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必輸之争

周玟看着周琅離去的背影,癡癡地的半晌未動。

她幼時喪母,是姨媽将她接到了周家撫養。

初入周府,一切都那樣陌生而令人恐懼。直到她看見了那個站在周太太身後的少年。

那時周琅才十一歲,穿一身蓮青色的袍子,頭戴精巧的玉冠,比她見過的所有人都美好得多。

他彎下身,唇角含笑的對她說:“就把這裏當做你的家吧。”

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她就喜歡一直跟着他身後跑,從小到大,一直如此。

他喜歡好妹妹的設定,她就裝作是他的親妹妹一樣。他喜歡她天真無邪的模樣,她就樂得一直像個小孩子。

她堅信,他們會一直這樣在一起的。

直到有一天,她再去給姨媽請安的時候,無意中聽見了她和姨夫的談話。

周太太道:“琅兒也老大不小的了,這次随駕歸來,也該成親了。不知道老爺是什麽主意?”

周老爺道:“你是他的母親,自然選一個你能看得順眼的。只要對琅兒的仕途有所幫助就行。”

周太太似是遲疑了一下,說道:“起初我是想着把玟姐兒給咱們琅兒的。”

周玟先是一愣,緊接着心頭一陣狂喜。

只聽周太太繼續說道:“玟姐兒和琅兒一處長大,親上作親豈不更好?只是後來我見她性子敏感多疑,恐怕不适合琅兒……”

她的語氣中透着試探,周玟心中一緊,卻聽見周老爺的聲音裏滿是不悅:“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想法?她雖是你的外甥女,但她爹就別提了,攤上那樣一個岳父,只會給琅兒拖後腿!

這回輪到周太太不高興了:“他爹好歹也是名門之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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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倒吧,當年她爹因為藩王的事鬧不清,差點把全家都拖累了上,氣得他家老爺子差點把他給打死,愣是把他那一房分出去單過了。現在他每日花天酒地,仕途這輩子算是到頭了。更別說你那妹妹就是被他氣死的……”

周太太忙說:“你小點聲,別讓旁人聽見。”

頓了頓,她又說:“玟姐兒是我妹妹唯一的子嗣,我這不怕她受委屈嗎?罷了,你既然反對,将來給她尋一門咱家壓得住的親事就是了。琅兒的事我托了穆太太幫着相看,已經選了幾家了。其中有一家是中書令謝安大人的長女,就是年紀不小了,已經十八了……”

周老爺說:“謝安?這是個有些能耐的。當年他差點讓女兒當上廢太子的太子妃。若非他時運不濟,廢太子壞了事,現在也是國丈了。雖說如此,他的官卻不降反升,證明此人确實有把兩把刷子。琅兒有這樣一位岳父保駕護航,卻是難得。”

言語間倒是有些心動。

“既然如此,我就去跟穆太太說一聲,安排時間讓琅兒相看相看……”

周玟深一腳淺一腳的離開了,腦子裏一片空白。她如何聽不出來,姨母本來鐘意她的,結果出言試探之後,發現姨父不喜,這才改了口。

她是不是沒辦法嫁給琅哥哥了?

接下來,她表現得愈發乖巧,直到得知姨媽安排周琅去書莊見謝斓。

姨媽問她要不要一塊去,做個掩護,她當即表态:“姨媽放心,阿玟一定會盡力撮合琅哥哥他們的!”

她絕對不會讓琅哥哥娶別人,琅哥哥是她一個人的!

為了這個目标,她可以不擇手段。

一晃十來天過去了,一連幾日都是晴天,謝斓第三次赴約去見周琅。

當她看到周琅身後一臉乖巧的周玟時,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劉菡竟然一語中的!周玟的回歸比她想象中的還要快得多。

周琅看她的神情,如何不明白?連忙解釋道:“阿玟的病剛好,想出來透透氣。”

“見過謝家姐姐。上次是阿玟的錯,阿玟在這裏向姐姐陪罪了。姐姐大人有大量,不要同阿玟計較。”

謝斓看了她一眼,轉過臉輕聲對周琅說道:“周大人,可以和你單獨聊一聊嗎?”

二人一前一後出了廳室,走到寺院無人處的廊庑之下。

謝斓低頭看着闌幹旁的放生池,金紅二色的錦鯉悠閑地游曳其間。因被人喂得熟了,只要有人靠近,就成群的游聚起來,只等食物落下的一刻,便争相搶奪。

耳畔是周琅充滿歉疚的聲音:“上回阿玟一時犯了迷症,驚吓了郡主,驚擾了妹妹,還望謝家妹妹諒解,不必同她一般見識。

謝斓沉默了片刻,說道:“人都說周琅聰敏明理,妾今日卻不信。”

周琅一怔:“此言何意?”

謝斓緩緩道:“子不言亂神怪力,不知周大人如何看待?”

見周琅猶豫,謝斓繼續道:“有些話不需點明,其實周大人心裏明白,只是寧願保持現狀。”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驅邪不過是個幌子,怕得是對周玟名聲有礙。

周琅有些着急:“你別誤會,阿玟只是年幼無知而已。”

見謝斓擡起美眸,靜靜凝視着自己,周琅不由心下一軟,放緩了語氣說道:“将來你若嫁了我,将為長嫂,有很多需事還需包容。”

謝斓面色微紅,低下頭去,問道:“你以為我是看不慣她,故意刁難對嗎?”

