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那一行五人顯出身形的時候,阿九義無反顧的擋在了馮松明的面前。但是馮松明心裏非常清楚,就算阿九擋在自己面前也是無濟于事。

因為領頭的那個女人是玄天宗的外門長老李詩韻,號稱靈尊之下無敵手。

當初也曾是驚才豔豔的天之驕子,才兩百歲就閉關突破靈尊,可是那次的沖關卻出了差錯。最後雖然保住了性命,卻導致終生突破無望。但這個女人不愧天才之名,竟然想出将靈氣壓縮儲存在肉身中的方法,這讓她的實力能夠淩駕在普通靈皇之上,代價卻是原本嬌嬌柔柔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臃腫粗壯。

身材的變化,雖然使得李詩韻成為人們私下談話的笑柄。可是在絕對的實力面前,又有誰敢在她的面前造次呢。在她輕而易舉将幾個嘲笑她的靈皇抹殺之後,就連在私下嚼舌根的人都沒有了,偶然提起她的名字,也只能彼此古怪的對視一眼,心領神會。

此時,李詩韻邁步走進院中,一派閑适的姿态,仿佛是在自家的花園裏散步。她的皮膚慘白,一張臉撐大的就像一個醒發過頭的白面團,此時和她那張大臉盤極不相襯的薄嘴唇裏吐出嬌滴滴的聲音,“事先申明,我跟徐享元那個老東西不是一路人。我可沒有吞下整個金烏城的野心,我只要靈晶,給我十萬塊天階靈晶,我轉頭就走。”

這真是赤/裸/裸的趁火打劫,但是馮松明卻不得不考慮她的要求。因為馮松明自家知道自家事,他這個靈皇三段一直養尊處優,在這個李詩韻久經戰陣的靈皇九段面前沒有絲毫勝算。

就算馮松明有個聖人父親,手裏有許多保命的底牌,他這時候也不敢輕易拿出來使用。因為馮松明知道,李詩韻靈尊之下無敵手的稱號絕非浪得虛名。要是手中的寶物引出了對方心裏更大的貪欲,那才真是得不償失。

“十萬天階靈晶我拿不出來,我這些年的積蓄全部拿出來,也只有一萬,我願意全部給你。”馮松明雖然心裏已經做出了妥協,但也沒有輕易松口,因為他知道,如果他二話不說就把靈晶拿出來,對方不僅不會離開,還會要求更多。

可是對方明顯不想給他讨價還價的餘地,冷笑一聲後,就側身踢了馮松明的堂弟馮江濤一腳,那一腳看起來很輕柔,仿佛情人間的笑鬧一般,可是從馮江濤的反應來看,就滿不是那麽回事了。

馮江濤縮在李詩韻身後,已經是盡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可是李詩韻還是猝不及防的一腳踢來,他整個人就像斷線的風筝一般,極速倒飛了出去,直到撞倒了一面牆,才在磚石的和飛灰中落到了實地上。一口氣沒喘過來便就失去了意識。

馮松明目睹了整件的的發生過程,知道對方是在殺雞儆猴。他深吸了一口氣,才轉過頭看向李詩韻說,“我只能拿出五萬靈晶,剩下五萬,等我們馮家度過了這次危機,我再親自送到道友的手上。”

馮松明有了些拖延時間的小心思,因為在阿九到來之前,他看到白璧成已經快要完成處理材料的步驟了,雖然明知就算材料處理完了,也不可能馬上就修複好護城大陣,但是馮松明的心裏的确是存了些期望。

如果勾連整個金烏城的大陣能夠修複的話,城主府的防禦和攻擊的陣法就都能啓動,屆時單單一個李詩韻就不再構成威脅了。

雖然李詩韻沒能看破馮松明想要拖延時間的計策,但是她也不耐煩跟馮松明扯皮。冷冷的語氣将聲音中的嬌媚都遮蓋了,“十萬天階靈晶,一塊都不能少。你別想蒙我,剛才那個廢物早就告訴我了,馮家的庫存全在你身上。”她說話的樣子理直氣壯,一副債主的嘴臉,仿佛那十萬天階靈晶原本就是他的所有物,只是暫時借給了馮松明,現在是來向馮松明讨債的。

就在馮松明考慮要不要拿靈晶出來,先将李詩韻打發走的時候。他的腦海裏,卻傳來了另一個清麗的聲音,“十萬天階靈晶給我,我能還你一個生龍活虎的聖人,比你拿去肉包子打狗強。”

