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當時劉玉梅正在村口和幾個村婦聊天。
“那是不是巧紅?”
“褲子穿那麽短跟光着腚嗎有什麽區別?都結了婚的人穿成這樣,想勾引誰啊?”
“就是,天天穿的騷裏騷氣的,昨天穿那裙子袖子那麽短,再短下去胸都要露出來了。”
“你看她這褲子,光腿光腚的,我要是她還不如一頭撞死算了!”劉玉梅呸了一句!惡狠狠議論着從面前走過去的巧紅,巧紅是嬌嬌的嫂子,平時穿衣服大膽了點,劉玉梅整天追着她議論,好幾次罵的巧紅都聽見了,在劉玉梅看來,只要沒穿褲子穿裙子的女人都不正常,都是想勾引男人。
“對了,你家兒媳婦怎麽樣了?”說話的跟劉玉梅處得不錯,知道劉玉梅家的兒媳婦不省心,便出主意,“要我說這樣的兒媳婦你就要好好收拾一下,又不是親兒媳婦,将來她也不可能給你養老的,得罪了也不怕。”
“就是,要我說你那兒媳婦肯定跟外面的野男人勾搭起來了,你看她穿的,整天穿那種黃襯衫,不就是為了顯白嗎?當誰看不出來啊?她那臉那麽白,一看就是塗粉了,妖裏妖氣的,打扮成這樣給誰看?”
“男人死了還打扮成這樣,我看這村裏各家都要把男人看好了,不然都被她勾了去!”
劉玉梅嗑着瓜子呸了句,惡狠狠說:“我遲早要收拾她,你看看她有一點寡婦的樣子嗎?前幾天逼着我給小妹和琤琤報名上學,你說我哪來的錢供這麽多小孩?後媽難當啊,我還沒怎麽她呢,她就要拿刀砍我了,你說我容易嗎?”
“可不是,你這個後媽當的也不容易。”
“好在你兒子發達了,當了廠長,我說玉梅啊,我家寶江現在在家沒事幹,改天叫振江幫個忙把他弄去廠裏上班?也不求跟你家振江一樣一個月賺好幾百,能賺一百塊錢我就滿意了。”
“人家振江現在是廠長,真是發達了,這點小事振江肯定會幫忙的。”
她們說的劉玉梅很受用,她年輕時是寡婦受人嘲笑,受了不少苦,好在她兒子争氣,現在還有修車廠的幹股,最近一段時間大家見了她都客客氣氣的,讓她心裏舒坦。
“這是小事!我跟振江說一聲就行了,他現在是修車廠的老板了!這就是一句話的事,你把心放肚子裏,我劉玉梅不是那種翻臉不認人的人,我這就去……”
話沒說完,寶江氣喘籲籲地跑過來,急道:“出事了出事了!被抓了!”
劉玉梅瓜子嗑一半,見他很急躁,心裏略顯不滿,這個寶江做事總是這樣莽撞,以後去修車廠幫忙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好,她這個廠長的老娘可得給兒子把把關,想到這劉玉梅翹着蘭花指,露出碩大的金戒指,她翻着眼皮笑了:“誰被抓了?看你緊張這樣,寶江啊,你以後做事別毛毛躁躁的,冷靜!冷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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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江急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見劉玉梅不急不躁的,他更急了,一拍大腿:
“玉梅嬸子,你家振江被公安抓走了!這都什麽時候你還有心情嗑瓜子!”
劉玉梅眼直了,“你……你說什麽呢!胡說什麽!我兒子是廠長,怎麽可能被抓?”
“就是因為廠長才被抓的,人家公安說他涉嫌什麽……投機倒把!還說他倒賣物資!我聽人說他修車廠那些車都是走私來的,低價買入,修好後再高價賣出賺差價,公安還說他這罪可大可小,要是查明他在工廠有投資,搞不好都要槍斃的!”
劉玉梅腿一軟,站都站不起來,“你你你……你別騙我,我兒子怎麽會被抓,怎麽會被槍斃呢?”
她急忙往家跑,江桃已經哭得眼都紅了,“媽,你可得想想辦法,振江這一進去,你讓我帶着兩個孩子怎麽是好?”
劉玉梅猛地沖到蘇惟惟這,見梁敏英在收拾陪嫁的被子,咬牙怒罵:“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你,振江怎麽可能被抓!”