周琅不答。

謝斓道:“妾雖為女流,打小也明白些事理,自認并非是不容人之人。周大人若覺得妾無理取鬧,妾亦無話可說。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若家宅不寧,又何以安天下?可若想家宅安寧,除了要有一位明理的主母,更要有一位處事公正的主人。

妾若真嫁與周大人,周玟将成為妾的小姑,妾自當善待,這本應當。到時她若心裏不平,想盡辦法刁難,妾又當包容,只因她還不懂事理,可以慢慢教導。但即便妾再大度,也是有底線的。她的目标是周大人,一切與周大人相關的女子她都要趕走,試問,這樣一位小姑,周大人要你的妻子如何相待?”

謝斓接着道:“妾之應對有二策。其一,不論其意願,強行将其嫁出。其二,設計謀将她送回周家。妾自認雖不是什麽善人,可此二策妾都不屑去做。那麽最終結果要麽是妾再也無法忍受,與大人和離。要麽是周玟嫁與周大人為妾。周大人可以假設一下這樣的情景,你打算挑選哪一個呢?”

周琅立刻答說:“我視阿玟為親妹,又怎會想将她納做妾室?”他看向謝斓,堅定的道:“必不會如此的!”

謝斓略一擺手,聲音漸漸放柔:“這本是周大人的家事,妾不會插手。可妾若是将來歸于周氏,必定會做份內之事,那就是打理好後宅。為了後宅的安穩,妾也許會做出讓步,但那必定是妾心甘情願的讓步。最起碼,妾的夫君必須與妾同心同德。妾無意為難周大人,但周大人必須知道,妾并非忍氣吞聲之輩。”

在一切尚未定下之前,周玟的事必須要有一個結果。否則就是後患無窮!

一方是從小一塊長大的親人,另一方是将共度一生的妻子,該如何從中做出抉擇呢?

謝斓沒有停留多久便告辭了,留下周琅一個人獨自靜靜思索。

夏日天長,暑氣蔓延,知了唱了一整日的歌,等它們歇了,便是至西山日暮。

“琅哥哥回來了!”

這一日,周琅應酬歸來,剛走到轉角處,就見一個熟悉的嬌小身影出現在了他的面前。

周玟笑臉盈盈的快步上前,先圍着他轉了一圈,調皮一笑,說道:“琅哥哥至夜放歸,身上有酒味又有熏香味,可是又多飲了幾杯?”

她說着就同往日一般湊上前去細聞,周琅低下頭去,借着廊下燈火,可以清楚的窺見她臉上柔嫩的肌膚,雪白的頸項。原來她已經長到了他肩頭的地方,原來她已經學會了用檀木香薰衣裳了,原來她已經開始敷粉施朱了。

什麽時候開始,她竟然已經長成大姑娘了。

他為什麽沒有留意到呢?

周玟低頭在周琅身上嗅了半天,忽然嫌棄的一捂鼻子,說道:“琅哥哥身上竟然有女人的脂粉味,是哪個女子的?莫非是謝家姐姐的?”她又搖頭,肯定的說道:“謝家姐姐才不會用這樣平常的香料,肯定不是她的!”

周琅笑了笑,用平日玩笑時所用的語氣随意的說道:“今日左大人設宴款待我等,他的一位侍妾曾上前敬酒,許是這樣沾染上的。”

周玟嘟着的嘴說道:“琅哥哥這樣不好,萬一傳到謝家姐姐耳朵裏,她會生氣的!”

周琅回憶着謝斓清澈如水的眼眸,苦笑着說:“她不會的。”

那樣一個通透的女孩,如何會為這樣的小事生氣?

而且她對他,也并未見得有多麽心儀吧。

“其實生氣的是阿玟你吧。”周琅深深望着眼前少女,似乎是在後悔這麽晚才察覺她的心思。

那日謝斓走後,周琅想了很久。起初他覺得謝斓是危言聳聽,但回憶種種跡象,他不得不承認,他能感覺到近來周玟的異樣。

周琅苦笑了一聲,說道:“好容易有了一個心儀的女子,卻又被我吓跑了。”

他不得不承認,謝斓是這些年中僅有的令他一見傾心的女子。

周玟怔了半天,忽然委屈的說道:“可是謝斓說了我什麽不成?她只是不喜歡阿玟,看阿玟礙眼而已。”

見眼前的周琅露出不置可否的表情,她又急急的解釋說道:“謝斓不是什麽好人,她和那個什麽文安郡主沆瀣一氣,私下裏擠兌我,琅哥哥千萬不要被她騙了!”

周琅的語氣平靜道幾近冷淡:“那她們可有逼迫你說出心儀我的話來?”

他對張口結舌的周玟說道:“傻孩子,我一直只把你當親妹妹看待,永遠不會對你有任何回應的。”

周玟已經徹底怔住了,她忽然雙手捂住耳朵,大聲說道:“我不信琅哥哥對阿玟這樣絕情!一定是謝斓對說了什麽,一定是的!”

“阿玟……”

周玟拼命的搖着頭,一會大叫大嚷,一會又自言自語。周琅看在眼中,忙喚人過來看住精神有些不正常的周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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