馮松明心中震驚,臉上卻還是不動聲色。

他聽出那是金寶珠的聲音,雖然他跟金寶珠之間沒有直接交談,可是他聽過金寶珠跟白璧成對話。

馮松明幾乎沒有正眼看過金寶珠一眼,一直将她當作白璧成的附庸。

那知道這個被他視作附庸的女人居然能夠在不經過他允許的情況下,直接對他靈識傳音,而且聽她話裏的意思,像是有辦法救治他的父親。

馮松明的心裏無比糾結,一方面是不相信,唯恐是這他自己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做的一個白日夢。另一方面又非常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即使它只是一個夢,也希望它能夢想成真。

就在馮松明震驚在金寶珠的話中的時候,對面的李詩韻卻已經等的不耐煩了。

一雙細長的眼睛流折射出銳利的冷光,擡起一只手,指着馮広他們藏身的地方,“那間房子裏的人對馮道友來說似乎很重要,你大概不想他們發生什麽意外吧。我留十息時間給你做選擇。”

李詩韻的話說完之後,周身的氣息就在不斷的提升,一層黃土的光澤瞬間覆蓋住了李詩韻的皮膚,屬于大地的深沉和厚重直向馮松明壓下來,就算馮松明早有防備,依舊重心不穩,差點被逼的向後退去,可是為了不在對方面前顯得太過弱勢,他硬生生的止住了後退的趨勢,卻使得一股血氣向上湧來,又被他死死壓在心頭。

不過是一瞬間的短暫接觸,馮松明就知道,自己在對法則之力的領悟之上,跟對方實在相差太遠,完全就是被對方的大地法則所壓制。

“十,九,”李詩韻在壓制住馮松明之後,緩緩的吐出數字。如果有人能夠仔細觀察她那張比例失調的臉的話,一定能看見,此時那張臉上已經浮現出來志在必得的笑容。

當李詩韻開始數數的時候,金寶珠的聲音也同時在馮松明的腦海中響起,“看來你還是不相信我,不過沒關系,我可以先做事,你看到效果之後再付賬。”

就在金寶珠剛說完的時候,就聽李詩韻數到,“三~”此時李詩韻臉上的笑已經沒有了,表情變得十分狠戾。

馮松明心想時間來不及,已經祭煉出丹田中的本命靈器紫電竹劍,與他參悟的雷電法則相得益彰。在明知不敵的情況下,馮松明也必須要跟李詩韻一戰了,他想為金寶珠騰出更多救治自己父親的時間。

李詩韻看到自己還沒有數完,馮松明居然有了想要反抗的跡象,也就不再數下去了

所以當馮松明的靈劍帶着紫藍色的尾巴迎面飛向李詩韻的時候,并沒有搶占到任何先機。李詩韻那雙形态粗大的手,非常靈活的抓住了靈劍的刃。

李詩韻自從開始錘煉自己的肉身以來,就不再使用任何武器了,她覺得強悍的身體就是世間最好武器。

她的一雙肉手捏着帶着電光的鋒利劍刃,反而是那劍呈現出彎折扭曲的跡象,馮松明的靈識還附着在劍上,便想要跟李詩韻角力,可是不出三息的時間,馮松明的劍便斷作了兩節。

本命靈器受損,反噬的威力,幾乎炸毀了他的半個丹田,一口鮮血不可抑制的噴了出去,雖然他馬上服用了一枚珍藏的天階長春丹,壓制了丹田的傷勢,他現在的狀态在李詩韻面前只是一只待宰的羔羊,甚至連最後掙紮的力氣都已經用盡了。

李詩韻裂起自己的嘴角,想要嘲笑馮松明不堪一擊,甚至想到要不要幹脆殺了他的時候。一道渾厚的聲音卻從李詩韻的身後響起,“你可以滾了。”

李詩韻的心如墜谷底,聖人的威壓讓她喘不過氣來。這時候她所處的境地,與馮松明剛才所處的境地簡直如出一轍。

與李詩韻相比,馮松明的心情更加一言難盡,最終只化一聲喃昵,“父親,您終于醒了。”這短短一天的時間,馮松明實在經歷了太多的變故。

馮牧陽的的聲音也有幾分低落,“你,你唉~你成什麽樣子,還不如你兒子呢。”其實在李詩韻數完三,的下一瞬,馮牧陽就已經醒了。

馮牧陽恢複意識之後,立即睜開了自己的眼睛,首先呈現在他眼前的就是一顆散發出金色光芒的寶珠,那珠子渾然天成,內藏道韻。正當馮牧陽打算仔細觀看的時候,那珠子卻快速由實變虛,最終化作一團煙霧消散了。

