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漣漪

喻初薇等了約莫一個小時的時間,也并不覺得久和沒有耐心,長年習武,這點站力和定力,她還是有的。

穿着道服的少年少女陸陸續續走了出來,路過她的時候刻意放慢了腳步,像是在打量着什麽。

女生們是早就見過的,至于男生,岸陽選手該是知道她的,剩下的,就是從未認識的人,才有好奇的目光。

其實在這一個小時中,已經有很多人頻頻在場館裏往她站着的方向猛瞧,只是她一直把目光放在若白身上,也不覺得有什麽。

現下分散了注意力,到有些不自然。

幸而熟人出現。

“範曉螢還真把你诓來了?”亦楓嘴角綻開一抹明麗的笑容,運動過後的他仿佛渾身籠罩着耀目的光芒,英朗帥氣,燦爛得讓人不敢去看。

“沒辦法,她的理由無懈可擊,一點防備都沒有。”初薇無奈地搖了搖頭。

“所以女生,玩那麽多心眼,究竟有什麽意思。”

“申波師兄。”她叫道。

“這也是女生之間的情趣,像你這樣的理工科技術宅,是不會知道的。”亦楓搭過申波的肩膀,申波推了推眼睛,“說的你好像不是理工科一樣……”

“嘻嘻……”曉螢揣着百草的胳膊走出來,似乎正在說着什麽,笑得一臉得意,“初薇師姐,等等我們換個衣服啊,一起回去。”

“知道。”

秀琴跟在她們後面,對初薇說:“我就不跟你們一起了,我去堅石看看秀達。”

“成,那我們一起走。”林鳳喊住人。

“好。”

若白和婷宜跟在幾個教練身邊走在人群最後,初薇見到他們出來,發現一個個在電視上面熟的前輩之中居然還有蒙清池。

吃驚之餘也覺得正常。

既然國家體育總局都決定把元武道主營搬到岸陽來了,那麽高規格的教練官員出現在這個地方,也不是什麽奇怪的事。

初薇半鞠躬示敬,幾人打量了她一眼,目光慈霭地走了,然而蒙清池卻停下了腳步,主動開口跟她說話,“是初薇吧?”

“是。”

“長得倒是和你母親很像。”蒙清池像是在懷念着什麽,“上次去松柏,還是十幾年前,初原倒是會開口喊‘蒙叔叔’,可你還被你爸抱在懷裏咿咿呀呀的……”

初薇沒想到眼前的人會是父母的舊識,站在原地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一晃這麽多年過去,歲月不饒人啊……”蒙清池突然朗聲笑了起來,側身拍了拍若白的肩膀,卻對婷宜開口:“走吧,阿檸已經去賢武接萬老前輩了,說好了去你家看你媽媽的,廷皓那小子也在的吧?”

“在。”

“也是許久沒見了……”

看着兩人遠去的身影,初薇才問若白:“蒙清池真的認識我爸媽嗎?”

“認識。”

初薇點着頭,“那你快去換衣服吧,我在門口等你們。”

“好。”

若白沒有告訴初薇,蒙清池是昨天下午到的岸陽,見到他面的第一句話,也用了今天這般熟稔的口氣,“雲岳師兄最近還好吧,十幾年見不到面了,聽你師父說,你們一直有書信往來?”

坐在副駕駛上,婷宜扭頭問開車的人,“您認識喻伯伯和婉姨?”

“認識。”蒙清池開口,“很多年的老朋友了,認識的時候,也跟你們一樣的年紀。”

對方的語氣有些悵然,婷宜便不再出聲,心裏想想也是,幾年前初見的時候,他向她和兄長自稱母親的舊友,那麽認識喻氏夫婦,也沒什麽奇怪的。

“看到若白和初薇……”蒙清池說道,“總是讓人想起過去的時光……”