梁敏英傻了,聽江桃講完事情經過,她一直不敢相信,當下就去城裏找蔣東來,可蔣東來家的門被鎖了,蔣東來不知去向,再說那工廠老板的名字都是假的,蔣東來就是被抓到也沒證據判罪,倒是謝振江,前幾天剛簽了入股協議,不管怎麽看,謝振江都是這修車廠的老板之一。
江桃癱軟在地上,“問題是,那修車轉賣的錢,我家振江沒拿到一分啊!”
她倆哭哭啼啼要跟梁敏英拼命,梁敏英也傻眼了,她原本在家待嫁,怎麽也想不到會發生這種事。
梁衛東剛回來正在看書,見家裏亂糟糟的,他不由看向蘇惟惟,蘇惟惟在收拾小妹和琤琤的書包,聽到劉玉梅鬧,她也不急,慢吞吞地收拾着,中午還熱着,蘇惟惟給琤琤擦擦汗,輕聲問:“熱嗎?”
琤琤眯着眼笑,只搖了搖頭。
蘇惟惟笑起來,張嘴道:“那你說不熱,不……熱……”
然而琤琤張了張嘴,卻半天沒發出聲音來,蘇惟惟也不氣餒,笑道:“沒事,這次不會下次就會了,走,媽媽帶你讀書去。”
家裏的幾本舊書都看完了,蘇惟惟一時沒書可看,便拿出梁衛東的語文書,翻出一篇古文讀給琤琤聽,她不知道琤琤能不能背下來,可她也不知道該怎麽啓蒙這種天才,家裏書又少,抓到能看的書她便讀一讀,反正孩子讀書雜不是什麽壞事。
琤琤眼睛掃過,這書上沒有拼音,有的字他不認識,不過沒關系,媽媽講一遍他就認識了。
他好像能把所有看過的書記在腦子裏,記一遍就再也不會忘記。
他已經會背一年級的語文書和數學書了,二叔的語文書雖然難,但他也能記得,唔,他不會說話就要多看書,只有這樣惟惟才會更愛他。
秋後偶爾還有幾只知了叫喚,中午日頭毒,蘇惟惟被曬得沁出一層薄汗,琤琤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擦擦媽媽額頭。
蘇惟惟心都要化了,她在兒子額頭上吧唧親了一口,琤琤眨眨眼,莫名紅了臉。
蘇惟惟看笑了,不由捧腹:“哈哈哈,琤琤你真假的?媽媽親你你還臉紅,該不會是不好意思了吧?”
琤琤鼓着嘴,氣得轉過身不理她。
壞媽媽,忽然親他,害他忍不住就要臉紅,誰叫媽媽的嘴唇這麽軟這麽柔,還香香的,更重要的是,媽媽好像從沒這樣親過他。
梁衛東唇角微勾,一旁的劉玉梅和江桃哭鬧了半天,可蘇惟惟愣是看都不看她們一眼。
不知為何劉玉梅有種感覺,好像這一切早在蘇惟惟意料之中,她好像早料到會有這一天,所以她才不讓梁小弟去修車廠做事。
“你……你說,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你是不是早料到了?”劉玉梅指着蘇惟惟。
蘇惟惟一臉無辜,“媽你說什麽呢?我怎麽可能料到這些事?再說當初我早就說過天上沒有免費的午餐,但你們聽了嗎?”
劉玉梅愣在原地,當初蘇惟惟唱衰他們,他們只以為蘇惟惟是嫉妒,是農村婦女見識短。
“媽,不是我說,這是公安抓的人,我就是本事再大,也叫不動公安啊。”
蘇惟惟那一臉無辜的樣子,活脫脫就是只無害的小白兔,劉玉梅覺得這事有哪裏不對,可她愣是想不出個理所然來。
她哭得眼要瞎了,只得轉過身跑去想辦法了。他們托了關系打聽了情況,據說謝振江在派出所一口咬定他不是廠長,至于那廠長的真名字他也不知道,他供出了蔣東來,可問題是蔣東來早摘清了關系,這事如果差不清楚,他得坐十幾年牢,涉及到走私,情節嚴重可能要牆壁的!
謝振江吓破了膽,在派出所度日如年,劉玉梅為了給兒子洗脫嫌疑,花錢找關系,把家裏所有錢花完了還不夠,她只得把之前買的金戒指和其他值錢的東西拿去當,就這也不知道有用沒用。
他們家愁雲慘淡,家裏沒人做飯,更是顧不上孩子,壯壯和紅紅每天只能吃幹餅過日子,紅紅是習慣了,反正她以前吃的也不好,可壯壯卻很不習慣。
又是午飯時間,琤琤一邊吃着媽媽炖的雞蛋,一邊朝壯壯看了看。
以前壯壯吃好吃的時候,他也是用這種眼神盯着看的,那時候他餓的厲害,真是想吃,饞的口水都下來了,可江桃每次都把他罵走,說他死了爹,是晦氣的,說他沒命吃雞蛋!