此時就有一個清麗的女聲在他的腦海裏說,“你兒子用十萬塊天階靈晶換取你的性命。現在你活了,希望你們能盡快把靈晶給我。否則,我能讓你活,也能讓你死。”

金寶珠的原身是能夠讓天道都忌憚的寶物,能夠操縱生機和毀滅兩項法則之力。毀滅的能力經常被使用,可是生機的能力并不常用,常用的是生機法則下衍生出來的,聚集靈氣的能力。

就連金寶珠的歷任宿主,都不曾享用過這堪比起死回生的能力。

因為他們不是自我毀滅,就是死的太過猝不及防。至于有個壽元耗盡的家夥,他到想用這生機法則,可惜生機法則對壽元耗盡的人無能為力。

決定救活馮牧陽,是金寶珠深思熟慮過的結果,那十萬靈晶她當然想要,可卻不是最重要的原因。

原因還在用李詩韻的步步緊逼,金寶珠看出馮松明的頹勢,知道不能指望他,如果李詩韻拿到靈晶之後,還不肯罷休的話,那她和白璧成都會陷入危險的境地。

不過金寶珠在始終沒有現身,她此時正守在白璧成的身邊,如果馮広能夠看到馮牧陽所看到的情景。他一定會确信,現在外面沸沸揚揚,那個在小秘境裏得到寶物的人就是金寶珠。

可是守在馮牧陽身邊的馮広并沒有看到金寶珠,而馮牧陽顯然沒有跟他解釋的意思,所以馮広喪失了一個接近真相的機會,他也絕不會想到自己的爺爺突然醒來是因為金寶珠的關系。

馮広在發現馮牧陽睜開眼睛的時候,就想要叫出聲音了。

可是馮牧陽封住了馮広的聲音,因為馮牧陽已經發現正在打鬥的李詩韻和馮松明了。

他想要看一看自己的兒子在沒有他的時候,到底能堅持到什麽地步。

最後的現實很讓他失望,交手不超過五息,馮松明就敗了。

馮牧陽甚至能看出來,李詩韻還游刃有餘,并沒有使出全力,馮松明則是拿出了拼死的決心。

馮牧陽驅使着靈氣将馮松明扶起來後,心裏卻不免感嘆,自己後繼無人。

可是這難道要怪金烏城的條件實在太過優渥了嗎,不僅引得外面的豺狼虎豹伸來貪婪的抓子,也讓馮家的子孫迷失了修行的本心。

責怪的想法剛剛在馮牧陽的心裏冒頭,就被他掐滅了。他知道這事兒誰都怪不了,只能怪他自己平時将子孫們保護的太好。

雖然是這麽想着,可是馮牧陽還是用靈識打開自己的儲物戒指,毫不猶豫就将自己花了三枚靈髓換來的療傷丹藥喂到了馮松明的嘴裏。

直到馮松明将丹藥吞下去之後,馮牧陽驀然回過頭看向已經悄然退到倒塌的房門邊的李詩韻。

李詩韻對上馮牧陽的眼睛,就趕忙移開了自己的目光,讨巧的說,“前輩,我正在滾。”李詩韻的樣子已經是低聲下氣,很不堪了。跟在她身後的三個靈王更是吓的屁滾尿流,不過此時沒人注意他們就是了。

“滾倒是可以滾,但是得留下點兒東西再滾。”

馮牧陽的話音未落,李詩韻就感覺自己的身體動不了。這才是完全的實力碾壓,她沒有絲毫的還手機會,當她能動的時候,身體裏的骨骼都斷了一半,她死命壓緊了牙關,才使自己的身體沒有向地上癱軟下去。

這時馮牧陽才說,“滾吧,要是徐享元沒死的話,你替我告訴他,我馮松明一定親手殺了他。”

