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花明月暗籠輕霧

“花明月暗籠輕霧,今宵好向郎邊去。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謝斓從沒想過,自己有朝一日竟會學那南唐有名的小周後,手提金縷鞋,羅襪步香階。

起因自然不是她情願的。

輝夜殿那個清晨過後,第一天還沒有什麽異樣,謝斓夜裏睡得還算踏實。但是第二日天早起的時候她發現不太對勁,她昨夜似乎是梳着發髻入睡的,怎麽醒來的時候頭發卻散了滿枕?

她以為是記錯了,沒有特別在意。但是當天夜裏,她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忽然嗅到一陣陌生的香氣。她忽然警覺了起來。想起從前看過的坊間話本,裏面有寫過“蒙汗藥”這樣東西,還有致人神志不清的秘香等等。

謝斓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咬住舌尖,閉氣凝神,等了一會,果然聽見房門處傳來細微的響動,還有極輕的腳步聲。

她渾身一僵,想了想,幹脆一咬牙,猛的翻身坐了起來,大聲說道:“誰在那裏!”

下一刻,她的嘴唇被人輕柔的掩住,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

“別害怕,是朕。”

謝斓驚異的擡頭看着他,皇帝翹着唇角,鳳目中泛着絲絲柔情,正在低頭瞧她。

是皇帝!

四目相對,謝斓猛的推開他的手,用被子裹住身體,警惕的道:“這個時候,陛下怎會在此?”

皇帝無奈的看着一臉防備的謝斓,溫聲言語道:“卿卿勿惱,朕可是吓壞你了?”

說着又朝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抱她。

謝斓正色道:“陛下,臣女雖不才,卻也不會做出茍且之事,陛下若真的看重臣女,那就請回吧。”

皇帝微微嘆了口氣,就知道她會是這種反應。他解釋道:“朕并非有輕薄之意,只是相思難耐,白日又不得空,只能趁夜色前來。”

Advertisement

說到底,還是她的錯。“誰讓卿卿不許朕外傳的。”

明明已經兩情相悅,明明已經清新相許,為什麽還是不能光明正大和她見面呢?

皇帝陛下覺得自己很委屈。

謝斓有些尴尬,哪怕換一個人也不會讓皇帝這樣委曲求全吧?歸根到底,還是自己的錯。

讓他誤會了。

她的聲音軟了下來:“陛下……現在你我之間的事尚未明朗,還是不要見面了吧。”

謝斓此言一出,皇帝“騰”的一下擡起頭,深深凝視着她。謝斓小心肝一顫,暗道:“糟糕,此刻時間不對,地點也不對,萬一我将他惹怒,他會不會殺我滅口呀?”

“卿卿莫不是悔了?”

也許是方才憋氣有些久了,謝斓只覺得周圍的氣氛略有些凝窒。

她微微低頭,輕聲說道:“名不正則言不順。”

“卿卿想要的,朕一定會給。”

他語氣堅定,聲音沉穩。謝斓聽得出來,這是一個來自帝王的承諾。

“卿卿可是還有其他顧慮?”皇帝伸手撫了撫她的烏發。謝斓的長發從小便開始保養,烏黑瑩潤,光滑如絲緞,看着十分柔順,其實韌性十足。

皇帝的手在她的頭頸處停住,修長的手指在她幼嫩的頸處緩緩撫弄着。她脖頸修長,肌膚滑膩如脂,真如玉骨冰肌一般。他忽然咬牙切齒的說道:“朕有時候恨不得将心肝挖出來給你看,好讓你不再三心二意!”

謝斓的心跳得很厲害,他都知道了,他都看出來了不成?

“陛下是君,臣女怎敢欺君。”

與其賭咒發願,不如承認她膽小,不敢挑戰皇權。但是有皇權處,必有掣肘。皇帝也未必能夠随心所欲。

為了将他哄走,謝斓便胡亂答應他如果想要見她,就派人悄悄的給她送信,萬不可深夜闖她的閨房。皇帝想了想,勉強答應下來。

這回換成了謝斓趕到輝夜殿去見皇帝。

等她趕到時,皇帝正在燈下作畫。見她進來,便笑着沖她招手,說道:“到朕這邊來。”

謝斓走近,見臨窗長案上鋪着澄心堂紙,紙上繪着一名女子的側面小像。

“看看可像不像?”

謝斓見那女子穿一身異族服飾,長發編成許多發辮,頭系五彩發巾,正是那日改裝後的自己。

“陛下妙筆丹青。”謝斓笑了笑,畫得确實很像。

“卿卿過來寫一張字吧。”皇帝将她圈在身前,在筆架上另取了一支狼毫塞到她手中,大手握着她的小手便要下筆。

謝斓對這個肉麻的稱呼有點頭疼,小聲說道:“陛下還是只喚臣女的閨名吧。”

“阿斓,我們一起寫吧。”溫熱的氣息撲在耳側,謝斓敏感的打了個顫,手被握着落在澄心堂紙上,一筆一畫,果決有力。

永結同心。

他帶着她寫得是“永結同心”。

端詳了片刻,皇帝笑道:“我看着這幾個字我們寫得不錯,今後這裏就該做'同心殿'好了,這幾個字就做成匾額,懸在殿外!”