還好現在媽媽對他好,他現在早上吃一個煮雞蛋,中午吃炖雞蛋,晚上也吃的很好,現在輪到壯壯盯着他了。
蘇惟惟瞥了眼壯壯,雖然對那一家子反感,可這小孩還小呢,要不送點東西過去?
琤琤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他和梁小妹對視一眼,倆人同時飛快地把雞蛋和肉往碗裏刨,等蘇惟惟回過頭,就見所有的食物都被他們吃完了,一點不剩。
她拿什麽送過去?
梁敏英的婚事吹了,她哭得眼都瞎了,村民不時對她指指點點,劉玉梅和江桃也饒不了她,開始罵她掃把星,罵她是禍害,說她把謝振江害去坐了牢,還說要是謝振江有什麽三長兩短,她們饒不了她。
梁敏英找不到蔣東來,過了結婚的日子,蔣家連個說法都沒有,梁敏英天天在家哭,門都不敢出,說是沒臉見人了。
蘇惟惟買好豬肉回來,梁衛東見狀趕緊接過,“嫂子你歇歇吧,我來做飯。”
蘇惟惟正有此意,她做飯是真不行啊,就能炖炖雞蛋搞點簡單的,這肉和筒骨都需要處理,她怕弄不好。
“嫂子,是不是買太多了?”梁衛東看着兩大袋子的肉和筒骨,他知道家裏條件不好,嫂子賺點錢不容易,他抄的試卷也不知道賺幾個錢,哎,早知道當初不該答應文科班兩個學生,給他們一人五塊錢實在是太多了,這樣算算,嫂子賣試卷該不會虧本吧?
“敏英心情不好,咱們飯做好一點,她多少能有點胃口,吃不完的就晚上吃,要麽,晚上做火鍋吧?”
梁衛東頓了頓,火鍋?鄉下人好像不會吃的這麽洋氣,但他聽同學說過,火鍋就是把飯菜都放進鍋裏煮,再用點醬料蘸蘸,但他沒吃過。
“好。”
梁衛東簡單炒了豬肉白菜,再放點粉絲進去,給倆孩子炖了個雞蛋,雖說不算很豐盛,但對他們家來說,這已經是難得的好菜了,梁敏英哭着不吃飯,蘇惟惟盛了碗米飯,夾了肉給她,放在她屋裏的桌子上。
梁敏英背過身擦眼淚,她眼睛腫的厲害,她不明白自己是怎麽了,娘死的早,後娘當家,她一直沒感受到愛,後來大哥死了,家裏的天都塌了,她不想被家裏拖累,不想拉扯這麽多大的小的,就想着要是能找個靠山就好了,她知道自己長得漂亮,這是她唯一的籌碼,結婚是她第二次投胎的機會,她必須把握住,她以為一切都會順利的,誰知道……
梁敏英又哭了起來,一直擦眼淚,蘇惟惟拍拍她的肩膀,輕聲說:“要我說這不是壞事,反而是好事。”
梁敏英後背一僵。
“你看,如果你嫁過去才知道他是這種人,那你怎麽辦?離婚?我看也只能被他們家拿捏着,這男方家能做出這種事,可見沒一個好人,既然這樣,不嫁是最好的結局,你長這麽漂亮,又年輕,以後機會多着了,你肯定能找到更好的男人,這是老天疼你呢,乖,別哭了,哭花了臉可就不好看了。”
梁敏英再也忍不住,猛地撲到蘇惟惟懷裏,“嫂子,我心裏苦啊……”
蘇惟惟拍怕她的肩膀安慰,梁敏英不知道未來有多廣闊的天地在等着她,可能人年輕時都是這樣,遇到一點挫折都覺得天要塌下來,其實跳出這個圈子來看,這些又算的了什麽?男人和婚姻并非必要條件,并非是空氣一樣的存在,有是錦上添花,沒有也不至于活不下去,除了生老病死,這都是小事。
梁敏英大哭一頓,倒是把飯吃了。
下午張桂花和周保國來了。
“惟惟,你爹呢?”
“去找人救謝振江了。”
周保國氣罵:“你爹真是被豬油蒙了心,當初他們說這事我就覺得不靠譜,惟惟你說咱們農村人沒個文化,除了一身力氣什麽都沒有,人家憑什麽把那麽賺錢的工廠給咱們管?我這麽說了幾句,你爹還不高興,劉玉梅更是背地裏罵我,現在好了!”