“晚輩告辭了。”李詩韻用漏氣的聲音恭敬的跟馮牧陽告別之後,才用眼神示意身邊的兩個靈王扶着她走了。

李詩韻走了之後,馮松明顧不得身上沒有恢複的傷勢,将這一天之內發生的事情告訴馮牧陽。

當馮牧陽聽完馮松明的話之後,自然而然就對金寶珠和白璧成兩個人,産生了極其濃郁的好奇心。

可是馮松明卻低聲對馮牧陽說,“我們真的要給她十萬塊天階靈晶嗎。”

不外馮松明想賴賬,因為他覺得自己當初并沒有承諾金寶珠什麽,一切都是她在自說自話。更何況十萬天階靈晶實在是個很大的數目,甚至足夠讓聖人動心,否則怎麽會招惹來李詩韻這樣的惡賊。

還有就是馮松明覺得金寶珠和白璧成的實力不高,雖然白璧成也能夠擋住他的攻擊,但終究是勉強。沒有足夠的實力,就沒有要求跟他們同等相待的權利。

馮松明大概也能猜到,金寶珠能救馮牧陽,是借助了某種能療傷的寶物,他甚至覺得自己沒有窺視金寶珠的寶物,都算是仁至義盡了。

補償當然是要給一些,但是也用不着那麽多。

可是馮牧陽聽完馮松明的話之後,卻嘆了一口氣說,“你讓一個陣法大師碰了我們家的護城大陣,這件事的主動權,早就不在我們手裏了。”馮松明不免露出懊惱的神情。直到馮牧陽說,“這件事我沒有怪你的意思,你做得很好。不然就算我現在醒了,金烏城也在劫難逃。”

看到馮松明服藥之後的臉色始終灰白,馮牧陽才對一直站在旁門木頭人似的阿九說,“你先扶他去下去調息療傷。”

………………………

“我把我的買命錢給你送來了。”一個老邁卻戲谑的聲音在金寶珠的耳邊響起,才讓一直目不轉睛盯着白璧成煉制材料的金寶珠回過神了。

自從李詩韻走後,馮家兩父子要商量他們自家的事情,金寶珠就沒有關注外間的情況了。直到馮牧陽突然瞬移到她旁邊,說了那麽一句話。

聽到馮牧陽說話的語氣,讓金寶珠不禁想到,看來馮広就是跟他學的,真是一脈相承啊。

金寶珠既然還能将馮牧陽拿來跟馮広做對比,自然沒有因為對方是聖人,就做出懼怕的姿态,實際上她也的确沒什麽好怕的。就只是平淡的說,“既然拿來了,就給我吧。”

當馮牧陽将裝了十萬天階靈晶的儲物袋給金寶珠之後,看到她也不打開儲物袋查看,就臉不紅心不跳的收了起來,心中就真的有些贊嘆她的鎮定了。

馮牧陽作為一輩子都跟靈晶打交到的人,看過太多自诩大人物的人,在巨額靈晶面前所顯露出來的醜态。

雖然已經對金寶珠産生了肯定的情緒,但是馮牧陽還是用提醒的語氣說,“你不打開了數一數嗎,萬一我給的數目不夠的話,可是概不負責。”

金寶珠說,“等我要用的時候,就知道夠不夠了,不夠的話,我再找你要。”

“概不負責,概不負責。”他重複着這幾句話。可是金寶珠卻不再理會他了,依舊看着白璧成修複牆上的陣法核心。

見金寶珠不理會他,馮牧陽也跟着看向白璧成,其實他自打一進到這個房間,雖然一直在跟金寶珠說話,實際上靈識卻一直鎖定在白璧成的身上。

金寶珠雖說救了他的命,但是在馮牧陽看來,那不是金寶珠自己的能力,不過是依仗着有件厲害的寶物而已。可是白璧成就不同了,如此年輕的陣法大師,看他修補陣法時的手法,沉重而老道,一點看不中拙稚的痕跡。

馮牧陽漸漸看的入了神,直到金寶珠在他旁邊說,“你懂陣法嗎。”

馮牧陽聽金寶珠的問話,以為她有什麽不懂的地方要請教,便捋着白胡須自得的說,“當然要懂得陣法,否則怎麽能做馮家的家主。”

提到這個話題,馮牧陽的心中其實有幾分黯然,雖然他沒有将情緒表現在臉上。

馮牧陽有一兒一女,都對陣法一道毫無天賦,連基礎陣紋都記不清。馮松明在修為上還知道上進,這輩子也許能摸到聖人的邊。女兒就更是連修煉都不上心,五百年前就嫁到趙國去了,雖說也被人尊稱一聲皇後,可是趙國是小國,比起金烏城來說,實力還要差上一等。

