關庭說道。
“我從來沒有洗過碗,到時候我摔壞了可別找我。”陳遠熠試圖讓他收起叫自己洗碗的想法。
宋關庭卻依舊是不鹹不淡的語氣:“嗯,不找你,到時候你摔了多少,我直接雙倍從你工資裏扣多少。”
陳遠熠狠狠的瞪了他兩眼,還是乖乖的洗了碗,只是當洗完後,看着地上的碗的碎渣時,他覺得自己的心也跟着碎了。
他俯下身想去把大的碎片先撿起來,等下掃地會方便些,然後一個不小心,他就把自己的手給劃了。
哇哦,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陳遠熠看着手指上湧出的紅色血液,沒有感到驚恐和慌張,倒是有幾分放棄治療的感覺,成事不足敗事有餘,說的就是自己了,老爸說自己離了家怕是連活都活不下去,以前他總是有恃無恐的打包票吹吹自己的牛,現在卻覺得老爸說的都是大實話。
陳遠熠傻傻楞在了那裏,小小的喪了幾秒。
倒是客廳裏一直留意廚房動向的宋關庭連忙拿了醫藥箱去幫他清理包紮傷口。
陳遠熠回過神來,看着單膝跪地神色專注的宋關庭,心底很自然的冒出一句贊嘆。
這是什麽絕世好男人啊,什麽都會。
陳遠熠又想着,來吧,盡情的嘲笑我吧,我知道你想說什麽。
宋關庭對于他的毛手毛腳卻是沒有提出批評和嘲笑之類的話,只是說道:“藥箱留給你。裏面包紮的藥,感冒藥都有,胃藥也有,你看着說明書吃。”
陳遠熠很自然的問了句:“那你呢?”他在心裏小小內疚了兩秒,覺得自己不該用惡意來揣測他。
宋關庭擡眸去看他,然後以再平常不過的語氣說道:“我制備一個醫藥箱是有備無患,給你呢,是因為你真的經常要用。知道嗎?”
陳遠熠:我收回我之前的想法。
宋關庭起身,将有些皺了的襯衫袖子直接卷起來,然後說道:“我先回去了,你記得早點休息。”
陳遠熠聽他這麽說也連忙站了起來,一瞬間有些充血的腦袋讓他有些頭暈的晃了晃,宋關庭伸手扶住他。
陳遠熠抓住宋關庭的手肘問道:“怎麽這麽晚了你還要回去啊?幹嘛不直接留在這裏。也不至于這麽嫌棄我吧?再說,我又不跟你睡一間房,雖然知道我當年過分了點,可現在不都過去了嗎?我跟你講,我現在是真的意識到了,你是個絕世大好人,更重要的是你做飯那麽好吃。……”
宋關庭聽他這麽絮絮叨叨的,也沒有不耐煩。只是等他終于講完後才說道:“我就住樓上。”
陳遠熠:……這個人是有多想不開,連着買兩層。
他道:“啊,那你爸媽是在樓上嗎?我要不要上去打個招呼?”