蘇惟惟點頭應道,模樣乖乖巧巧的,“保國叔,桂花嬸子,你們說得對,你們是真的關心我爹,可惜他被吹枕邊風聽不進去,連累全家受影響。”
她這話說的人心裏舒坦,張桂花直點頭:“惟惟啊,你是懂道理的,還好你沒讓小弟也跟去,我聽說那修車廠的人都被抓了,小弟要是被抓了,那就真完蛋了!”
晚上,梁小弟也回來了,他已經知道謝振江被抓的事,事實上他目睹了整件事的經過。本來他在家跟蘇惟惟賭氣呢,可當晚他想來想去覺得不甘心,而他聽說晚上蔣東來有一批報廢的騎車到貨,要去碼頭拉貨,他便去了工廠想偷偷跟着學點經驗,回來證明給蘇惟惟看她是錯的!可誰知他剛跟到碼頭,就見那幫人被公安給堵了,去了幾十個公安呢,謝振江當時就慫了,吓得腿都站不直,他也吓得不輕,還好躲起來沒被公安看到,他被吓得不輕,不敢往家跑,在城裏東跑西躲,确定沒人抓他才回來。
梁小弟心情複雜地看向蘇惟惟,要不是蘇惟惟攔着,現在蹲在派出所的人就是他了!他一個學生要是真的去了派出所那就真的完了!想到昨晚抓人的畫面,他心驚膽戰的,當即腿發軟坐在床上。
現在他是真的覺得學校是好地方。
“嫂子,對不起。”梁小弟低着頭。
蘇惟惟瞥了眼他,這才想起來,還有這麽個大兒童要她管呢。
“知道錯了?”
“知道了。”
“錯哪了?”
梁小弟驚訝地擡頭,一般人說知道錯了人家也就不追究了,怎麽嫂子還這麽認真,一板一眼問他錯哪了,這也太不走尋常路了?梁小弟撓撓頭,“我不該不聽你話,不該不上學?”
蘇惟惟拍着大腿,“錯!”
“啊?”
蘇惟惟就氣他這樣子,要知道她對梁小弟的期望最高,你說梁衛東吧,将來就算高高考狀元,成了未來的科研大佬,替國家研制出許多治療癌症的新藥,可這些雖然利國利民,卻跟她的切身利益卻沒多大關系,但梁小弟可是關系到她未來的錢包啊!她還指望梁小弟給她賺個幾千萬呢,但現在她的搖錢樹不想上學就算了,可為什麽梁小弟絲毫沒有未來大佬的氣勢?這樣的人真的是炒股天才嗎?
“小弟啊!你知道你錯在哪嗎?不是嫂子說你,你看你說一句是一句,說要賺錢就退學去賺錢了,那我問你,你要是去修車廠當學徒了,你一個月能賺多少錢?”
梁小弟一愣,下意識說:“一百多吧。”
“好,我算你賺一百五吧,你一年也就賺個一千八塊錢,除掉衣食住行,我就算你最後能省個七八百塊錢,你賺個幾年就要娶老婆就要生孩子就要買房子了吧?那你知道現在三大件要多少錢?要一萬!現在大城市的房子一平米就要兩千塊,也就是說你不吃不喝三年才能在大城市買一平米的房子,你就是賺個五年,也拿不出娶老婆的本錢來,想買三大件要十幾年,想買房子可能要一輩子,這還不算你頭疼腦熱生病,以及年紀大了沒人要你扣去的錢。那你告訴我,你難道就想一輩子這樣渾渾噩噩給人打工,拿着最少的錢做最辛苦的事,退休後也毫無保障,生病都生不起?難道你想看到你将來的妻兒過拮據貧苦的日子,掙紮在這個國家的最底層?”
梁小弟滿臉震驚,許久沒說出話來,嫂子說的這些他從沒考慮過,他只想着賺錢,再加上他在學校過的不開心,一沖動就辍學了。
“嫂子……”
“你去好好考慮考慮,人生決不能沒有規劃,否則等你到了中年,想去改變就難上加難了,趁還沒出發,先定好将來要走的路,想想你到底想過什麽樣的日子,再制定計劃為之努力。”蘇惟惟擺擺手,對他略顯失望,她深深懷疑梁小弟到底能不能成為她的搖錢樹。
梁小弟身體僵硬地離開了她的房間。
蘇惟惟坐在那沉默許久,當初她決定留下來照顧這家子,說到底就是想投資這些大佬,投資在生意上是投資,投資人也是投資,希望她的投資不會虧本。