這也是馮家此次災禍的根由所在,馮牧陽這一脈下面,沒有在陣法一道上有天賦的繼任者。反觀二房的子孫,各個在陣法上有所成就。而馮家本就是靠陣法起家,不懂得陣法,就無法操作護城大陣,自然不能當城主,也就不能當家主。

其實馮牧陽也沒有執意讓自己的兒孫做家主的打算,甚至将幾個在陣法上有天賦的侄子侄女帶在身邊悉心教導,打算在他們中間挑選下一任家主。

沒想到,最後的結果是,養出些吃裏扒外還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夥。

可以想見,未來的幾百年時間裏,繼任者的問題,依舊是金烏城的頭等大事。

不過金寶珠詢問馮牧陽有關陣法的事情卻跟金烏城的未來無關,她聽了馮牧陽的回答後,驚訝的望着他說,“你既然懂得陣法,為什麽在這裏袖手旁觀,這修複護城大陣明明就是你們馮家的事,那麽多居住費難道是白交納的嗎。。”

金寶珠的話說的馮牧陽啞口無言,只得悻悻然的上前去幫着白璧成一起安放材料。

有了馮牧陽的幫助,白璧成也沒有絲毫怠慢的樣子,依舊是有條不紊的繼續着手中的動作。直到午夜時分,在大地的輕微震顫之後,護城大陣修複完畢,防護陣也順勢開啓,迎接即将到來的金烏風暴完全不成問題。

這時再看牆上的那張山水圖軸,跟先前那副被蟲蛀的樣子截然不同,山水都煥發出新的生機。

那畫中的山,似乎有了雲霧和風。

那畫中的水,也仿佛在流動,有嘩啦的水聲傳來。

……………

既然護城大陣修複,留在馮家也沒有什麽事做,白璧成和金寶珠就打算離開,馮牧陽也沒有挽留,因為馮家此時連完好的房子都不剩幾間了,不是留客的時候。

因為馮家此時非常忙亂,就連馮松明稍微煉化丹藥療傷之後,顧不得修養,也要出面去收拾殘局。所以馮牧陽将他們送出陣法核心的院子,就打發馮広給金寶珠和白璧成領路。他要忙着回去利用陣法困住或直接抹殺反叛者

既然陣法已成,當然不能再翻牆出去,白璧成雖然不情願,但也只能接受馮広為他們領路。

馮広今天經歷了大起大落,心中也很不平靜,所以在給領路的過程中并沒有像之前那樣嬉鬧說笑,也許過了今天,這個之前一直無憂無慮的少年就會長大了。

不管馮広正經歷着怎樣的心路歷程,只要他沒有再圍着金寶珠打轉,白璧成對他的敵意也就消弭了一些。當走到塌了一半牆的門口,一直沒有說話的馮広卻突然感嘆道,“按照慣例,金烏城每年在開啓護城大陣之後,會舉行金烏節。我本來以為這是我最後一次過金烏節,現在看來,我大概不會去玄天宗了,以後每年都可以過金烏節。”

金烏節的事情金寶珠也聽阿黎提過,不過她那時一心想着如何修煉,并沒有追問具體內容。現在聽到馮広突然提起,倒是勾起了她的興趣,只是在一片廢墟瓦礫中,突然提起歡騰的節日,金寶珠不知道馮広是什麽意思。就問道,“你怎麽突然想起這件事了。”

馮広露出一副慘然的笑容說,“經過今晚之後,城裏的人發現危機解除了,明天早上節日一定會如期舉行。”

“這有什麽問題嗎。”金寶珠不解的問道。

馮広不笑了,木着一張臉說,“沒什麽,是我想多了。”

白璧成到明白他的意思,馮広做為一直高高在上的城市統治者,到現在才醒悟過來,這城裏的人對馮家沒有一點認同感,也許馮家不在了,玄天宗真的奪下了金烏城,城裏的人明天依舊會高高興興的舉行金烏節。

白璧成難得出于好心的對馮広說,“你的确是想的太多。但是我知道,這座城裏的人,都非常喜歡這座城本身。”