宋關庭卻是神色淡淡的說道:“抱歉,你恐怕是沒有這個機會了,他們很早就不在了。”
周遭空氣随着宋關庭話語的結束完全安靜下來,按照經典的劇情,接下來陳遠熠該說一句“那個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提這件事的,我不知道。”
再然後宋關庭就該說“沒關系,早就過去了,沒什麽的。”
然而事實上,宋關庭并沒有給他這個機會,他很快轉身出了門,留了句晚安又貼心的幫他把門關好。
陳遠熠一個人尴尬了一下,手機鈴聲的響起很快拯救了他。打電話來的人是自己借住的那個朋友,陳遠熠接了起來。
“喂,江一啊,我找到房子了”
“恭喜你啊。工作跟房子都搞定了。”電話那頭朝他道喜。
陳遠熠嘿嘿笑了兩聲,說道:“你要不搬過來跟我一起住吧?,你把你的房子退掉,不要再租了。”
“不用了,我住這裏去幹活方便些。而且,我覺得這裏也挺好的。”那邊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累,但是好像想起什麽,聲音裏又帶了些期望和欣喜說道:“我想攢筆錢去蘇州看看呢。”
陳遠熠也不強求他過來,道:“你一定會有機會去的啊。那你早點休息吧。哦,團子還需要你多照顧一天啊,麻煩你了。”
“小事而已,你什麽時候得空了再過來就行了。”
兩人到過晚安就挂了電話。
江一的聲音聽起來還算狀态不錯,陳遠熠也就感覺稍微放心了一些。
因為他們兩個認識的機緣,就是陳遠熠撞見了他差點水裏淹死。
那時候他跟幾個同學一起去游泳館游泳,本來沒有多少人,江一他們來後整個館都幾乎喧鬧了起來,他們用不太标準的普通話大聲交談着,互相開着有些粗鄙的玩笑。
聽語氣大概是幾個農民工第一次來這兒游泳,而且費用都是由老板來出,所以都挺高興。
陳遠熠的同學跟他一樣都是從小在城裏長大,所以都有些看不起這些人,陳遠熠自己倒是覺得沒什麽,他坐在池邊晃蕩着腿打量那一群人,那時候,他就一眼看到了江一因為江一顯得跟他們實在是太格格不入了,那一大幫人都因為風吹日曬而格外的黝黑,而江一卻是白的過分,還是那種病态的白,又顯出幾分書卷氣,怎麽看都不像是個出來打工的。
江一大概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朝他微微點頭示了示意。陳遠熠覺得自己盯着一個陌生人看也不太禮貌,所以又連忙撇開了視線。
等他再看過去時,江一已經在水裏泡了有段時間了,他整個人都淹在水裏,表情卻沒有顯露出一絲痛苦,也沒有人注意到他。
陳遠熠看着感覺有些不太對勁,于是游到那頭,把他撈了起來,江一連着嗆出幾口水清醒了過來,他帶着溫柔得沒有力度的笑說道:“謝謝你啊。我剛剛不小心睡着了。”
陳遠熠不信,這種借口實在是太拙劣了,誰會在水裏睡着。也沒有人在水裏睡着會露出那種神情,祥和的像是在向往另一個世界。
但是陳遠熠也沒有揭穿他,只是笑笑說道:“沒關系,不用謝。”
兩人坐在池邊聊了起來,陳遠熠很快對他熟悉起來,江一從小在農村長大,家裏比較窮,江一讀書又不太出息,所以家裏打算讓他早些出來掙錢,讓小的繼續讀書,在農村長大的孩子,沒有那麽閑心思去考慮喜不喜歡,他的面前只寫了一個詞,接受。他在家裏幫了幾年工,又因為一些其他原因,就跟着同村的叔伯一起出來了。
江一沒太多朋友,但是認識他的都知道,他十分喜歡蘇州,說過很多次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去蘇州,只是從小到大他都是待在農村,現在有幸出來了,卻又忙于賺錢,還父母的恩情,還要供弟弟上學,所以這件事就這麽擱置着了。
但是也是這種期望,給他帶來那麽一點點的歡樂。
陳遠熠所知道的江一也就這麽多了。
那邊江一挂了電話後,又接到了父親的來電。
江一很是恭敬的喊了句“爸。”
電話那頭沒有應,只是說道:“今年過年的時候回來吧。”
江一說了句好。
父親又說:“曹家那個姑娘挺相中你的,她為人也挺好,一直等着你回來,你回來就跟她訂個親吧。”
江一卻是淡笑着說:“恐怕不行,爸,我病還沒治好。”
“跟人家姑娘結婚有了一兒半女的,病也不就好了。”那頭江父沉着聲音說道,像是在壓抑怒氣。
“爸,叫那姑娘重新找個好人家吧,我一輩子都好不了,結婚也是不可能的。”
江父聽他說完直接吼了起來:“你就非得喜歡男人嗎?那個學生這輩子都不可能跟你在一起。再說,兩男的那不就是個荒唐的玩笑嗎?”
“爸,放棄吧,這不是病,沒法治,就算等我死了,我也還是喜歡男人。”江一說道。
“那你還回來幹嘛?丢我的臉嗎?你幹脆死外面算了啊?”
“好的,爸。”然後他就挂了電話,他臉上依舊是淡淡的笑,盡管對方看不見。
可是,他的眼角還是留下了兩行淚,淚水劃到嘴角,苦澀非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