可不就是過去的時光。

少年,少女,還有那些糾纏的感情……

他原本定好的,是明年開了年再過來,跟着國家隊那幫年輕人過完春節之後再搬到岸陽。然而在國外偶遇老友,從他口裏知道世事沉浮,便迫不及待趕了來。

在岸陽的這個地方,抹去了曾經的好兄弟幾乎所有的痕跡,卻有兩個男孩子,仍舊與他相關。

他見到了長成的初原,身上有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一舉一動都與元武道無關,雖然覺得頗為可惜,卻也由衷地感到高興,喻初原,終究還是喻世松的兒子。

他也見到了那個肯讓站在雲颠之人降身的少年。

松柏長青,不外如是。

還有那個小姑娘,方才匆匆一面。怎麽看,都有她母親的影子,可怎麽看,又沒有她母親的影子。

終歸是不一樣的故事了,他想。

蒙清池透過中央後視鏡去看身邊的女孩,也不知道,這丫頭,又要走上什麽樣的道路。

“你怎麽看待戚百草?”

“那您又怎麽看待她?”婷宜反問。

“有靈性,有悟性。”蒙清池坦言。

“後起之秀。”婷宜淡淡然。

“覺得受到了脅迫?”

婷宜看着窗外倒退的風景,沒有說話。

“這對你來說,是好事。”

是好事,所有都跟她說是好事。

哥哥這麽說,外公這麽說,檸姨這麽說,若白也這樣說過,現在連蒙教練也這麽說。

他們的意思,她再清楚不過了,不就是在說,她會輸嗎?

初原哥哥,她已經輸了;元武道還會輸,這可能嗎?

初薇在門口等到的第一個人,是在基地裏面并沒有見到的喻初原。

他穿着淡藍色的襯衫和灰色休閑褲,整個人像是踏着西邊柔色的煙霭而來。

“哥。”

“曉螢瞎胡鬧,還真的把你請過來了。”初原輕笑,他一早就從百草那裏知道了曉螢的義憤填膺,幼稚得讓人覺得可愛的緊。

“她啊,活寶一個,一天不折騰就渾身不自在……”初薇開口,突然想起剛才的事,“對了哥,剛剛碰到了蒙清池……”

初原一愣,溫聲開口:“他是爸媽的老相識,不過我對他也沒什麽印象了。”

“上次園寶還說呢,元武道的世界這麽小,原來真的很小。”

初原點頭,淺笑不語,清澈的瞳孔裏複雜難辨。

小,怎麽能不小呢。

他之所以選擇到這裏當隊醫,就是知道這次的世界元武道訓練營會從這個基地選拔人選過去,他原本想借着這個機會去昌海一趟。

可是蒙清池的到來,就像是在一片平靜的湖面中投下了一粒石子。

這位前輩,他是知道的。

從今早他看過來的眼神就一目了然,因為那眼神,透過他,在看另外一個人,

最讓他覺得有些心驚的是,中午的時候,若白特意到了醫務室,開門見山地問他:“你認識李雲岳嗎?”

他當時就知道,曾經讓他喘不過氣來、拼了命想要讓沉下去的身世,又浮了上來。

若白并沒有死咬着那個問題不放,只是說了一些事情。

于是,喻初原知道了若白與那人的牽扯,原來這麽多年,他是以這樣的方式重歸師門,回到他的最初。

同時,若白又告訴他,百草當成寶貝的那本書,上面的批注,也是出自那人之手。

元武道的世界真的小。

有形無形之中,總是一張網,網住了所有的人,從上一輩,延伸到下一輩。

所以,他才不願置身于這個世界。

這段日子裏,松柏幾人的晚上基本上都在曉螢媽媽的面館裏解決。

五六個人、六七個人,聚在一起吃一頓,也不用在食堂或者自己屋子裏開火。

然後,或在後廚、或在主店面裏面,幫忙直到面館打烊,這才步行回松柏。

曉螢晚飯的時候一直絮絮叨叨的,眉飛色舞跟若白講着初薇白天在休息室裏的姿态,言語誇張之極致,初薇一連夾了好幾個肉丸子去堵她的嘴,這才漸漸消停下來,最後信誓旦旦地跟她保證:“初薇師姐你放心,我和秀琴師姐還有百草,誓死捍衛若白師兄的清白。”

在若白房門前的空地站定時,初薇跟他解釋說:“你別聽曉螢的,她就是愛胡鬧……”

“嗯。”

“不過——”她看着他,“曉螢告訴我,訓練基地常常會有很多人過去,那我想過去看你們的時候,是不是也直接進去就好了?”