金寶珠這才明白過來馮広在難過什麽,不得不在心裏感嘆一聲,真是少年心事,就愛悲春傷秋。

“我們走了,你回去吧。”金寶珠說完之後,就先一步轉頭走了,白璧成自然是緊随其後。

空留下馮広一個人站在門口,沒有得到心底深處暗暗期待的勸慰,馮広的悲傷情緒反而好轉了,也就快步轉身回去了,他要回去陪他的母親。

白璧成和金寶珠走回松鶴街,一路上的打鬥早已經停歇,只留下一些損傷的痕跡,顯示出這座城裏曾經發生過什麽。路上的門戶雖然也是緊閉着,可是之前彌漫在空氣中的緊張氣息,已經随風飄散了。

就如同馮広的預料,人們回歸了平常的生活狀态,仿佛一瞬間就将先前的變故抛在了腦後。

不過金寶珠感受到四下一片安寧的氣息,心中卻很高興,她雖然對人類的生死存亡不太關心,可是她生來就喜歡繁榮勝景,所以對這些構成繁榮的人們,她非常的寬容。

直到金寶珠的腳步跨入松鶴街,原本還很高興的心情,一下子轉為了滿腔憤怒。

他們租的房子竟然塌了,不是那種被波及的損毀,一定是有人故意所為。

金寶珠他們一路上也見過一些被毀壞的房子,其損毀的程度都沒有像他們的房子這樣的細致入微,所有的院牆和房屋被人夷為平地不說,感覺每一塊磚石都被細心的碾成了碎末。

氣急反笑,金寶珠疑惑的問白璧成,“我們是跟誰結了這麽大的仇嗎。”

白璧成也是遲疑的回答道,“會不會是房東的仇人做的啊。”因為他們對面的房子牆也塌了不少,那房子裏除了阿黎母女倆,後院還住着房東趙婆婆。

所幸貴重的東西都帶在身上,沒有對金寶珠他們造成太大的損失。那院子裏最寶貴的東西,恐怕就是白璧成布下的防護陣。但是院子既然被毀,那防護陣自然也被破壞了。

等走到廢墟跟前,白璧成說,“這個破壞防護陣的人至少是個靈王,我們到金烏城才不久,實在沒得罪過這號人物啊。”

“去問問他們吧。”金寶珠指着對面的房子說。對面的房子只是外牆塌了,裏面的房子都還在。

沒有了外牆,敲門也不必了,白璧成和金寶珠就直接走了進去,只是在走到門口的時候,金寶珠對裏面喊了一聲,“阿黎,在家嗎。”

金寶珠的聲音剛落,就聽到一陣踢踢踏踏的跑步聲和撞翻東西的聲音傳來,幾息之後,劉小藍的身影就出現在了金寶珠的眼前。

屋裏沒有點燈,在街燈的微弱光線下,映照着大顆大顆的眼淚,連成一串,靜靜地從劉小藍的臉上滑落下來。她沒有哭出聲音,只是站在金寶珠的面前流着眼淚。

可是真正的悲哀之氣,卻從劉小藍的眼睛裏,從她不斷抽氣的鼻息裏傳遞出來。金寶珠将這一切看在眼裏,突然心生觸動,仿佛自己也經歷了某種極其悲傷的事情,心頭籠罩上一層灰暗的陰霾。

這還是金寶珠第一次對別人的情緒有如此大的感觸,于是她也跟着劉小藍一起沉默下來。

場面一時間停頓了幾息,直到白璧成心疼的看到金寶珠微皺的眉頭,才不得不出面詢問道,“小藍,你怎麽啦。你娘呢。”

“我娘死了。”劉小藍的聲音只是沙啞的顫抖着。可是她依舊只是默默地流下眼淚,沒有放聲大哭。

白璧成其實早就有所猜測,只有金寶珠在聽到劉小藍的話後,才如夢初醒。

金寶珠驚愕的喃昵一聲,“死了。”金寶珠殺過許多人,但這是她第一次經歷自己熟悉并且喜歡的人死亡。她剛剛才想到過阿黎,想到她說過金烏節的事,現在卻突然告訴她,這個人已經死了。

直到此時,趙婆婆才慢悠悠的從後院走出來,蒼老的聲音緩緩的敘述道,“今天下午劉長林帶着一個城衛隊長到這裏來,先是把對面房子的防護陣打破了,發現你們不在家。又到這裏來。說要小藍去做那城衛隊長的侍妾。我見事不好,早就用傳訊符叫了我侄子來,可等我侄兒趕到的時候,阿黎也已經被劉長林殺了。我侄子和那城衛隊長對峙的時候,劉長林看到事不可為,就把你們住的院子砸了洩憤。”

