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醫生的醫囑可以說很實際,又暫時沒有什麽操作空間,除了抑制劑之外,他又給唐紹開了新的荷爾蒙噴霧,再加上目前能和單明軒多多相處,問題倒也不是特別大。
唐紹自己就不在意這個結果,高高興興地安排晚上跟單明軒去吃飯,單明軒不置可否,但是握上方向盤還是往唐紹指定的方向開。
餐廳是唐紹自己選的,但他吃着吃着又覺得有點索然無味,也不知道是燈光太暗了,還是菜品分量太少了,總之并吃不出什麽美味的幸福感。
“所以下回還是在家吃吧,手藝好的人活該做飯。”他索然無味地放下筷子,支着腦袋看向單明軒,“回去吧,我看你也沒吃飽,回去再吃點吧。”
單明軒擡眼看看他,又低頭繼續吃飯,他身體素質非常好,與之相對的就是食量很大。這種看起來精致的高級餐廳,對他來說頗為雞肋。
唐紹暗自責怪自己考慮得有點不周全,又莫名覺得單明軒的吃相實在誘人,連帶着他碗裏的食物也好吃上了三分似的。
唐紹看了他一會兒,突然說:“你為什麽不吃芹菜?”
單明軒困惑地看了他一眼,回答說:“因為我不要吃啊。”
“這就是你從來不做芹菜的原因?”唐紹笑眯眯地問。
單明軒理直氣壯地說:“你不做飯,沒資格點菜。我不做自己不要吃的東西,很正常啊。”
“終于肯說話了?”唐紹卻不順着閑聊說,沖單明軒笑得有些招搖,“從診所出來到剛才,一直板着臉,也不知道你哪裏看不順眼了。”
單明軒一聽就又要皺眉,唐紹舉起手在他面前揮了揮。
“跟我說說呀,你到底在想什麽?”唐紹問。
“我口才不如你好,說不清楚,”單明軒沉吟了一下,坦誠說,“要是一定要問的話,我倒是突然會回憶我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嗯?”唐紹逗他,“想象我狼狽的樣子嗎?”
單明軒嚴肅地瞪了他一眼,認真地說:“這一點都不好笑,你知不知道你進醫院的時候就休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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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紹心想,我住了半個月的醫院,做了7個多小時的手術,堅持複健了3年,至今還有心理和行為問題,我哪裏不知道了。但他沒說,只是對着單明軒笑。
“好吧,那麽你介意分享一下嗎?我倒也想知道從你的角度是怎麽看待我們的初遇的。”
“從我的角度來說,這真是最不好的見面方式了。”單明軒說得十分認真。
唐紹确定他也是這麽想的,這大概就叫從開局注定的艱辛。
“我也不想被綁架的,”唐紹眨着那雙過大的眼睛,帶着三分玩笑,調侃說,“從來沒想到文化部門也會有職業風險,我還以為我爹就是個沒實權、窩裏橫的老家夥呢。”
單明軒不怎麽贊同地皺了皺眉,替他死去的岳父辯解了一句:“是因為他一力申請,我們才接到了營救任務的。畢竟是跨部門的合作,也是十分不易。”
“嗯,”唐紹點點頭,“這倒也是部分事實。不過另一部分事實就是他高調宣傳不合作的态度,讓綁匪拿我當了洩憤的沙包,倒也不是說我沒嘴賤,不過我肯定他們是在看電視轉播的時候決定要對我的手不那麽友好的。”
單明軒聽到他這麽說,竟然畏縮了一下,那動作實在太過細微,如果不是唐紹一直盯着看,他肯定發現不了。他驚異于單明軒如此外露的恐懼,脫口而出:“怎麽了?”
單明軒并沒有立即答他,只是低頭注視着唐紹放在桌上的右手。
那雙手瑩潤白皙、十指修長,指甲圓潤,一看就是不做事的手,但如果和唐紹的左手放在一起對比,就會發現他右手的指節有些奇怪的變形和腫脹,雖然輕微,但有異于左手。那是一場長達7小時的精細修複手術留下的痕跡。
“你不知道我有多害怕,”單明軒說,“我既害怕處理得不夠及時,又害怕處理太快,我不知道該多精細、該多粗糙。那是你的手,雖然我那個時候不知道你以後會用它賺多少錢,但我覺得手總是挺重要的對吧?”
唐紹笑了,他把手直直地伸過桌面,伸到單明軒眼前。
“你看,好好的,而且我還用它賺到了很多錢,比如今晚的晚飯錢。做完手術真的很痛,但你不知道我有多感激那些疼痛,它們讓我知道手還能用。複健就差多了,有時候真的很洩氣,但我會想,如果我的手最後沒有恢複到最好,有個傻大兵會內疚,會覺得自己當時的急救有問題吧?為了不變成別人的罪惡感,我只能再努努力啦。”
單明軒看着那只手,也笑了一下。
“我已經服役快10年啦,這些年出過各種任務,見過各種場面,但我到現在還能記得你的手那時候一副慘狀。”他說到這裏,臉上的笑容變淺了。
唐紹猝不及防,也被他的話帶進回憶裏,那七支八棱扭曲的指骨和腫脹變形的手掌,那種尖銳又連綿不斷的疼痛和看着自己肢體面目全非的恐懼,唐紹永遠也忘不了。而與此同時,同樣深刻的記憶便是那個臉上塗着迷彩防護眼睛卻無比閃亮的士兵,抓着速降繩從天而降,用背影隔絕了喧嚣、恐懼、疼痛與他。
那是唐紹心裏珍藏的畫面,被他的記憶描摹得圓潤光輝,然而他能脫口而出的話卻是:“你那時候比現在活潑多了,還會笑。”
單明軒“哼”了一聲,也笑話他:“你那時候可是慘得一塌糊塗,被打得鼻青眼腫,瘦脫了行,脫水高燒,整個人像塊破抹布,哪有點貴公子的樣子。”
“原來我留給你這樣的第一印象?”唐紹佯裝吃驚,“那我豈不是半點架子都端不起來了?”
單明軒卻認真地反問他:“那我呢?我留給你的第一印象是什麽?”
“這個麽……”唐紹眯起了眼睛。他還記得被擔架擡出去的那短短一段路,媒體比救護車來得還快,他爸爸恨不得在把他送進醫院前先開發布會。各種燈光把那片荒野照得比白天還亮,在各種喧嚣和閃光燈的環繞中,單明軒脫下外套遮住了他所有的狼狽和傷痛,他能隔着布料看見模糊的人群,而萦繞着他的只有那股松林和大地的氣息。從此,單明軒的信息素氣味,對他來說只意味着安全和保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