“嗯。”

初薇往前頭看了看,亦楓已經拐進了他的房間,初原跟在曉螢和百草兩人的後面,像是要把她們送回房間再回去。

心裏想着再說點什麽話,每天只有早早起來、還有他們從基地回來之後才能見到面,但是多半時候都是好幾個人一起,畢竟煮好的熱牛奶,和那些消乏保健的藥湯,都是給大家一起地。

單獨相處的時光像是隔了好久。

早知道思念這麽磨人,她當初為什麽要推掉那個名額呢,跟大家一起去訓練基地,不是什麽事都沒有了嗎?

“想什麽?”

“想你。”她下意識回答了他的問題,說出口之後才意識到這是什麽直白的話,頓時不好意思了起來。

若白說:“八月份的時候,我們還要去昌海參加國際訓練營。”

“多久?”

“一個月。”

“這麽久……”初薇念道,眉心微蹙,“都去嗎?”

“以曉螢目前的狀态來說,她也能去。”

那不就意味着,她要一個人在松柏,初薇想,那得有多孤單和寂寞。

哥哥也是要去韓國,原來他尋的是這個機會。

而且……

“秀達、萍萍他們要到八月中旬才回來,我爸媽更是要開秋才能回來……”

“住我家吧。”

初薇訝異地看着若白,漂亮烏黑的眼睛睜着挺大。

“你一個人在松柏我也不放心。”

她思索若白話裏的意思,心裏一顫,問得有些緊張:“你是說,叔叔阿姨知道我們的事了?”

“告訴他們了。”

他父母知道了。

住到他家去……

若白父母都是市立文化宮的授課老師,隸屬文化局,得有二十多年了,叔叔一直開班書法和篆刻,阿姨教授國畫水墨。

從若白進松柏開始,初薇打小便認識他們。

後來幾年裏,她自己父母不在身邊,除了範叔範嬸會時常照料之外,也屬若白常常帶她回家吃飯讓她覺得溫暖。

她突然有些難為情,自春節上來之後,再也沒去拜訪過叔叔阿姨,一是有道館挑戰賽和高考拖着她,二是後來和若白一起後,再也不能拿他們當成普通長輩,總覺得不好意思。

那既然這樣,初薇支吾着嗓音,“好啊……那你什麽時候空了,跟你回家吃飯。”

“好。”

夜風拂過,徐徐輕輕又清清,也帶起了兩人心中的漣漪。

初薇的眼瞳被垂下的睫毛掩住,因略顯羞澀的緣故,清寧的容顏中多了一份嬌美,若白終是難抑自己的情動,伸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俯身下去吻住了她。

只在她唇瓣上停留了一會兒便離開,淺嘗辄止。

“那我先回房了。”

“嗯。”

初薇剛一轉身,就看到了幾步之外溫柔帶笑的喻初原,仿佛已經在那裏站了好久。

想着和若白剛才的舉動,她臉紅了紅,心跳變得快速,有一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得虧只是清淺的告別吻,她想。

快步往前走,路過那人身邊的時候,匆匆道了一聲:“哥晚安。”

“晚安。”

初原看看妹妹越走越快最後消失不見的身影,終于忍不住輕聲笑了出來,在這寂靜的夜裏,清澈溫和。

還是小女孩的作态讓他覺得憐愛,初原想,同時他也徹底安了心,一直想,若白和初薇這兩個性格不同卻相似的人要怎麽談戀愛,現在看來,跟旁的人,沒有區別。

“晚安。”初原開口。

“晚安。”若白說道。

師兄弟兩個人說着從前臨睡之前的習慣。

有些事情彼此都不說破,但是真正的隔閡,已經消失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