劉小藍在旁邊聽了趙婆婆的敘述之後,本來面無表情的臉上閃現出狠厲的神色。用極力克制的顫抖聲音說,“我一定要殺了他。”

在場所有人都沒有說出反駁的話,靈修之間可沒有父子尊卑之類的道德理念。家人之間如果互相愛護,一定是出于自願。如果互相之間仇視,下手的時候,也絕對不會手軟。

只有金寶珠因此想到了其他的事情,她自己沒有父母,雖然能感受到劉小藍傷心的情緒,但是無法理解到阿黎對劉小藍的愛,也無法理解到劉小藍地劉長林的恨。于是她用靈識傳音問白璧成,“你的父母是怎麽樣的呢。”

金寶珠想要知道更多的答案,才好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可是白璧成的回答完全沒有起到解惑的效果,“我也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母。”

“你也沒有父母嗎。”金寶珠更不解了。

白璧成回答,“我有父母,只是從來沒有見過他們。我小時候在白家的育嬰堂長大,父母一直在外歷練,這二十年都沒有回來過。”直到白家被人滅族,還是徐享元費盡心機找到他的父親,并殺死了他。而血緣上的母親,不知道是否活着,反正白璧成從來沒有見過,也無從得知她的消息。

金寶珠沒有從白璧成這裏得到想要的答案,心裏有沒有過多的糾結。

問題既然沒有答案,那就将它輕輕的推到腦海深處去,等待着答案突然出現的一天,或者就讓這個問題徹底的被遺忘。

在金寶珠和白璧成用靈識進行交流的時候,趙婆婆已經領着他們走進了阿黎的房間裏。趙婆婆指着桌上的白瓷罐說,“這是阿黎的骨灰,明天就送去登記,等金烏風暴過了,就送到外面廢礦裏掩埋,這是金烏城的規矩。城裏地方小,要是用來埋骨,幾萬年下來,這座城早就被人骨埋了。”她看了跟着走進來的劉小藍一眼,繼續說,“你們也幫忙勸勸這孩子,就是馮家的人死了,骨灰也是這麽處理,那有留在身邊的道理。”

看來劉小藍不打算埋葬她母親的骨灰。

此時劉小藍的眼淚已經止住了,但依舊聲音哽咽,“我要娘看到劉長林死,再把她埋起來。”

“唉。”趙婆婆哀嘆一聲,就不再說話了。

可是白璧成卻正色着對劉小藍說,“就憑你現在的修為,刻苦修煉,也要十年,才有可能殺死劉長林。”

劉小藍不服道,“那我就等十年。”

“你娘不在了,你以為還有誰幸苦賺了靈晶捧到你面前嗎。你拿什麽來等十年。”白璧成不依不饒。

劉小藍神色有些慌亂,可還是耿着脖子說,“我也可以去做淘晶者。”

“半路上被人擄去做侍妾嗎。”一句話如同炸雷,劉小藍本來就混亂的腦子,被炸的七葷八素。

就在這時,一直沒有說話的金寶珠卻說,“你以後就跟着我吧,我可以幫你殺了劉長林,誰叫他要毀了我住的地方。”

“不可。”白璧成卻打斷了金寶珠的話。

白璧成跟劉小藍說這麽多,意圖是想讓她離開金烏城,到其他地方去,等到修為提升上來,再提報不報仇的事。誰知金寶珠一上來就大包大攬。

白璧成毫不避諱的說出了不可的理由,“殺親的事情,可以自己動手,卻不能是別人代勞。将來如果産生了嫌隙,就是一把懸在兩人頭頂的利刃。”

劉小藍本來想反駁,說自己不會。可是又想,那樣自己就太過懦弱了,明明是自己的責任,卻要硬生生推到別人身上。

金寶珠聽了白璧成的話,剛剛還打算推入腦海深處的問題,已經有了答案,就改口說,“那就讓她跟着我,報仇的事情,讓她自己來。”

白璧成阻止金寶珠的原因,也有不想讓任何人分薄她注意力的成分。所以繼續反對道,“她跟着你有什麽用,當丫鬟嗎。”

沒想到劉小藍嗆聲道,“我願意。”

“那就這樣吧。”金寶珠結束了這場争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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