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唐紹在回家的路上小睡了一會兒,周誠停好車叫醒他時他才知道到家了。
“謝謝周叔,那我上去了。”
周誠給他拉開車門,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但還是柔聲關照了他一句:“少爺,小心身體。”
這位司機說是雇員,實則在唐紹心裏跟長輩是差不多的,對他的關心并不能像對關錦心似的敷衍,唐紹只能點點頭說:“周叔,我心裏有數。我會照顧好自己的。”
周誠點點頭,卻還是在背後目送唐紹搭上電梯。
直到沒人看見,唐紹才跟被抽了脊梁骨似的垮下肩膀,靠在轎廂牆壁上,閉着眼睛等電梯升到自己那層。
雖然對着關錦心他格外嘴硬,但一個人拖着疲憊沉重的身體往家挪的時候,唐紹也覺得自己應該去看一下醫生。按理來說,他不該感到這麽疲倦的。他一邊開門一邊在腦子裏想事情,打算抽空預約檢查,結果剛一進門就自己吓了自己一跳,驚疑之後才想起來單明軒回家了。3個月沒怎麽碰面,7周音訊全無之後,他的丈夫終于回家了,此刻正從廚房伸出腦袋來看着他。
“嚯,我還以為家裏進賊了!”唐紹管不住地嘴賤,小聲嘟囔着。
單明軒摘了圍裙從廚房裏出來,幫他把随手亂扔的外套挂好。
“我在家怎麽可能進賊。”
唐紹癱坐在沙發裏小聲嘀咕:“說的就是你。”
單明軒看了他一眼,不答話,進廚房給他倒了杯水。
唐紹在家一貫無形無狀,單明軒則是18歲起就在兵營裏磨煉,最講究站有站相、坐有坐相。剛結婚的時候唐紹還會掩飾一二,裝得像個人,後來就全無顧忌了,更不要說他現在還很不舒服。
他整個人都軟成一攤縮在沙發上,看到單明軒遞過來的水杯,擡了擡眉,虛虛地說:“我想喝茶。”
單明軒盯着他皺眉,一臉不贊同。唐紹都不想去深究他到底不贊同什麽。
“不要喝茶了,你作息那麽不規律,就該少碰含咖啡因的飲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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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紹擡眼盯着他看,片刻後嗤笑一聲,說:“你放着吧。”
單明軒回去廚房拿了杯墊,把水放在了唐紹面前,轉身要回廚房繼續忙,剛轉到一半又扭回來說:“去卧室睡吧,不要窩在沙發上。”
唐紹有時候覺得單明軒死心眼的樣子也挺可愛的,但不是今天,不是現在。他實在沒力氣去和單明軒争論在家裏到底還要不要那麽正襟危坐這個問題,他只是有氣無力地揮了揮手。
“有本事你把我抱進去,不然別管我。”
他知道單明軒不會來抱他,這話就是耍無賴。單明軒果然不動了,僵持了片刻,一句話不說又轉回了廚房。誰能想到他一個徒手搏鬥專精、槍械全能的大殺器,日常愛好是做飯呢?
唐紹翻了個白眼,又窩成了一個自己舒服的姿勢,結果從清醒到睡着不過是一眨眼的工夫。他都不覺得自己睡着了,只記得上一秒單明軒進了廚房,下一秒就拍着自己把自己弄醒了。唐紹不耐煩地翻了個身,想叫單明軒走開,但迷迷糊糊一睜眼,卻發現天都黑了。他從沙發上坐起來,身上的毯子滑了下來,一看就是他睡着後單明軒幫他蓋的。
“起來吃飯了,6點半了。”單明軒見他醒了就站了起來,招呼他吃飯。
唐紹扭頭看餐廳,桌上已經擺好了飯菜,老遠能聞着香味。
他睡得迷迷瞪瞪,有點反應不過來,又覺陌生又覺暖融融,心裏堵得慌,好半天才緩過神來。他真的不知道為什麽這個世界上會有這麽矛盾的人、這麽矛盾的事。為什麽單明軒可以既體貼又疏遠呢?難道說到底,真的是他人太好,天生喜歡照顧人?
“你是不是路上撿條狗都會好好照顧的人?”唐紹發誓這次管不住嘴絕對不是故意的,他睡迷糊了。
單明軒倒是被他說得一愣,半晌後老老實實回答:“我不會撿回來的,我老是出任務,養不了的。”
唐紹差點笑出聲,他搖了搖頭,慢慢站起來往餐廳走,嘴裏嚷嚷着:“吃飯吃飯,別的不說,我真的想念你的手藝。”
單明軒給他遞碗筷,聽到他這麽說,終于露出一個笑臉,催促說:“快吃吧,你總是不好好吃飯。”
唐紹有時候覺得單明軒是關心他的,比如關心他的作息,給他做飯,還做他愛吃的菜,但絕大多數時候,他又覺得單明軒實在遙不可及。
餐桌上的寂靜簡直是慘烈的,他幾次想張嘴聊些什麽,都不知道怎麽開口。而這樣的掙紮從他們結婚開始就一直貫穿着這個家。
任務?對不起,涉密。朋友的八卦?對不起,軍營生活枯燥。唐紹的工作?對不起,單明軒毫無概念。唐紹朋友的八卦?對不起,單明軒不喜歡唐紹的絕大多數朋友。三年多了,他們居然還在溝通這個問題上原地打轉,憑良心說,唐紹覺得他們的婚姻活該出問題。
“想什麽呢?”他想着想着就出了神,舉着筷子發呆。單明軒看他愣神,出言叫他回神。
唐紹把視線從飯碗裏投到單明軒臉上,看着那張硬朗誠實又帶着孩子氣天真的臉,半晌嘆了口氣,繼續低頭吃飯。
他就說他不喜歡和單明軒一起吃飯,菜再好吃,吃了也胃疼。
飯後洗碗和清潔還是單明軒做,想當初唐紹笑話他浪費時間做家事,搞得家裏保姆沒活幹,反而被單明軒指責四體不勤五谷不分,如今他們倆誰也沒杠過誰,各退一步,單明軒還是事事親力親為,他不在的時候唐紹怎麽依賴生活助理和保姆是唐紹的事。
唐紹扪心自問,也覺得他們這兩口子的日子過得,可真夠分裂的,哪裏像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