一聲吩咐,立刻有人取了字去制作匾額。自此後,輝夜殿便要改名做同心殿。

“這也太輕率了吧。”

謝斓覺得因為一句話就把一座宮殿的名字給改了,之後還要記錄在各大錄冊上,動靜不小。本來帝王的一個決策就會産生無數影響,因此才要更加謹慎些才是。

皇帝吻了吻她的耳垂,輕聲笑道:“阿斓的谏言,朕記在心上。今後會多加注意。”

謝斓被他摸也摸過,親也親過,但這個輕如被蝶翼觸碰一般的吻卻依舊令她心跳不已。

“我們再來寫一張,寫些什麽好呢?”

“……刬襪步香階,手提金縷鞋。畫堂南畔見,一向偎人顫。奴為出來難,教君恣意憐……”

竟是這首南唐李後主寫給心愛小周後的詩作。

謝斓沒想到他會選這首香豔至極的菩薩蠻,瞬間霞染雙頰。皇帝卻喜滋滋的将詩詞又讀了一遍,讀完後,輕瞥了謝斓一眼。見她的玉容在燭光的映照下如沁血的美玉,不由心蕩神搖,低頭用唇去湊她的櫻唇。

謝斓推拒不得,只能任由他舌尖探入,勾纏不絕。

他久久不肯放開,她被吻得喘息困難,實在受不住了,就去咬他的舌尖。皇帝将她放開,輕輕挑眉道:“原來阿斓喜歡這種,朕曉得了。”

謝斓羞憤不已,雙目含嗔的望着他。她本就目如秋水,即便氣惱時亦波光閃爍,此刻那眸光幾欲流出,更為她的如畫容顏添了幾分妩媚妍麗。

皇帝年輕氣盛,哪禁得住佳人如此凝睇,又俯身欲吻。謝斓忙捂住他的唇,說道:“時候不早了,陛下應該安歇了。”

這豆腐怎的還吃起來沒完了!

皇帝輕輕拉下她的柔荑,堅持不懈的朝她的唇探去。“最後一次。”

謝斓只得閉了眼,讓他如了意。

等她拎着繡鞋,頂着漫天星鬥,悄聲慢步的踏出輝夜殿時,忍不住摸了摸已經完全麻木的嘴唇,心裏憤憤然。

什麽最後一次,她再也不相信他的最後一次了!

夜色尚未深邃,庾麗華笑着将林太妃送出了房門。

上次林太妃在太後面前說要為新橋長公主的前任驸馬衛泓保媒,将謝斓許給他。庾太後當時沒接話,林太妃就想着讓庾麗華幫着勸說一番。

待目送她遠離後,庾麗華面上的笑容緩緩消失。也就林太妃能想得出來,謝家會同意讓謝斓嫁個吃軟飯的小白臉嗎?不怕謝家跟她拼命呀!

更何況還有皇帝在。

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庾麗華已經确認,皇帝确實對謝斓有心,而且可能還非止一日。只是皇帝身邊服侍的都是人精,她很難收買,所以具體的還沒打探出來。

當年謝斓常入宮陪伴尚在人世的太皇太後,恐怕那時候兩個人就有事。現在沒了琅琊王這個絆腳石,皇帝向她下手也屬尋常。

為了接近皇帝,庾麗華可沒少花心思。但連太後想查皇帝的過往都難。她就決定從謝斓身上下手,果然發現了蛛絲馬跡。

月霜從後罩房處小跑着過來,附在庾麗華耳畔小聲說了些什麽。庾麗華詭異一笑,道:“和我想得差不多。那日紫雲觀的火至少有七成可能是人為的,否則宮裏不會緊接着就死人。”

觀裏燒死了幾個道士,宮裏沒了一個內侍,時間太過接近,她絕對不相信這是巧合。

她的直覺告訴她,這件事遠沒有結束。

“咱們的陛下太快袒露心思,想必有人已經坐不住了。”

月霜問:“姑娘覺得是誰放的火?”

庾麗華沉吟了片刻,見月霜正小心翼翼的望着她,遂微微一笑,說道:“此時下定論還早,咱們現在只顧眼前吧。”

她琢磨了一會手中現有的牌,輕聲道:“衛泓定然是不中用的臭棋,但還有一招好棋等着呢。”

她庾麗華既然要動手,那就絕對不會留下任何絲毫蛛絲馬跡。

“走着瞧吧。”她庾麗華想得到的東西,還沒有不能到手的!

她吩咐月霜:“你去來聯系上次我見的那個人,就說我說的,可以動手了。”

“是。”月霜應聲而去,很快消失在了房下陰影之中。

庾麗華仰頭遙望天邊玉輪,今晚月光清朗如水,又有幾人能睡得着呢?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